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野千鹤
翟辰顾不得方警官的职场烦恼了,转身进屋轻声哄着给高雨笙喂止疼片,留下方初阳自己在走廊的秋风中萧瑟。
第92章 雪满头(16)
杀手已经被缉拿归案。因为荒山野岭的, 钉在树上根本跑不了, 看到警察的时候甚至还向警察求助。
“因为是连环案件, 已经抓回咱这里了,现在归我们负责。”来医院向翟辰问询现场状况的警察小马,简单地做了个说明。刚正经聊两句, 就忍不住眉飞色舞了起来。
小马资历比小陈要老,当刑警这几年,还是头回捉住活的职业杀手。
翟辰正坐在床边给高雨笙削苹果, 本来他应该去警局配合调查的, 但高雨笙这里离不开人,就只能麻烦警察跑过来。听到杀手向警察求救, 有些意外:“这哥们儿没准备撤退预案吗?”
这种玩命的买卖,论理都该有个后招。一旦任务失败, 怎么离开现场,怎么逃跑之类的。甚至可能会有个同伴, 超过多少时间没有回应,就来帮忙。
“您把人家一条胳膊撅折了,另一条钉在树上, 怎么跑啊?”小马听当地警察描述的惨样, 都有点同情那位出师不利的杀手了。
翟辰丝毫不觉得愧疚,转转手里的水果刀:“我这可是正当防卫。”
另一位跟着来的警察陈照辉,轻咳了一声:“马哥。”
说跑题的小马,这才收敛了些,示意小陈问翟辰问题。他自己则抱着手臂站在一边, 好奇地观察半躺在病床上玩手机的高雨笙。
陈老实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地提问,颠来倒去地让翟辰把前因后果讲了两遍:“杀手攻击的重点部位是哪里?”
“重点部位?没看出来,他是能打哪儿就打哪儿。”翟辰仔细回想了一下,非要说的话,杀手就重点关照了一下他的脑袋——用射钉枪指过。
小马看看高雨笙那形容凄惨的左腿:“高总这个腿,是意外伤到的吗?”
翟辰叹了口气:“本来受伤的应该是我,这傻小子猛打方向盘,自己撞石头上了。”
高雨笙目光离开手机屏幕,看向翟辰。翟辰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随手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小马觉得这气氛哪里怪怪的,转头看向小陈。而老实人陈照辉什么感觉也没有,还在认真记录翟辰说的话。
小陈:“你刚才说,杀手用射钉枪指着你的头部,那指过高雨笙吗?”
翟辰嗤笑:“他没那个机会。”
小陈把这句也记上:“他发现高雨笙受了重伤,有停手的意思吗?”
“没有,”翟辰仔细想了想,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杀手说他不是来杀人的?”
“他说……”陈照辉顺着答了半句,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透露,连忙闭嘴,“这个暂时不能透露。”
老实孩子竟然没中计,翟辰很是遗憾,暗自感慨还是方初阳负责的时候方便,起码能透露点边角料给他。这个小陈,嘴巴严得跟河蚌似的。想起方初阳,便随口问了一下他的状况。
小马和小陈对视一眼,挠挠头:“副队不负责这个案子,他出差去了。”这么大的案子,不让副队参与,是前所未有的事,他们也是一头雾水。
调查得差不多,小马嘱咐翟辰近期不要离开本市,随时可能找他。而且过两天还是需要他去一趟警局,把必要的流程走了。翟辰答应下来,只把两人送到病房门口就不送了。
过来送文件的郑秘书瞧见了,立时接过送警察同志的任务。
“不用这么小心。”高雨笙看着不多时又坐回来的翟辰,嘴角忍不住向上翘,没什么诚意地劝翟辰别这么紧张自己。
翟辰挑眉,用吓唬小孩的语气道:“我不在这里,谁把你拉去截肢了怎么办?”
高雨笙被他逗笑了:“这又不是兽医院。”到处都是监控的正规医院,哪是说截肢就截肢的。
“这可不好说。”翟辰看着脸色依旧苍白但是笑得清爽的高雨笙,甚是欣慰。医生跟他交代过注意高雨笙的精神状态,这样严重的追杀事件很容易造成心理创伤。现在看来是没什么事,那就可以跟他讨论一下杀手的问题。
“来,我考考你,警察为什么要重点问杀手攻击的是哪里?”
