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夜焰
“……哦……”吴稚眨巴眨巴眼睛,表情有点复杂,“好好,那……再见。”
“再见。”陈纪衡跟在孙建军的身后下楼,边走边道,“小吴还是不错的,孙叔叔给你挑的人都挺好,有能力又有人品。”
“是啊,反正有他在,我只负责吃吃喝喝。”孙建军晃着钥匙圈,“你要是重新给我找一个,一时半会,我还真不能适应。”
“可你的秘书得换一换,以前那个我也去找过,可人家怀孕了,一门心思要做全职太太。”
“吴稚和我说了,过两天招聘一个,他们初选,最后我定。”孙建军满不在乎地道,“其实吧我要不要秘书都是那么回事,倒是应该再给吴稚配一个,那小子一天到晚忙着呢。”
“他可以增加,你也得有。”陈纪衡慢慢地道,“总得像那么回事,实在不行,我让小成过来给你干两天。”
“哎。”孙建军连忙拒绝,“拉倒吧,我自己的秘书我自己找,谁知道你那个小成是不是你的卧底,过来看着我的。”
“哦?”陈纪衡一挑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有那么阴险么?”
“哈!”孙建军怪叫一声,道,“你说呢?”两人相视片刻,不约而同一起笑了。
陈纪衡一拍他肩头:“好吧,随你便,没有合适的再说。”
怎么可能没有合适的?孙建军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一个品学兼优样貌出众的新一代接班秘书。早饭吃完和陈纪衡告别,他立刻赶回办公室,要来应聘人员的相关资料,翻阅一遍。
现在毕业大学生不好找工作,区区一个半大公司的秘书职位而已,来应聘的竟有近百人,简历厚厚一摞子,吴稚和人事部门初选的六位放在最上面。
孙建军拿起一份来,先看照片,微胖的一个女孩子,东大毕业,好,研究生,啊不错,英语六级还有各种证书,嗯嗯,非常好。
孙建军放下,再拿起一份。男的,辽宁大学,也是研究生,也是英语六级稀里哗啦各种证书。
下一个,都一样。
孙建军挠挠脑袋,算了,还是面试吧。
这是新公司成立以来第一次正式的面试,还是孙总亲自出马,人力资源部十分重视,安排得妥妥当当,提前给那六个人打电话再三提醒他们准时到场,路标指引贴在最醒目的地方。孙建军那天特地起来早一点,洗个澡,换一身深色的西装,喷点古龙香水,抿了头发,看上去神采奕奕一表人才,颇有领导的架势,这才开车去了公司。
人力资源部早把办公室准备好了,请孙总当中就座,然后让工作人员叫第一位面试的人进来。正是东大的那个女孩子,挺有气质,看上去稳重娴雅,显然做了充分的准备,回答问题时中规中矩,没有纰漏。孙建军在她名字旁边画了个挑,留作参考。
下一位是个稍矮的男人,年龄偏大,有工作经验,看上去比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要油滑许多,应对十分得体。
到第三个孙建军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干什么事都是心血来潮,喜欢刺激。可面试明显没刺激,不但没刺激反倒让他得端着,难免疲累。他厌倦地打了个哈欠,幸好人力资源部的部长是以前的老人,对这位老总的脾气摸得很透,忙低声道:“还有两个就完事了,另一个迟到了,还没来。”
“是么?”孙建军清清嗓子,坐直了,再坚持坚持吧,叫下一位。
这位样貌普通,衣着干净却老旧,乏味可陈,孙建军微微皱皱眉头。部长心领神会,随意问几个问题应付过去,再叫最后一位。
好不容易等第五个也离开,孙建军站起身,将简历扔到桌子上,随意地道:“就第一个吧,学历高形象也不错,能拿得出手,你再去问问她酒量怎么样?歌儿唱的好不。”
部长看看简历,道:“上面写着大学期间是文艺骨干,才艺方面应该没问题。”
“嗯,那就好。”孙建军扯下领带发牢骚,“什么学历证书,有个屁用?就说我以前找过的那个,还中文系毕业的呢,连请示都不会写,还得我手把手地教。还有你们部门那个新来的,生病了连打电话请个假都不知道,不喜欢了说不来就不来,一点交代都没有。就这样的,学历再高他也是个废物!通知她一声,试用期三个月,不行咱再换人。““好的好的。”部长连声答应,几个人夹着材料簇拥着孙建军往外走,忽听后面有人高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
几人齐齐回头,见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我坐的公交车坏半道了,打车又打不到,我是跑来的,迟到了对不起对不起。”
一般公司面试,像这种迟到的人基本上就是没戏,最基本的准时都做不到,还能做什么?部长不说话,旁边的工作人员严肃地道:“不好意思,本次面试已经结束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那人懊恼地呻吟一声:“不是吧,真的真的真的是车坏了,再给一次机会行吗?我觉得我真的真的真的很适合这份工作啊。”
他一连几个重重的“真的”,把在场的人都给逗笑了,可工作人员还是摇头道:“请回去吧,我们……”
“你哪个学校毕业的?”孙建军突然开口了,他望着面前这位因为匆忙而面颊泛红的二十出头的男孩子,饶有兴味地问,“研究生么?”
