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薇诺拉
年轻警探转了转脖子,用空洞洞的目光四下一番打量,结果马上引来了一个想与他攀谈的女孩儿。
那是同样新转来电脑数据组的警局接线员,斯嘉丽。
“屠宇鸣好些天都不理我了。你们是搭档……嗯,前任搭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女孩儿的笑容虽甜美可人,但说话的神情却透着满满一股子傻气,“他有别的女人了吗?还是因为我最近吃多了重奶酪的意大利菜,胖得走了形……”
面对斯嘉丽不依不饶的喋喋不休,沉默了好一晌的褚画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开口问,“你长得像你父亲,还是母亲?”
对于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金发碧眼的甜姐儿还做出了努力回想的样子。用纤葱似的指尖抵着下巴,她仰着脸,好一会儿才回答说,“父亲,我想应该是父亲。虽然我的母亲也漂亮,但我的父亲可真是个人见人爱的美男子!”
“那就请务必向你的父亲传达我的感谢。”年轻警探睨了对方一眼,不客气地说,“他让你那填满棉花的脑袋不那么讨人厌了。”
※ ※ ※
这天的傍晚,金发小女孩终于与那一直假象中的情敌见了面——她仰着脸,使劲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惊人美丽得令她久久难以挪离目光,亦令她为失利于一场较量而愤怒万分。想表现出不屑一顾的蔑视模样,可这无疑昧心且困难,于是小丫头只得僵立于原地,撅着嘴,昂着头。
那小小的身躯就快负盛不下的熔岩喷薄烧尽了。
倒是康泊将腰弯得很低,捏起玛丽莲的手置于唇边,在那白嫩小巧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保持躬身的姿态,他平视她的眼睛,微笑着说,“火炬远不及你的明亮①,可爱的小姐。”
“别奉承我,”避开咫尺相距的相视,玛丽莲扭捏地别过了脸,“别人眼里或许你很美丽,可在我眼里你就是个怪物。”
“男人都是怪物。”全不以之为恼,直身而起的康泊依然不减优雅笑意,“而你是个尤物②。”
场面看来不算太糟,褚画刚想吁口气,却听见两个人说起了法语。
“Il n'appartient à personne qu'à moi.”先是小女孩神情阴郁地说了一句,然后男人面带微笑地回了一句——他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琢磨不透他们彼此对视的表情。
对着一桌子加热后的快餐,康泊不怎么动盘子里的食物,玛丽莲也始终扳沉着脸——这两人之间似有无穷的斥力,男人的虚与委蛇做来炉火纯青,可小女孩的不悦却分明显山露水,不遮不藏。
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让这假想中的情敌难堪,玛丽莲揪着自屠宇鸣那儿听来的藏尸案,一直叽喳问个不停,“你有好几个妻子,是不是?”
“法律规定,一个男人只能有一个妻子。”
“可我听说你有五个,还把十二个情人杀死之后藏在了酒窖里。”小女孩神态天真地眨了眨眼睛,偏偏脑袋指了指身侧的年轻警探,用明显带有挑唆意味的语气说,“我常听褚画说起你,他说他一定会抓住你,会用尽一切办法抓住你。”
褚画在一旁干咳了一声,气氛有些尴尬,虽然自己确实这么说过。
“他已经抓住我了。”康泊倒不以为然地笑了,抓过褚画的手置于自己心口,揶揄地说,“在这儿。”
年轻警探咬了咬下唇但没抑住得意又腼腆的笑,这个表情伤透了小女孩的心。那双湖蓝色的大眼睛里渗出怨毒的光,她突然问向对面而坐的男人说,“可你为什么要把尸体藏在酒窖里呢?”
“你得去问凶手,”康泊放下餐具,喝了一口杯中的纯水,“而不是我。”
“屠宇鸣说你很聪明,所以你该知道凶手是怎么想的。”小女孩再次把脑袋偏向身旁的年轻警探,这回她仰起脸来望着他,还以个责怪的口吻说,“你看,你压根不该喜欢他,他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聪明!”
“那为什么我们要把食物放进冰箱,又把钱放进银行?”康泊笑了,反而问向了玛丽莲。
“因为不放进冰箱的食物会被吃光,不放进银行的钱会花得一干二净。”玛丽莲仰起脑袋想了想,随后说,“等我们再想吃东西或者花钱的时候,它们就没有了。”
“是的,‘储备’是人类在强大进化压力下产生的行为,是由饥饿恐惧衍化出的本能。”康泊转过脸看了看身旁的情人,而对方也恰好接口问说:“就像采集松果过冬的松鼠?”