高雨笙啃了一口苹果:“用来判断他是否有故意杀人倾向。”
翟辰摸摸下巴:“我觉得,那杀手肯定供认了什么,比如背后雇佣他的人并不要你的命,只是卸胳膊腿之类的。不过那货上来就用射钉枪指我脑袋,可不像是会点到为止的。”
高雨笙垂目:“也许是打断腿难度太高,就索性杀人了。”
“你怎么知道是打断腿?”翟辰隐隐猜出了点什么。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手杖戳地的声音。翟辰皱眉看过去,果不其然瞧见那位令人不喜的高家姐姐。
高闻筝依旧是那副下巴高抬的模样:“爸来看看你。”说罢,让出位置,露出了跟在她身后的父亲。
也不知道后妈把手术室前的闹剧翻给高震泽听没有,当着外人的面也看不出来。高家老爹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看了看儿子的伤腿:“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已经很小心了。”高雨笙抬眼看向进门就开口教训人的父亲。
高震泽并没有说什么关切的话,而是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你去五桐做什么?”
翟辰皱起眉头,挡在父子俩中间,张口准备跟这位说话难听的高家爸爸理论,那边高雨笙忽然开口:“有人寄了妈妈死前的照片给我,我想知道妈妈是怎么死的,就去看看。”
高震泽脸色大变:“谁寄给你的?”
高雨笙面色冷淡地看着他,语调也没有如何激动:“我不知道,也许爸爸知道。”
第93章 雪满头(17)
高震泽呼吸一滞, 似乎没想到高雨笙会这么说。豁然站起身来, 来回走几步, 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雄狮,焦躁而愤怒:“当年的事,我交代过所有知情的人, 不许告诉你。哪个王八蛋做的,被我查出来一定扒了他的皮!”
高雨笙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高父停下脚步:“你当年病成那样,好不容易好了, 再告诉你又要犯病。”
高雨笙看着气得直喘粗气的父亲, 又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姐姐:“寄照片的人,大概就是想让我犯病。不过我病早就好了, 只是好奇……”
“爸爸会查清楚的,”高震泽突兀地打断了高雨笙的话, “你安心养病,别再管这些。”说罢, 隐晦地看了一眼站在床边的翟保镖。
翟辰被看得莫名,半晌才反应过来,估计是高震泽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他这个“雇员”在场, 多说无益。
“他不是外人, ”高雨笙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执着地追问,“我想知道,妈妈是怎么死的。”
对上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见惯风浪的高震泽也不得不妥协, 重新坐回沙发上叹了口气:“都是过去的事了,当年那些工人死的死跑的跑,现在追究也没有意义。五桐那边的矿早就废了,你去查也查不出个什么。”
“你参与了吗?”高雨笙仿佛没听到这句劝解,直勾勾地盯着父亲。
翟辰心里咯噔一下,自己怎么没想到这茬!出事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是夫妻,为什么叶蓉死了,这位高先生却安然无恙?这么多年,能狠心对高雨笙只字不提,到底是为了保护孩子,还是自己理亏?
然而,高震泽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的心虚,毫不犹豫道:“我当然参与了。当年我极力想救你妈妈,把家里的老房子都卖了,给那些人赔钱。”
“可不是吗,那时候为了给你妈还债,我连个假肢都买不起。”高闻筝在一边听着,冷声插言。
那时候她的腿还没有恢复,每天在地狱般的康复训练中,看什么都满是仇恨。人在感情激烈的时候,记忆力会特别好。她对当时发生的事情,都记的清清楚楚。清楚地记得父亲卖了她小时候居住过的房子,也清楚地记得这笔钱拿去给那个女人还债了。
高雨笙并不信,面无表情道:“你只是还没康复,不能戴假肢。”
卖房子这事也许是真的,但高家却没有穷到连假肢都买不起的程度。当时他回到高家,家里还是复式豪宅,吃的用的也都比他在矿业局家属院的时候要好上数倍。
高震泽本来以为女儿是帮他作证,就没阻止,岂料说话如此不靠谱。有了猪队友的解释,他方才的剖白顿时打了折扣,真的也会被怀疑假的。
不得不多说几句细节,好证明自己的清白:“我给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工人,赔了几百万。本来都已经平息了,但是那些人出尔反尔,拿到钱之后还来闹,甚至扬言要绑架你。我怕出事,就把你藏了起来。”
矿工们没什么文化,都是听那几个带头的。十五年前的几百万,是很值钱的,足够封住闹事人的嘴。带头的被收买,自然就闹不起来了。谁知道那些人收了钱,只安静了几天,就又出现。
理说不通,给钱摆不平,无穷无尽的纠缠终究让叶蓉崩溃了。
高雨笙沉默了下来,似乎在判断父亲言语的真伪。
几百万……领头闹事的矿工……
翟辰忽然想起被鹞子他们抢劫的那两个倒霉蛋。
少年鹞子跟着虎哥打劫,当时劫的是一辆从省城回五桐县的中巴车。这两个人肥羊背着鼓鼓囊囊的大包,神色紧张,跟其他乘客很不一样,直接被虎哥拖下了车。那背包里面有百八十万的现金,还有两块雪头金矿石。
先前一直猜测,鹞子他们打劫的可能是赌石人,现在看来,可能就是带头闹事的工人。毕竟赌石的商贩都很有钱,不会为了这点钱不要命。而如果那是高震泽给的赔偿款,两人的拼死抵抗也就说得过去了。
低头跟高雨笙对视一眼,跟他比了个口型“鹞子”。
高雨笙微微颔首,显然也已经想到了这茬:“所以妈妈就跳楼了?”
