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夜焰
几个人沉默一会,陈纪衡忽地笑道:“说这些干什么?总之,人留不下,还是魅力不够。让你的同学看淡些,凡事太执着,移了秉性,以后想正常都正常不了。”他提起筷子,给高明夹了一块糖醋鱼,给孙建军夹了一口菜心蛰皮,“来,吃菜,菜都凉了。”
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饭后又吃点水果,聊一聊公司的闲事还有陈纪衡前妻家里的趣事。高明只觉得今晚陈纪衡兴趣格外地高,话也比平时多了许多,整个人开朗不少。倒是孙哥,一反平时在公司的谈笑风生,变得少言寡语的,显得心不在焉,只有陈哥问到他时,才勉强应上一两声。
他不知道,孙建军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一直在猜测他到底是不是陈纪衡派来试探自己的。如果是,为什么不揭穿自己那些荒唐举动?说不是,这种种迹象也未免太过巧合。
唉,说来说去只怪自己怎么就忍不住呢?明明太了解陈纪衡这位花花肠子那么多,怎么还是掉坑里呢?
孙建军抓耳挠腮长吁短叹,好不容易送走高明,见陈纪衡径自去厨房洗碗筷。他在客厅里来来回回地晃悠,终于还是一咬牙,走到厨房门口,低声道:“喂,那啥,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陈纪衡只顾着刷碗,看都没有看过来。
孙建军犹豫半天,这话还是出不了口,有点懊恼又有点恼羞成怒地道:“行了你装什么装啊,我要跟你说什么你会猜不出来?”
陈纪衡把盘子用雪白的手巾擦干,轻轻放到碗架上,转过头看着孙建军:“一时情不自禁?”
孙建军摸摸鼻子,清清嗓子,支支吾吾地道:“这不是,这不是没忍住嘛。也,也没干什么。”他一瞪眼睛,指着陈纪衡道,“你可别忘了,你和那个夏雷……咱最多也就算个彼此彼此,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用说谁。再说了,发誓被关起来什么的,那也是昨晚的事,该送的我都送了,该请的我也都请了,反悔也来不及呀。”
陈纪衡双手抱胸,听孙建军自说自话。孙建军自己明白,说是彼此彼此,其实夏雷那是自己找上门来,他这是去主动找别人,性质不同。但事已至此,只能胡搅蛮缠。他看出来了,陈纪衡这是没想在他和高明的问题上大做文章,这小子鬼着呢,要是想,昨晚上就不能让他从笼子里出来,还用等到现在?
最后孙建军掷地有声地总结一句:“我保证,下不为例!”
陈纪衡推推眼镜:“说话算话?”
“算话算话。”孙建军竖起两根手指头,“我发誓。”
“行了。”陈纪衡转回去继续洗碗,“反正你做什么,我都会知道。”
孙建军抹一把额上的冷汗,这颗心彻底落了地。他痛定思痛,以后可得忍住了,不能再犯错误,容易出事,倒霉的还是自己啊。
第83章
两年以后。
“康熙通宝价值一般,主要是距离现在太近了,中国历史悠久,明清两代的东西都不好意思称作古董,至少也得宋代以前才能拿得上台面。不过康熙通宝有两样很难得,一是万寿钱,其次便是集齐24种版式。你瞧,你这里已经有22种,算是了不起了。要是机缘巧合凑足一套,价值自然成倍增长。”
孙建军放下放大镜,摘下白手套,轻轻将摆放22枚古币的盒子推到冯总面前,颌首笑道:“已经很难得了。”
几位老总伸长脖子凑到桌边,欣赏那22枚古币,赵总哈哈笑道:“我说怎么样?你得问孙总,他是行家。只要吃的玩的,孙总就没有不了解的,如今涉足收藏行当,更是品味非凡哪。你找他了解算是问对人了。”
孙建军摇晃着酒杯,淡然一笑:“不过是略有研究而已,谈不上大家。”
冯总啧啧赞叹,心服口服:“送我古币的那人和孙总说得一模一样,没错没错,他还为差两枚感到挺遗憾的,怕我不喜欢。其实我哪懂这些,别说差两枚了,就是三枚五枚,只要他不说,我也看不出来呀。他说当年清朝分22个铸钱局,一局一枚,外加另外两局特殊的,他就差两个特殊的。”