“不是……”男孩子的脸更红了,像犯了错误似的低声道,“本科。”他提高声音,“但我上大学实习过,对秘书工作有经验,而且我是L大中文系毕业,熟悉公文写作,我还有中级秘书证书,有专业素质,我……”他语速飞快,小鹿似的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孙建军。可能是因为跑热了,他的廉价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处,上身只穿着一件衬衫,解开两粒纽扣,露出微微流汗的脖颈和锁骨。
孙建军心头一热,打断他的话:“你大学毕业了?”
“是啊。”男孩子点头。
孙建军笑道:“我还以为你是高中生,长得太小了。”
男孩子一怔,随即也笑了起来,他笑得样子很好看,眼镜弯弯,牙齿很白,一侧嘴角旁还有个小小的梨涡。
孙建军有点挪不动目光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高明,手段高明的那个高明。”
一旁的部长忙翻翻简历,抽出一张,递给孙建军。孙建军看看照片,再看看本人,这差得也太悬殊了吧。他不动声色地收起来,正色道:“虽然你有特殊原因,但也不该迟到。这样吧,我们要研究一下,你回去等消息。”
“哦……”男孩子眼神黯淡下来,不死心地追问,“那什么时候能有消息?”
孙建军又笑了,对方那种初出茅庐的纯净和恰到好处的狡黠明显取悦了他,他极富耐心地道:“很快,今天,或者明天吧。”
“哦……”男孩子慢吞吞地转过身去,走了没两步又想起什么来,回头冲着孙建军道,“谢谢您。”紧接着深深鞠了个躬,逗得几个人又笑了。
孙建军不再开口,把手里那份男孩子的简历重重地放到部长的手中,大步离开。
部长对身边的人道:“下午记得给这个叫高明的打电话,通知他被录用了,试用期三个月,让他明天来报道,将公司纪律和要求要跟他强调一遍,并复印一份书面的交给他,安排办公用品,签试用合同。”
“好的。”那人一一记下,又问道,“那刚才孙总要试用的那个女孩子怎么办?”
部长恨铁不成钢地盯他一眼:“孙总的秘书只能有一个,你说怎么办?”
“哦……”那人搓搓额角,觉得领导的心思变换太快,果然非我等常人所能明了啊。
第79章
高明果然高明,来公司还没一个月,就得到上上下下一至赞许。业务熟练不说,还手脚勤快眼里有活,脾气也好,成天笑呵呵的,跟谁都主动打招呼,嘴也甜。即使多做些分外的事,也毫无怨言。虽说三个月试用期还未到,但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他能留下来是板上钉钉了。
孙建军对高明还有一种特别的好感,每次他进办公室的时候,孙建军总找借口多跟他聊两句,有时候是提点一下工作,有时候问问遇到的困难,有时候说说生活情况。高明回答得还算大方,但他有个毛病,喜欢低头,一笑就低头,显得腼腆而羞涩,眼睛从挑起的眉毛下望上来,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孙建军最爱看高明这副样子,像个初出茅庐未谙世事的学生,干净得如同一块璞玉。孙建军总想伸手去摸摸他,感受一下白皙的肌肤是不是和想象中的同样好,但每次都忍住了。
算了吧,他想,折腾这么久了,也累了,何必呢。
他越是这样想越是心痒难搔,看着高明微笑的面庞就有些移不开目光。你说他长得怎么就这么好看呢?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关键是有能力、有水平,谁看谁都喜欢。
唉,可惜了,要是早几年……
这天,孙建军正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吴稚走进来问道:“孙哥,以前中午那个习惯还保留不?”