高震泽叹了口气:“她一直就是这么一个倔强的女人,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爸爸对不住你。”
对于眼前的这场父慈子孝、伉俪深情,高闻筝看得快吐了:“说得好像什么英雄人物慷慨赴死一样。赚了不义之财,本来就是会遭报应的。”
翟辰猛地抬头:“高小姐,注意你的言辞。”
“啪!”还没等高雨笙反应过来,那边高震泽已经一巴掌上去,直接打到了高闻筝脸上。描了精致妆容的高家姐姐,脸上立时红了一片,满眼不可思议地看向父亲。
高震泽冷眼瞪着口无遮拦的女儿:“雨笙的妈妈也是你妈妈,你说的是人话吗?”
三十多岁了,还当着别的人的面挨打,这叫心高气傲的大小姐如何受得了。高闻筝抬手捂住被打疼的脸眼睛都红了,睁大了眼睛尖声道:“不过是个小三,什么妈妈!我不承认!”
听到“小三”的言论,高雨笙骤然绷紧了身体,被翟辰一把按住,不让他乱动。好不容易用止疼药暂时安抚住疼痛,可不能闹腾。感觉到掌下的身体微微发抖,单手滑到后面给他顺顺背。
“你闭嘴!”高震泽气得脸通红。
“我说错了吗?要不是你跟叶蓉勾搭,我妈能气出重病死得那么快吗?”高闻筝似乎被打得上头了,口无遮拦。
“高闻筝!”高父连名带姓地大声叫她,气得直哆嗦。
高闻筝可不会站在原地等挨揍,躲开两步用手杖指着高雨笙:“你现在为了这个私生子打我,是看重他准备把家业传给他?爸爸忘了,高忆箫才是你最优秀的儿子,而忆箫又是怎么死的!”
第94章 雪满头(18)
高震泽捂住胸口, 气得嘴唇发紫, 踉跄着后退一步, 眼看着就要晕过去。
“爸!”高闻筝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他。
高震泽甩开她的手,大口大口地喘了几下, 才缓过来:“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大哥的死跟叶蓉没有半点关系。”
“爸爸说没有就没有吧。”发泄过后,理智回笼。大概是怕她爸真气抽过去, 高闻筝不再争辩, 拿起放在桌上的包,重新戴上黑色薄纱帽。将上面折叠起来的纱幔放下来, 遮住发红的脸。
整理了一下裙摆和手杖,又变回了那个优雅高傲的高小姐:“您放心, 不管我心里怎么想的,也绝对不会伤害您的宝贝继承人。”
说完, 看也不看病床上脸色苍白的高雨笙,踩着细脚高跟鞋转身便走。
翟辰轻轻抚摸高雨笙的后背,很是赞同地点头:“你姐姐说的没错, 我觉得这事不是她做的, 毕竟咬人的狗不叫。”
刚按下病房门把手的高闻筝一顿,转头甩了个眼刀过来:“你骂谁呢?”
翟辰一脸无辜,左右看看,指指自己:“我?我骂谁了?”
“你说谁是狗呢!”高闻筝放下门把手,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她一条腿是假肢, 假肢上也穿着细高跟,慢慢走还好,走得快了难免有些歪斜。刚才的优雅瞬间灰飞烟灭。
翟辰一把抓住差点扑到床上来的高小姐,牢牢端着她的手臂以防她摔跟头砸到高雨笙,非常认真地解释:“没说您,我说咬人的狗不叫,您叫这么大声,肯定不是我说的狗。”
“好了!要走赶紧走,别站在这儿惹我烦。”高震泽坐回沙发上,照着茶几拍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