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野千鹤
翟辰回抱住他,坐实了刚刚微欠的身子,把人往怀里带了带。突然,脖子上感到一阵湿热,有柔软的东西划过,不由得身体一僵:“你在干什么?”
“这里有酒。”高雨笙又舔了一口,很是坦荡。
“……”翟辰想笑他,却笑不出来,麻痒与羞耻感随着那柔软舌头的触碰传遍全身,呼吸有一瞬间的凌乱,半晌才找回声音,“你是狗吗?”
“哥哥。”
“嗯?”
“没有你的世界,一定是灰色的。”
“打住,”翟辰听不得这种奇怪的夸赞,一听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推推还想继续吟诗舔脖子耍赖的狗崽子,“走走走,睡觉了。”
第二天,高爸爸叫高雨笙回家,商量弟弟的事。
目前查到的状况是,弟弟在国外认识一个沙漠那边的富商,想借他的卡给这边打钱,还他美金连带一些好处费。高牧笛倒是不缺那两个钱,只是知道对方的身份想交个朋友,就把卡借给人家用了。
“什么时候的事?”高雨笙问哭个不停的后妈。
“就上上个月,他出国玩那几天。”后妈在高震泽面前向来是温柔大方的,回答得十分及时,还眼泪汪汪地看着高雨笙,似乎期待他能给个什么主意。
“他几岁了,还把卡借给不熟的外国人用?编谎话也编的像一点,”坐在一边的高闻筝冷笑,“这话咱们能信,人家警察信吗?”
高太太气得直哆嗦,还是克制住了反驳的欲望,勉强维持住表情,对高震泽说:“那个富商的名字什么的,倒是跟中介那里的资料对上了,警察也认可小笛没撒谎。虽然证明不是以他的名义买孩子,也没法洗清同伙嫌疑。”
而因为对方是外国人,且还没有买成,警察无法追究那位“来自沙漠的土豪”,只能追究高牧笛。
高震泽没有问小儿子现在关在哪里,也不说接下来该怎么做,目光在两个儿女身上巡视一圈:“那天,是谁给警察领的路?”
偌大一个九逸大楼,他们开会在最顶层。那些警察穿着制服,如果出现在大堂,前台和保安肯定会知会上层。可他们一群人,谁也没接到通知,直接被警察闯了进来,当着全体董事的面把高牧笛拧走。
“我没有大楼权限。”高雨笙凉凉地撇清关系。
“我领的。”高闻筝嗤笑,承不承认都一样,只要查监控就能看到,也没必要瞒着。她迟到那一会儿,就是在安排警察。
后妈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你怎么可以这样,那可是你亲弟弟!”
翟辰站在门口,听着这台词有点耳熟,昨天她就是这么质问高雨笙的——那可是你亲弟弟!
“警察让我配合调查,我是守法公民,当然要配合了。因为我的配合,人家还好心让弟弟把企划案讲完,要不然开场就抓人,他这一周不就白准备了吗?”高闻筝振振有词,好似高牧笛还欠她个人情似的。
“你就是这么当姐姐的?”高震泽脸色极为难看,抬手就是一巴掌。
高闻筝及时躲了一下,没打到脸,但被扇掉了头上的帽子。她顶着一头乱发站起来,正面对着父亲提高了嗓音:“他自己犯罪,是我让他犯的?我不放警察进来,警察也会硬闯,到时候更难看。”
高震泽冷眼瞪着她:“怎么才能不难看,你不知道?当着所有董事的面,让他们知道我这个小儿子不成器,就好看了?”
“我就是看不惯你重男轻女的样子!那个废物点心有什么好,”高闻筝的手杖重重地跺了一下地面,“你要是叫他继承家业,那还不如让高雨笙继承!”