孙建军道:“少的是宝泉局和宝源局的两枚。你们瞧,这些古币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左边满文右边汉文,满汉皆有。但宝泉局和宝源局铸造的钱币,只有满文,没有汉文,这就是区别。你要是收集全了,正好能凑成一套‘诗文币’,即‘同福宁东江,宣原苏蓟昌,南河临广浙,台桂陕云漳。”
大家一听,哄然叫妙,连连点头,尽皆钦佩不已。孙建军泰然自若,只含笑道:“我家恰好藏有一枚宝泉局的康熙通宝,不如送与冯总,至于最后一枚,那只能凭缘分了,不可强求。”
冯总感激不尽,拉着孙建军的手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那我先谢谢了,今晚你可得跟哥哥我多喝两杯,咱们不醉不归,哈哈,哈哈。““对对对,不醉不归。““孙总一看面相便知是爽快人,果然够意思,好好好。”
“见多识广啊,孙总,这都知道,了不起了不起。”
孙建军那点东西都是跟陈纪衡学的,尤其是那首诗,就算他记性好过目不忘,也整整背了二十分钟。他这个人兴趣广泛,看什么都想学,见陈纪衡摆弄古钱币,也跟着学几样,没想到今天竟然用上了。他什么都懂,但就懂一点,在内行眼里不值一哂,可遇到外行,便似侃侃而谈如数家珍。孙建军早已深谙此道,关键在于气势,在于用词,你一副自信满满坚决肯定的模样,别人听了即使有点怀疑,也会被打消得一干二净。
孙建军施施然坐到冯总身边,道:“这些都是小道,偶然学一学而已,以后有事尽管给我打电话,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哎呀,太感谢了,来来来,咱们敬博学多才的孙总一杯。”
大家端起杯来相撞,叮叮咚咚一阵轻响,各自轻啜一口。
赵总四下里一望,道:“哎,怎么老简还不来?这都几点了。”
“老人家嘛,难免腿脚慢。”有人嘻笑着回答。
吴稚低声问孙建军:“老简是谁?”
“搞房地产的,正要进军S城,刚刚在浑南买块地。对了,你不是要换房子吗?一会跟他好好聊聊,他最爱——”他张开双手,五指微曲,在胸前比划了一下。
吴稚顿时了然,和孙建军对视一眼,彼此暗笑。
有一人道:“要说老简哪,还有个趣事呢。他到洗浴中心去按摩,人家小姐说穴位都能对上身体各个器官,要是按住发痛,那就是器官有问题。可巧按到一个地方,老简疼得哇哇大叫,吓个半死,连忙问:这是什么器官?我是不是得绝症了?小姐噗嗤笑道,这是对应那里的,是小老板也想要按摩了……”他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学小姐说话,逗得一桌子人哈哈大笑,眼泪都要出来了:“我们的小老板也要按摩,一会给安排安排啊。”“还是这个小姐知情识趣,赶紧按摩呀。”“不是不想按摩,只是不知道该用哪里好……哈哈哈哈。”
包厢门被推开了,一人笑骂道:“你们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一个五十岁开外的中年男腆着肚子走进来,目光把众人扫一圈,最后落在赵总身上,“赵没谱,是不是你编排我?”
赵总站起身笑道:“你还用我编排,你的笑话还少了?”
旁边有人接口道:“别的先不说,小老板先按摩。”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简总刚一进来,孙建军的眼睛立刻直了,牢牢盯住他身后那位身材瘦削的年轻人。那人正好也看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都怔了怔。
赵总一指在座诸位,道:“老简,这些人你都认识吧?都见过吧?”
简总点点头。赵总拉过吴稚:“这位你肯定不认识,是鼎新集团的吴总,孙总的副手。”吴稚忙伸手和简总相握,简总对吴稚笑道:“你们老总不好伺候吧,别的毛病没有,就一样,不干正经事,说别的头头是道,聊工作,只有一句‘去找吴稚,归他管。’”说得吴稚又笑了。
“是吧孙总。”简总一回头,见孙建军直勾勾看着自己身后。他一回头,诧异地一挑眉:“你们这是……认识?”