孙建军被问得一怔,道:“什么习惯?”
“生日蛋糕啊。”
“哦。”以前他们公司有个小传统,中午虽然不供饭,但谁过生日能得到一份生日蛋糕,大家一起分享,乐呵乐呵,调节气氛。
孙建军笑道:“这种小事还用问我吗?你都用不着管,让后勤部决定就行啦。”
吴稚也笑道:“关键这不是咱们新公司成立的第一次有人过生日嘛,我想跟你请示一下,要不然咱们一起出去聚一聚?新来的后来的都认识认识,联络一下感情。”
孙建军最爱热闹,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连声道:“好好好,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定了,你找人安排一下,我请客。大家再次相聚很不容易,我得谢谢你们。”
吴稚道:“孙哥言重啦,那我去安排。”说着转身往外走。
孙建军叫住他:“哎,谁过生日?运气这么好。”
“高明啊,十月二十五日,就是明天。”
“哦——”孙建军看吴稚走出去,摸着下巴回忆高明的简历,他是二十四岁,还是二十五啊,要不二十六?嗤地失笑,真巧,有趣。
后来高明再进办公室,孙建军不由自主总要偷瞧他。男孩子看上去心情特别好,眉梢眼角透着笑,喜气洋洋的样子。尽管一直保持认真严谨的态度,但还是抑制不住唇角的微扬。
孙建军心头发热,绒绒的绿意一点一点地往外冒。他故意皱起眉头,指着文件上表格里的一串数字问道:“这个准确么?”
“是的,我算过很多遍。”高明回答得很肯定。
“是么,不至于这么多吧?你瞧这里……还有这里……”
高明凑过去低头看,身上散发的清新味道一股一股地往孙建军鼻子里钻。他在文件上胡乱比划两个数,眼神瞄向高明秀气的脖颈,恨不能摸上去一把,手感必定会滑腻诱人。
高明似乎没有留意孙总的古怪行为,只是全身心地关注送报上来的文件,赶忙道:“那我拿回去再重新整理一下。”
“嗯……”孙建军敛住心神,点头道,“好,你再仔细看看。”
高明拿起文件退出去了,孙建军双手插在裤袋里,回味似的吧嗒把嘴,这么个美色放在眼前,不动一动实在对不起自己啊。可是陈纪衡……他挠挠脑袋,颇为为难。唉,早知如此不招这个什么高明来了,弄得自己不上不下难受得要死。
公司里的人听说老总要请客,兴奋得不得了,在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朋友家人晚上另有活动。吴稚太了解孙建军了,这小子不怕花钱,大方得很,他最怕丢面子,最怕不快乐。所以订的饭店颇有档次,弄了个很大的包间,一共两桌。饭店旁边就是KTV,吃完饭还可以“翻台”。
最快乐的,当然还是高明。他是寿星,大家年龄又都差不多,闹起来不知收敛,一个接一个灌他啤酒。高明性子老实,不知推拒,被灌进去十来瓶,实在受不了了,只好找借口去洗手间躲酒。
孙建军一直静静旁观,见高明面色绯红,嘴唇被酒水侵润得红润润地,眼睛亮如灿星。他也喝了点酒,一颗心砰砰乱跳,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高明的作用。
高明去洗手间,孙建军也站起来跟过去。高明有点醉了,脚步漂浮,微微踉跄,但还没有全醉,还能认出迎面过来的同事,只是没见到后面跟着的孙建军。
孙建军推开门,听到里面哗啦啦的声响,觉得好笑。他站在洗手台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三十来岁,器宇轩昂风度翩翩,成熟而富有魅力,尤其是那双眼睛,深情凝望时简直能让人陷进去。就算曾遭小厄,稍有困顿,又有何妨?