突然被点到名的高雨笙,面无表情道:“当不起。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事情已经很清楚,不关他的事。如今高牧笛官司缠身,还在警局置留。只能等到侦查结束,关到拘留所去,再想办法取保候审。这点事轮不到高雨笙操心,没必要夹在那父女俩中间撕扯。
翟辰看得目瞪口呆,不是很懂这种豪门争夺家产的心情。像他们家,翟建国就留下了一套房子,不到十万块钱的存款。另外附带一只嗷嗷待哺的幼儿,一位受刺激过度痴呆了的老婆。他跟方初阳没得到什么财产,只担了满肩膀的责任。
“是高闻筝做的吗?”出了高家,翟辰小声问高雨笙。
高雨笙点头:“她一定参与了,至少她是知道高牧笛帮人换钱这件事的。”
所以高震泽才会那么生气,他也猜到了。
“这怎么操作,雇个外国佬吗?”技校水平翟老师,不懂这些金融上的弯弯绕。
“她只需要,介绍一个地下钱庄的人给高牧笛。”别人不知道,高家人心里清楚,高牧笛那个败家玩意儿,出国是去赌场玩的。赌场要现钱,外汇现在管控严,他就需要地下钱庄给弄外币,直接在当地提钱。
一来二去熟识了,对方会介绍一些不合规的生意给他。高弟弟那个傻乎乎的不一定懂,可能还以为是认识新朋友,脑袋一热就帮人家换了违法的货币。
至于这位“新朋友”购买小孩的事,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孤儿院拐卖儿童的案件,至此算是彻底告破了,所有涉案的国内人员都被抓捕归案。至于那些被拐卖出国的孩子,营救之路漫漫,但总还是有希望的。
高远福利院换了新的院长,翟辰借着送温暖去看了一眼,是个严肃负责的阿姨,浑身充满了老党员的刚正不阿。
思思的那个事报到了上面,也不知道高雨笙怎么操作的,反正最后还真商定出了个办法。将孩子的资料挂到网上公示3个月,还找不到父母就给开个暂时找不到父母证明。回头再等一段时间,还没有消息,就能开具遗弃证明,把她当做从小就被遗弃的孩子。
大洋彼岸的阿奇,听到这消息之后,高兴得在屋里翻跟头,说自己这就去找个顺眼的小男生结婚。
而随着侦查结束,路长华那里也可以探视了。
高雨笙走进看守所,两道厚厚的铁门次第拉开,顿下脚步,回头看看不能跟进去的翟辰。
“去吧,我在门口等你,有事打电话。”翟辰拍拍背着的双肩包,表示如果有危险,自己可以掰开铁门进去救他。
高雨笙抿唇笑,转身踏进了探视间。
穿着囚服的路长华,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见是高雨笙来看自己,很是意外:“高总可真是个好心人。”
高雨笙双手交叠在桌上,眸色平静地望着他:“我想听听叶逢秋的事。”
“!”路长华一惊,抬头仔细看看他,“你,你是天赐?”
高雨笙没承认,也没否认,更没有认这个舅舅的意思,面无表情地继续问:“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能好心照顾别人的孩子,却不肯见自己的外孙。”
“好心……”路长华突然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以为他是好心?”
“不然呢?起码他没卖孩子。”高雨笙盯着他的表情。
路长华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用给小孩讲恐怖故事的语调说:“他是为了赎罪。”
“赎罪?”
“你知道为什么叫高远孤儿院吗?最开始,就是给高远矿业的孤儿住的。那个陈照辉的父母,就是死在了高远的矿上。”
叶逢秋以前担任过高远矿业集团的领导职位。
高雨笙一想就明白了:“是矿上出了重大事故吗?”
“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那时候我在外地上学。不过,老头后来去看过你,在他快死那年,去你高中门口看过你。”路长华说起这个,露出一抹似苦涩似嘲讽的笑来。
“……”高雨笙一怔,努力在记忆中搜索。
一幕画面蓦然跃进脑海。那是一个下雨天,他等着家里的司机来接,就站在公交车站避雨。有个戴着口罩的老头,让他至今忘不掉。
那是个很瘦的老头,衬衫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向来不怎么搭理人的他,那天莫名地跟老头聊了几句。说了些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老头最后那句:
“雨会停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疼爱你的人始终都会等着你的。”
高雨笙游魂似的出了看守所。
翟辰看到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他:“怎么了这是?”
“他没有不要我。”
“我们天赐这么可爱,谁都不会忍心不要你的。”翟辰听他这么说,顿时露出笑来。
高雨笙问他:“哥哥会始终等着我吗?”
翟辰不明所以,但斩钉截铁:“当然。”
“如果找不到我,哥哥会跟别人结婚吗?”
“我不会跟人结婚。不过这跟等你有什么关系?”