“是啊。”孙建军先反应过来,冲着那个年轻人微笑道,“阎炎,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孙哥……”阎炎最后两个字说得极低,眼波流转之间,竟是感慨万千。
“哎呀,真巧真巧。”简总揽过阎炎,“这是我新招的秘书,没想到和孙总是老朋友。那快坐快坐。”本来这种场合阎炎是没资格跟着的,但和孙建军认识,那当然又不一样。服务员搬来座椅,简总指挥着放到孙建军身边,然后大声道:“我来晚了啊,自罚三杯。”
“好好,痛快痛快!”
酒局终于渐入高潮,大家你来我往推杯换盏,都像跟酒有仇不喝干净不解恨似的。孙建军虽然和阎炎坐得很近,但基本没有机会深谈,只是彼此目光流连,总会在不经意间碰触一下。
酒过三巡,孙建军借故去洗手间,从包厢里躲出来,阎炎见状,连忙跟上,等孙建军走出卫生间,适时地迎上去,唤道:“孙哥。”
孙建军停下脚步,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眼前的人,一笑道:“你可成熟了不少,瞧着也稳重了。不是出国留学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阎炎道:“一年前,大学毕业了,本来想回来找份好工作。结果回国了才知道,如今海龟遍地都是,并不吃香,高不成低不就,也就这样吧。”他的面庞依旧青春而白皙,只是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对世情的无奈和失意。
“哦。”孙建军点点头,双手插在裤袋里,半晌问道,“你给老简,当秘书?”
“是,刚上岗没到两个月,还是在试用期。”
孙建军本想说不如到我公司去,话到嘴边却变成:“好好干,慢慢会好的。”
阎炎张张口,欲言又止。
孙建军问道:“你想说什么?”
阎炎垂下眼睑,自嘲地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开口让我去你的公司呢,以前你的脾气一定会这样的。”
孙建军仰起头,长吁了一口气,道:“人都是会变的,不是么?”说着,抬步往包房走。
“孙哥!”阎炎叫住他,咬着嘴唇,半晌道,“当年……对不起。”
这件事当初让孙建军恨得咬牙切齿,可如今时过境迁,想一想也不过一笑而已。孙建军一拍他肩头,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不在意,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以后还是朋友,有什么麻烦可以随时来找我。”
阎炎被感动了,实心实意地道:“谢谢你,孙哥。”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包房,几位大老板酒足饭饱,张罗着去KTV唱歌玩小姐。丁总建议去他那里,众人复议。赵总叫孙建军:“来吧,一起。”
丁总笑道:“你不必问他,他肯定去。”
“当然当然。”孙建军笑嘻嘻地道,“没我就不好玩了。”
吴稚趁空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孙哥,我明天要出去,今晚得先回家收拾东西,就不去翻台了吧。”
孙建军道:“去吧去吧,也没什么大事。”
这话被简总听到了,大叫道:“不地道啊,有人要跑。”大家跟着起哄,弄得吴稚挺不好意思。孙建军大包大揽:“有什么呀,要不这么着,一会唱歌喝酒我喝双份,把吴稚的带出来,行不?”
“行行行,说话算话。”大家这才算放过吴稚。
孙建军临上车前给陈纪衡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今天晚点回去。手机电量只剩下20%,孙建军也不太在意,反正唱完歌就回家,有电没电都一样。
一行人乘着酒劲来到丁总的KTV,大家都很熟悉了,找几个新来的小姐陪着助兴。孙建军唱歌绝对是一把好手,最擅长各式情歌,唱得那叫一婉转缠绵感人肺腑。尤其是喝过酒之后,嗓音浑厚韵味十足。丁总逗他:“我说你该去选秀啊,一准当第一。”
“我那是给他们机会,要是我去参加了,他们怎么出名啊,是吧?”孙建军大言不惭,一连干了两杯酒。他在酒桌上绝对一言九鼎,说喝两份,那就一定是两份。
一旁阎炎插言道:“孙哥最擅长的是情歌对唱,我以前和他配过的。”
“啊,那快来一个来一个!”大家纷纷起哄。
孙建军乜着醉眼看了阎炎好一会,一笑,道:“好,来一个。”
两人合唱了一首《广岛之恋》,果然荡气回肠珠联璧合,众人轰然叫好。阎炎端起酒杯:“孙哥,我敬你。”
孙建军一仰脖,干了,然后自斟自饮又干一杯。
大家拍手道:“再来一首再来一首!”孙建军脑子里发晕,呵呵笑着揽过阎炎,俩人又合唱了一首。
第84章
阎炎刚一出国就后悔了,先别说离乡背井言语不通,那种孤寂感油然而生,单说在感情方面,他找来找去,找去找来,再没有碰到一个像孙建军这样出手大方脾气又好床上功夫漂亮还知情识趣温柔体贴的。
对一个情人来说,孙建军哪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点花。以前阎炎还觉得心里不平衡,出去之后才发现,跟你在一起时能专心致志对你好,已经不容易了。
一个男人有没有钱倒是次要的,关键是能不能为你花钱。有多少自己穿着名牌开着名车,但手头紧得要死,提到钱字就皱眉头的?
