作者:桑沃
“没错,就是这里。”
一柄形状怪异的刀被剜了出来。
那正是绅士曾经过来终结自己性命的刀刃——他用它屠戮了无数主播的性命,将他们制成了道具,而他自己的身体……也意外地被这一存在制造成了最后的容器。
黑暗抓住了它,将它丢出了圆心。
当啷!
刀重重坠在地上,叮当落入远处。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远处,圆心深处,张云生的面目狰狞,他的身体在这一瞬间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居然硬生生从黄铜菩萨的欲望梦境,以及旧神所控制的黑暗中一齐挣脱。
他踉踉跄跄上前,扑向前方。
可是,在他来得及来做些什么之前——
咔。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细响,像是身体被按下了暂停键。
张云生的步伐停住,再也无法向前半步。
他的表情早已失去了镇静,转而在震惊、骇然、和难以置信上定格,眼珠在眼眶中缓缓地转动一瞬,然后定定落在了距离自己数步之遥的人类身上。
那个曾经那么瘦小、那么脆弱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了现在这个高挑美丽的青年,他改变的太多,令人几乎难以将他和那个被丢进狗笼里的可怜小鬼联系起来。
在他的惊骇不已的注视之下,对方缓缓地,一点点地抬起眼。
那双眸深处激荡着浓烈疯狂的情绪,目光和他记忆中几乎如出一辙,像是从时光的尽头回望过来——如雪般明亮,如刀般摄人——几乎像是那一场烧尽罪恶,烧尽他躯体的烈火的化身。
在那一瞬间,两道身影似乎再次重合。
曾经,那个小孩就是这样望着他,森然的瞳孔深处倒映着跳跃的橘红色烈焰,向着地面上的尸油丢下了燃烧的火苗。
现在,青年带着同样的目光,浑身浴血地站在他的面前,用一只鲜血淋漓、伤痕累累的手紧握着着匕首,泛白的指尖寸寸收紧,而匕首的尖端,深深嵌入那连接着自己身体和灵魂的唯一媒介深处。
张云生只觉一股冷意直窜上心头。
刹那间,他似乎再一次回到十几年前——再一次被投入了那一场令他皮焦骨烂,备受折磨的大火——自那以后,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他的身体灵魂都受烈火折磨,最后不得不断尾求生。
于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十分陌生的情感自心底缓缓升起,这个东西的存在他已经遗忘太久太久,甚至不得不花了好几秒,才终于回想起来……
它叫做恐惧。
刀身上,蜘蛛网般的裂纹以无法遏制的速度飞快扩散。
“……”
温简言死死凝视着他,嘴唇战栗着,扭曲、牵拉而起,缓缓勾出一个冰冷的笑。
刀尖再进一寸。
“不——!!!!!”
咔!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脆响声,那柄作为绅士身体和张云生灵魂间媒介存在的刀,就这样龟裂、破碎,然后——化作齑粉。
在刀身裂开的瞬间,最后一丝属于张云生的神智的光,从那双眼睛的深处一点点遁去了,无论最后一刻的他有多么不甘,多么难以置信……所有的一切都随之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绅士的身体晃了晃,缓缓向着一侧倾斜。
脖颈处,被撕裂的伤口再也无法痊愈,从那道陈旧的伤疤深处,鲜血汩汩涌出。
——他轰然倒下。
那场烧了数十年都尚未熄灭的大火……
这一刻,终于燃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残暴的欢愉,终将以残暴终结。
第717章 终局(三)
……世界归于静寂。
温简言急促地喘息着,他踉跄向前一步,目光仍然死死凝视着不远处的那具尸体。
黄铜神像三面俯视,下方的圆心正中,倒着一具已然冰冷的尸体。
血色天光之下,男人的喉咙被割裂开来,半张的双眼中神光遁去,只剩一片无知无觉的灰暗,再无半点生气。
这一次,他终于不会再醒来了。
“当啷!”