孙建军满意地抿抿头发,洗洗手。高明正从隔间里走出来,两人的目光在镜子中相遇,一个迷离、一个精亮。孙建军微笑道:“喝多了吧?”
高明呵呵地道:“有点。”说着,走过来洗手。
孙建军偏过头,看着他:“看来你还没多,真多的人都不说自己喝多了。”
高明笑得开怀,唇角的梨涡更加明显,像是乍着胆子道:“孙总,我还没跟你喝呢。”
“我俩就不用了吧。”孙建军扯下两张擦手纸,慢慢地道,“以后在一起的日子还多着呢,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高明没理会他话中的意味深长,摇着双手着急地道:“不行,不行,我得,得敬你一杯。”
“呵呵。”孙建军大度地不和他较真,上前不动声色揽住高明,“你喝多了,我扶着你,小心台阶。”他不扶高明的肩头,却偏偏摸上男孩子的腰,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
高明扭了一下,吃吃而笑,痒得要躲开又不太好意思,不知是不是故意,反倒把身子往孙建军这边靠了靠,几乎要贴上去。
孙建军明白了。调情这种事情是需要灵感的,需要智慧的,需要心领神会的,男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之间都一样,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后者更隐晦一些,更模糊一些,但是再隐晦再模糊,那么明显的动作其用意也是不问可知的。
孙建军放心了,弯的最怕直的,掰直固然费劲,稍有良知的人也难免于心不忍。弯的对弯的,那就仿佛两个半弧,早晚得凑成一个整圆。
孙建军耐心地等着这个圆,这么久之后的第一个圆。他得体地当着吴稚和各个员工的面,为高明送上生日祝福,得体地在结束后主动提出和高明一道回家,得体地打车将高明送到楼下,得体地告别。
不急,他微笑着想,急什么呢?肉在嘴边上,早吃晚吃都是我的。
孙建军回家时,屋里的灯是黑的,只有门厅的亮着。他脱了衣服洗了澡,钻进被窝里。旁边陈纪衡睡得很沉,鼻息一起一伏,均匀而平静。孙建军听不见,孙建军的眼前只有高明带着梨涡的笑,他觉得浑身都热,那是一种古怪的感觉。有点怕有点愧疚,但更多的是隐藏的激动。
孙建军泡男生是绝对有一手的,只要让他看中的,一个都跑不掉。第二天一早,孙建军没有急着去公司,他先到商店里买了一块表。他坐在柜台前,掂量了很久。从高明的穿着到他平时的举止再到昨晚那一捏一靠,孙建军琢磨一阵,买了一块五千元钱的,还特地配了一张漂亮的卡片,亲笔写上“生日快乐”。
孙建军准备下班时送给高明,在他惊喜万分的同时,说出那个酝酿已久的邀请——共进晚餐。至于晚餐之后的节目,用不着明说,谁不了解呢。
一下午,孙建军无心工作,礼物就放在抽屉里,有吸引力似的勾着他总得拿出来偷偷看一看。忽地又想起陈纪衡来,绞尽脑汁琢磨出个理由,给对方打电话时还有些战战兢兢:“喂,你忙么?““没事,一会要听汇报,你在开会么?”陈纪衡问。
“没有啊。”
陈纪衡笑道:“那你说话怎么偷偷摸摸的,我还以为你在开会时打电话。”
“哦,啊,没有没有。”孙建军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心虚,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忙清清嗓子,提高音量,道,“那啥,跟你说个事,我要出差,去抚顺,今晚可能不回家了。”
“去抚顺?那也叫出差?”陈纪衡淡淡地道,“连辽宁省都没走出去,我还以为你要去个大城市铁岭。”
孙建军被陈纪衡难得一见的冷幽默逗乐了,道:“这不那边有客户请我们去玩嘛,推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