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 第182章

作者:淮上 标签: 强强 制服情缘 近代现代

  吉普右侧靠近山壁的那一边,坍塌石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多,仿佛正预示着前方不同寻常的路况。

  汽油越来越逼近底线,警示红灯不断亮起。

  “如果我在年轻时遇到你,也许很多决定命运的细节也会就此不同,甚至我可能会早早就开始一段很好的恋爱。但还好我们相遇得不算晚,至少让我还来得及直面以前不敢正视的自己,以及从来不敢承认的感情——我想报仇,不是出于任何责任或义务,是因为我真的很想念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想到我不敢面对的地步。”

  江停微吸一口气,他没有看严峫,尾音中有些奇怪的颤抖:

  “同样我让你跳车,也并非出于人性本善或牺牲精神,而是因为你是我的爱人。”

  风声突然消失,喧嚣归于寂静,漫漫黑夜在眼前铺开长路。

  那旅程尽头闪烁着星辰般微渺的光点。

  严峫俯过身,在江停鬓角印下一吻,沙哑道:“你把车门打开,待会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跳。”

  江停微笑起来,似乎有一点伤感:“可我这边是悬崖……”

  这盘山道是顺时针方向行驶的,似乎冥冥中早在故事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但严峫还是坚持:“你把车门打开。”

  江停目光一转,两人在幽暗中短暂地注视,严峫带着铁锈的炙热呼吸拂在他嘴唇间。

  “……”就像他们之间曾有过的无数次温柔妥协,江停一手把方向盘,一手打开了驾驶座边的车门。

  下一刻,他只感觉严峫抬手用力地、紧紧地一握自己手腕,探身翻出副驾门,爬上了晃动的车顶。

  ——这是要干什么?

  江停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只见后视镜里红蓝光芒急闪,好几辆警车同时加速追了上来,北风中隐约传来扩音器呼喊,但内容模模糊糊难以听清。

  噌!

  江停觅声一转头,蓦然变色。

  严峫双手紧抓车顶,脚踩在驾驶座那一侧车门口,整个人凌空吊在车外,背对着悬崖,只要稍微失手便会掉进万丈深渊!

  “别怕!我护着你!”严峫在凛冽寒风中喝道:“我在这里!”

  “……你干什么?!”江停惊怒失声:“上去!”

  “跳!我抱着你!”

  “上去!!”

  “前方……九百米……”

  风驰电掣的警车越来越近,只字片语终于随风传来,那是余队已经叫哑了的嗓音:

  “道路完全封死……”

  “……山体塌方,八百米外道路封死,立刻跳车!重复一遍八百米外道路封死,请立刻跳车!!”

  车尾后,闻劭眼底剧烈一缩。

  严峫和江停不约而同,掉头往前望去。车灯朦胧越过黑雾,远处隐约一面顶天立地的黑墙,正迅速由远而至!

  “听到没?!江停!”严峫的暴吼几乎破了调:“给我出来!立刻!”

  “你他妈的给我上去! 算我求求你!!”

  “跳!!不然老子跟你一块炸死,妈的一块死!!”

  塌方凝固后的巨大山体近在眼前,仿佛死神展开骨翼,悬于半空,淹没了江停的瞳孔——

  “江停,听我说,我爱你,这次咱俩都是胜利者。”严峫音调陡然变为哀求,发着抖说:“来,别怕,我一定抱住你……江停!!你他妈的给我出来! 你他妈的给我跳——!!”

  巨石转瞬而至。

  失控的咆哮回荡在山涧,下一秒,江停纵身冲出车厢。

  从高处向下俯视,整个世界化为无声。严峫被冲力撞向半空,狂风高速呼啸,他张开手臂紧紧裹住江停。

  吉普一头撞上山壁——

  轰!!

  天地间爆出一团明亮的火球,就在那强光中,两个紧密不可分的身影被抛出弧线,坠向了不可知的断崖。

第152章

  陡峭悬崖上黑烟滚滚, 石头被烧得开裂, 空气中弥漫着皮革燃烧后呛人的气味。

  长长的警车在山道上排成行, 红蓝警灯照亮了天际。特警、刑警、救生员、森林公安……无数制服匆匆来去,狼眼手电的光束在山崖下交错晃动。

  “第二区域没有!”

  “第三搜救区也没发现掉落痕迹!”

  “向下深入十米,搜救面积向橙色范围扩大, 不要放弃!”

  指挥车遥遥停下,吕局连大衣都来不及裹,便在几名现场指挥员的簇拥下匆匆走来, 劈头盖脸沙哑问:“怎么样了?”

  “不好。”余队被人左右扶着, 不知是冻得还是累得,只见满眼眶通红:“两个人都摔下去了, 闻劭不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应该是也跳了崖。搜救队已经覆盖了整个红色重点区, 目前还没任何发现。”

  “有破碎人体组织吗?”