沾满鲜血的黄铜刀自苍白颤抖的指缝间滑落,重重砸在地面上。
始终高悬于心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去,直到这时,温简言才觉得眩晕,他的膝盖脱力,两条腿似乎终于无法再支撑得起自己的体重,整个人向下软了去,地面呼啸着在向他接近。
呼气,吸气,肺部如使用过度的风箱一般发出费力的杂音。
耳朵里传来血液的轰鸣。
眼前只剩一片模糊的色块。
世界似乎在摇晃,远处传来混乱的声音,让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十分遥远而失真,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
直到一双有力的手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温简言恍惚间抬眼,晃动的视线内,他看到了一点点分崩离析的天空——头顶上,血红色的湖顶碎成一块一块的,从身边落下,像是一场血雨。
手臂穿过肋下,揽住脊背,掌心紧贴后颈,将他像孩童一样紧紧抱在怀里。
“他死了。”
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
“你亲手杀了他。”
冰冷沉重的吻落在额头上,久久停留。
“结束了。”
“……”
温简言的脊背一点点弓了起来,他将额头抵在巫烛的肩头,沾满鲜血的、苍白的手指痉挛着,死死地攥紧了他的领口,这一次,他终于再也无法遏制那满溢而出的情绪,发出低低的、破碎的哽咽。
滚烫的泪水源源不断地砸落下来,但却在落地之前就被四周围拢而来的黑暗珍惜地带走。
巫烛垂下眼,紧紧抱住怀中的青年紧绷颤抖的脊背,沉默地低下头,一遍遍吻着他的发顶。
是啊,张云生死了。
曾经的受害者,也是唯一的幸存者,用利刃,亲手为自己、为所有受折磨的生灵献上最后的血祭。
那个以绝望、黑暗、鲜血与火光,将八岁的温简言永久困住的孤儿院,终于在这一刻化作废墟。
终于……
烈火将熄,天光渐明。
轰隆隆。
四周的震颤越发剧烈。
张云生死去,干扰目的地的因素被排除,列车的内部也终于重归秩序。
地面终于无法承载如山峦般高大的菩萨像,深深地向下沉陷,下方,破碎的黄铜锁链散落一地,细细密密的裂纹从锁链挣断的位置开始蔓延,一路从身躯延伸至面孔,喜悦的面孔已然彻底碎裂,只剩下嗔怒和悲伤。
这个因列车变轨而出现的重叠地带,也要开始消失了。
经历过了福康综合医院的消散,这一切对他们来说已经不算陌生。
想必要不了多久,这一切都会像是梦一样烟消云散,只剩下轰鸣向前的列车,带着他们驶向最后的终点站。
“……”
巫烛握住温简言抵着自己肩膀的手,以一种轻柔的、又不容抗拒的力道,摊开他痉挛紧握的掌心,吻在那血肉模糊的穿透伤之上。
温简言怔了下,轻轻动了动手指。
鲜血之下,皮肉生长,筋骨重愈,一道贯穿掌心的狰狞疤痕取而代之。
巫烛单手圈着他的手腕,垂下眼睑,深刻眉骨投下阴影,在掌心中的疤痕处再次落下一吻。
“抱歉。”
他用指腹反复摩挲着那道狰狞凸起,用力得像是想将它抹平。
只可惜,这黄铜刀留下的伤口,哪怕是他也无法完全治愈。
“……哈。”
温简言嗓子仍然哑着。
“没关系。”
他将手掌抵在对方的心口上——隔着衣物,对方的胸口处曾横亘着同样起伏的伤口,由同样的利器所制造,也都由他亲手刺下,同样鲜血淋漓,同样无法褪去。
一为恨,一为爱;一为杀,一为护。
他用额头抵住巫烛的额头,很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很轻,“你看,扯平了。”
两处伤痕在他们彼此的皮肤上契合。
正如他们烙印在对方躯体上的名字。
抵死纠缠,永不消散。
……
就这样,在逐渐崩毁的世界之下,和爱人静静拥抱了半分钟后,原本汹涌决堤的情绪才终于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温简言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站起身。
起身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杨凡的情况。
像是听到了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杨凡敏锐地转过头,“望”向温简言的方向,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微笑:“会长……季观他们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好厉害……我就知道你一定做得到的。”
他脸上的鲜血已经被季观仔仔细细地擦干了,眼皮下方却是空空荡荡的眼眶:
“虽然没看到,但一定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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