时间过得越久,阎炎越觉得自己当时真是太幼稚了,太冲动了,做事做得那么决绝,连条后路都没给自己留下。其实孙建军哪点对不起自己呢?想来想去根本没有嘛。
回来之后阎炎一早便想去找孙建军,但他不敢,他怕孙建军依旧怀恨在心,万一用自己的势力对付他,他在S城就待不下去了。他和孙建军在一起不多不少也有两年,却还没有摸透孙建军的性子,孙建军根本不是小心眼的人,事情过去便过去了,他才不在乎呢。
这次意外重逢,阎炎暗呼庆幸,下定决心说什么也不会轻易离开孙建军了,最好还能到他公司去,如鱼得水一劳永逸。所以他使出浑身解数黏在孙建军身上,一脸倾慕热切之情。孙建军倒是来者不拒,搂搂抱抱眉目传情。其他人都知道孙建军那点毛病,只嘻嘻哈哈地笑,乐观其成。
孙建军一人喝双份,再加上出来做生意,尤其是在东北这边做生意,哪个不是牛饮一般的酒量?三巡已过未至五轮,便已醉气熏熏说话颠三倒四,再过两个小时,眼神发直,不管是谁拉过来就是喝。
也不只是他,在座的大老板有一个算一个,都快趴下了,这场酒局才算告终,大家你搂着我我搀着你,摇头晃脑大呼小叫面红耳赤嘴歪眼斜地走到门口,坐车的坐车,打车的打车。
早在司机送吴稚回去的时候,孙建军就告诉他不用来接了,这里出租车很多,十分方便。但他今天喝得实在是多,眼皮子直打架,身子往下出溜。阎炎心里有鬼,喝得较少,还算清醒,勉强撑住孙建军。
简总打着酒嗝道:“小炎,你送孙总回家去啊,记住了,要服侍好,服侍好,哈哈。”
阎炎重重地点头:“老总您放心吧。”心道,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废了好大力气把孙建军塞进出租车里,孙建军吧嗒着嘴,仰头靠在座椅上,含糊地道:“小王啊,往,往家开。”他还以为是在自己车上呢。
孙建军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半夜觉得口渴,也不睁眼睛,只唤道:“纪衡,给我弄杯水。”也不知过了多久,唇边一凉,孙建军忙接住,起身咕嘟咕嘟灌下一大气,向后一倒,呼呼地又睡了。
他醒来时,周围光线很暗,宿醉后脑袋痛得厉害,嘴里焦渴得像着了火,舌头都快和上颚黏在一起了。他勉强咽了一下,仿佛听到嗓子眼干裂的声音,抬起眼睛,迷迷糊糊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亮光下有个人影。
孙建军皱起眉头,涩声道:“纪衡……”细看一下又不像。他揉揉眼睛,晃晃头,再看过去,重重的光影终于汇聚到一处,阎炎只穿着一件白色浴袍,含羞带怯地望过来。
孙建军渐渐张大了嘴巴,“妈呀”一声大叫,一把掀开被子,凉气顿时袭遍全身,再一低头,我草,居然他妈的是光着的!孙建军“啊”地叫得更加凄惨,活像被人强奸从昏迷中醒过来的良家妇女,呼啦一声将被子一直拉到胸口,瞪着眼睛盯住阎炎,悲愤凄切地道:“你,你对我干什么了?!”
阎炎的下巴差点掉地上,这也差得太悬殊了吧?按他对孙建军的了解,他应该自得地叼根烟,然后洗个澡和他来一发的呀。眼前这位是谁?
阎炎还没从极度的惊诧中回过神来,摊手道:“也,也没干什么呀。”至于一副刚刚失身的样子吗大哥?
“没干什么?”孙建军五官都快拧到一起去了,咬牙切齿,“没干什么我怎么在这里?还,还他妈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