  余队脸颊猛地一抽,连身后赶来的魏副局都闻声变色, 不远处一拥而上的刑侦支队好几个人同时软了下去。

  但吕局却紧盯着余队,眯成缝的老眼有种坚冰般的镇定。

  “……目前……也没有。”余队艰难地顿了顿,说:“一旦有发现, 救生人员会立刻装袋送上来, 让我们……做辨认。”

  吕局点点头,望向脚下。

  黑不见底的山涧蹿出阵阵寒风,像是大地上通往地狱的裂缝,隐约听见阴风涌动时凄厉的哭号。

  “抱最好的希望,做最坏的打算, 尽最大的努力。”吕局缓缓道,“通知严峫的父母和杨媚,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严队!”

  “严队你在哪!”

  “江队!”

  “救援来了,坚持住!听到请回答!”

  ……

  喊声和喧嚣渐渐向下移动,被北风卷起,一呼而散,渐渐消失在远方。

  昏沉,剧痛。

  就像无数生锈的锯子来回拉扯大脑,严峫慢慢睁开眼睛,视线却仿佛蒙着磨砂纸一样模糊。半晌他终于慢慢对准聚焦,四肢百骸的疼痛渐渐爬回神经末梢,却连叫都叫不出来,满口里凝固的铁腥。

  “……江停呢?”他精疲力尽地想。

  然后他才迟钝地意识到:“啊,我竟然没死?”

  头顶是无数茂密的树丛生长在悬崖两侧,将峭壁连成了一线天。严峫竭力动了动手臂,听觉总算稍微恢复些许,听见不远处传来湍急的哗哗流水声,而身下的地面柔软冰凉湿润。

  ——是河滩。

  无数横向生长的树枝与河流救了他的命。

  “……”严峫竭力试图撑起上半身:“……江……”

  “别动。”

  那两个字虚弱嘶哑到几乎难以辨认,但严峫瞬间就认出了是谁——他喘息着一扭头,果然是江停,他还活着!

  刹那间严峫神经就像过了电,喜悦的电流从上而下洗遍了全身。

  江停整个人蜷缩在他臂弯里,侧脸枕在他颈窝间,膝盖屈在胸前;他只穿着一件短袖T恤,似乎连抬脸的力气都没有,河水粼粼反射出千万点波光,映着他青白透明的小半边侧颊,湿润的黑发落在沙地上。

  “你怎么样,江停?”严峫被打了一剂强心针,咬牙翻身抱住了他,触手只觉体温低得惊人:“你的衣服呢?”

  这话刚出口他立刻感觉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愕然愣住。

  他脖颈和胸口鼓鼓囊囊裹满了织物,是江停的冲锋衣和保暖服!

  “胡闹!你他妈个混账!”严峫登时暴怒,立刻伸手脱衣服。但紧接着他听见江停发出极其虚弱的阻止,尽管轻得几近耳语:“没用了……”

  “你说什么!我们能活下去的!”

  江停摇摇头,然后侧着脸向上示意,这么细微的动作却似乎耗尽了他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力气,“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掉下来的吗?”

  严峫往上一看。

  层层叠叠自然生长的植被盖住了岩壁,近地面十来米都是布满了乱石的四五十度斜坡,再往上几乎就是垂直的刀削斧凿。

  “我们撞上了很多树,从上面翻下来……直到摔进河里。这儿是下游,从时间算,离爆炸点大概有好几里路了。”

  严峫愕然道:“你把我拖上岸的?”

  河水不会形成涨潮把他们推上河滩,只会把他们淹死。在高达数十米险死还生的坠落过程后,江停到底经历了怎样艰苦卓绝的挣扎,才在湍急的流水中推着他爬上岸?

  江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可能是没力气,“救援可能……救援到不了这里。你休息一会,等天亮后……你往上游走,很快就能……”

  严峫粗暴把衣物塞进他脖颈:“你给我闭嘴!再说话揍你了!”

  “你这样是浪费,你这样我们都会……”

  “你懂个屁!闭嘴!”

  江停垂着眼睫,唇角似乎露出一丝伤感的纹路:“……可是我不行了,严峫。”

  顿了顿他说:“我已经看不见了。”

  严峫轰地一炸,炸得他眼前发黑,大脑空白,久久回不过神。

  “……什么?”他茫然道,“什么看不见了?怎么会看不见呢?什么意思?”

  江停摸索着把手伸到严峫胸前,抱住他另一侧肩膀,把脸完全埋在那尚带着暖意的结实颈窝里。那是个全身心都完全依赖甚至是依附的姿态,可能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做。

  就算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也能清楚感觉到那颗熟悉的心脏在耳边跳动,一下下冲击着耳膜。

  “我不知道,可能是撞到了头。没什么的,严峫……没什么的,人都有这个时候,别哭。”

  严峫发着抖,翻身用自己的外套裹住江停,把他紧紧抱在自己怀里。

  “别哭,”江停断断续续说,“我很累了,稍微睡会儿……别这样,我一点也不冷,挺暖和的。你父母是好人,我对不起他们,杨媚被我拖累了,老大不小的……”

  严峫咬牙按着他后脑,把他的头窝进自己怀抱中,不断亲吻头顶上带着河水味道的湿漉漉的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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