高雨笙把他拉近了些,骤然抱了个满怀,把脸埋在他的颈窝,贪婪地深深吸了口气:“因为我不仅想要哥哥的疼爱,我想要哥哥的全部。”
第77章 雪满头(1)
我想要哥哥的全部。
全部。
翟辰像个木桩子一样, 被高雨笙紧紧抱着, 半晌才回过神来, 一时间心脏都漏跳了。他拿不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怀疑是自己这几天被方初阳的话给影响了,听什么都像表白。
想问清楚, 又怕自己会错意,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行啊,你要什么都给你。”
“然后你就跑回来了?”方初阳叼着一只麻辣鸭脖, 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兄弟, “瞅你那点出息。”
“你有出息,你今晚去玉棠湾住。”翟辰拿鸭脖子丢他。
方初阳稳稳地接住:“滚, 我跟他不熟。”
翟辰拿起灌装啤酒喝了一大口:“哎,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这孩子青春期叛逆,不会真喜欢上我了吧?”说着, 苦恼地撸了一把头发。想他老城区五街总条把子,技校三院八系第一帅,谁喜欢上他都不奇怪。只是天赐……
“噗——”方初阳嘴里刚啃完的鸭骨头“嘭”地一下喷出来, 砸到翟辰的脑门上, 发出一声响亮的“咚”。
两人坐在阳台上吃,光线不足,翟辰看不大清,来不及躲闪被砸了个正着:“我操你大爷,恶不恶心?”
“他都23了还青春期, 你脑子是进口巧克力吃多糊住了吧?”方初阳此刻无比后悔,就不该提醒他。这可好,反倒把人引导过去了。
“我没吃进口巧克力,不都给你吃了吗?”翟辰经常会收到高雨笙给的巧克力,说是合作商送的。但他不爱吃这个,又怕檬檬吃多了蛀牙,大多都给了经常加班的警察方同志。
“滚滚滚,不跟你聊了。”见某人又开始胡扯八道,方初阳起身欲走,被翟辰一把拽回去。
“别呀,你得给我分析分析,”翟辰苦着脸,“是我想多了吧?”
高雨笙小时候过得苦,这些年几乎把找他当成精神支柱了。也许是太缺关爱了,才想要哥哥所有的注意,唔,一定是这样。
方初阳实在不想管他,但看着自家兄弟这缺根筋的模样又怕他吃亏,深吸一口气:“辰辰,哥不仅疼爱你,还想要你的全部。”
“呕——”翟辰触电一样地弹跳起来,差点把刚喝的啤酒吐出来,“你死不死啊,真瘠薄……”
话没说完,翟辰自己愣住了。同样的话,方初阳说出来,清甜软糯的小甜饼顿时变成了穿肠毒药,听了只想翻白眼吐沫子。
“呵呵。”方初阳冷笑,拎走剩下的鸭脖子,回屋自己看电视去,留下石化的某人自己发愁。
翟辰僵硬地坐回躺椅上,单手从嘴巴一路捋到后脑勺,这叫什么事啊!最近还是暂时住家里吧,少接触点。小孩子很容易鬼迷心窍,冷静一段时间兴许就好了。
高雨笙自己坐在餐桌前,心不在焉地切着牛排。哥哥明显是听懂了,但是逃跑了。
回想翟辰离开时说的话,语调轻松,神情自然:“我今天晚上回那边住,檬檬想他二舅了。”
而被他拉着的檬檬,则一脸茫然:“啊?”
高雨笙端起酒杯,跟对面空置的杯子轻碰,缓缓将杯中酒饮尽。
吃完东西收拾了碗盘,盘子放进置物架,清脆的磕碰声在屋子里回荡。头一次觉得,这房子太大了。
推开画室的门,狭小拥挤的空间能给人些许安慰。高雨笙坐在画架前,拿起一支笔,仔细描画那一副尚未完成的画。
深色的布料上,躺着只穿了工字背心的男人。线条极为优美的肌肉,被那紧绷的黑色背心勾勒出来。折起的布料一角遮挡了重点部位,一条腿绷直,一条腿蜷曲,修长而有力。他宛如造物者的恩赐,美得不可方物。
这画已经基本画完,只剩下了五官。原本是想画一张闭上眼熟睡的场景,此刻却是改了主意。他希望画中人能睁开眼,清清楚楚地看着他。
干脆利落地下笔:一只眼睛闭上,一只调皮地睁开,色泽健康的唇带着翟辰惯有的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