“对,很接近。依靠采集和狩猎为生的人类祖先,‘储备’几乎成了唯一的、有效的生存手段。越是胆小忧患的人越依赖于此,而储备越多的食物越能让他免于死亡的恐惧,也越能满足心理安全的需要。假设凶手不是一个以掠夺征服为荣的疯子——比如我,”眼波流转,红唇浮夸微翘,男人调侃似的指了指自己,继续说,“把尸体藏于酒窖的这个行为,‘储备’的意义则远远大于‘收藏’,而‘储备’的对象也就不再局限于食物。”
“所以,你的意思是……储藏尸体的凶手是一个有恋尸癖又十分懦弱的家伙?”褚画刚说出自己的怀疑,康泊却用微笑给予了否认。
“我并没有这么说。”
那个笑容看来迷人又有玄机,年轻警探觉得对方似乎别有所指,但他很快就扯开了话题。
※ ※ ※
结束比预计中更漫长的一顿晚宴,年轻警探就吩咐自己的小妹妹去洗澡睡觉。待小女孩十分不情愿地慢慢挪腾去了她自己的房间,他和康泊则走向了卧室。
不算太整洁,也没想象中糟。
抬眼一番打量,床头有一只手雷造型的座钟,墙上却没有挂钟。将那只手雷座钟拿在手里拨看,男人对屋子的主人说,“你不太爱守时。”
“对,所以家里只有一只挂钟,而那唯一的一只,已经被我开枪打烂了。”关于“挂钟”的记忆让他无可避免地想起了前任情人,而那个男人今天的反常行为让他深感不安。两臂张开,警探先生仰头倒向了自己的大床,嘴里轻轻嘀咕出声,“我好像知道了‘雨衣杀手’的真实身份……可这简直荒谬得可以……怎么可能是他……”
座钟还握于指间,男人俯下身去向四仰八叉躺于床上的家伙靠近,以挺拔的鼻峰轻撩轻拨着他的脸颊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不,不需要你插手。我可是警察,我自己能处理妥当。”调整了一下几乎霸占了整张床的睡姿。让对方坐在了床上,自己则窝起身子钻进他的怀里,“今晚留下吗?”
“如果我留下,你的小妹妹就会尖叫……”康泊顺势倾下了脸,边续续亲吻着褚画的脸颊、耳廓,边说,“甚至会用一些过激的行为来引起你的注意……”
两个男人亲吻、分开,又亲吻在了一起。褚画有些懵然,抬着尖尖的下巴问,“……过激的行为?”
“比如惊叫、哭泣、自伤行为乃至随之而来的谎言……”尽管正热烈亲吻着怀里的情人,但男人听见了半掩的房门外传来一个极为细微的声响,那对淡色的瞳仁也随之瞥往了门外,“既然你说她曾受到继父的性侵害,那就极有可能存在创伤后的应激障碍,我想她现在迫切需要的是专业的治疗……”
“我不想谈这个问题。”脸色不算太阴,但拒绝之意斩钉截铁,“玛丽莲或许确实不太健康,可我不能抛弃她,我得把她留在身边好好照顾……”
“我想我得走了。”没有追索这个会导致不快的话题,康泊将手中座钟的钟面朝褚画示意一下,随即放回床头。
“十一点二十五分,”警探先生顺着对方手势看了看时间,又揽起情人的脖子向他靠近,“可我今天想让你留下……”把脸埋向对方的颈窝,他困倦地阖起眼睛,声音听来也十分疲惫,“I've lost my wings……我本该在枪林弹雨里侦破凶案,抓捕罪犯,结果却成了背着蜗牛壳的胆小鬼——”
他打断了他的话。
“嗨,我见过你撒野的样子——那可真叫人够呛,谁也不能把那样的你逐出天空……”捧过那张俊俏的脸,深深凝视起他的眼睛,用自己满含笑意的目光为他驱散眸底的迷茫,“你不会在那个地方待上太久的时间……”
唇被堵了上,整个人被温柔抱于怀中。褚画一面陶然醉溺于康泊的亲吻,一面又听见他对自己说了些什么——声音如此低沉魅惑,嘴唇又如此温存柔软,倦意就这么来得教人猝不及防。
褚画很快便阖上了眼睛,顺从地睡着了。
夜风揭开窗帘的一角,好让月光偷偷向里张望。一个男人坐在床上,怀里枕着另一个。
这个压根看不出年纪的男人好似一个俊美的游魂,淡棕色的微卷长发散于肩头,月光下皮肤苍白得几近透明,唇却像染着血。而枕在他怀里的年轻人看来已入梦乡,柔软乌黑的刘海搭在额前,呼吸十分安稳,睡颜宁静安详得像个安琪儿。
“你在门外很久了。”
听见男人的声音,偷窥于门外已有那么一会儿的小女孩走了进来。
“把你手中的刀收好,”挺拔的脊背此刻微微弯曲,康泊低低颌首,目光始终温柔地描摹在情人的脸上。没有朝进门来的小女孩投去一眼,但他似乎早已将她看了个清楚,笑着说,“我可不愿对一位可爱的小姐动粗。”
“你不会这么做的,”擎着尖刀的手背在身后,小女孩任性地向着对方近前几步,神态挺得意地补充,“褚画会生气的。”
“哈,”男人笑出一声,“我会。我保证。”
“可是如果你打我,我就会尖叫,”玛丽莲听话地放下了那把曾扎入韩骁大腿的刀子,却嘟着小嘴说,“褚画会被吵醒的。”
“他看来像是睡着了,其实却是陷入了最深层次的催眠状态。”指尖轻轻擦摩那张睡意深沉的漂亮脸庞,又说,“随你怎么尖叫,他也不会醒来。”
“这怎么可能呢!你是怎么做到的?”玛丽莲十分吃惊,将两只眼睛瞪得又圆又大,直直望着对方。
“催眠的成因很复杂,同时也因人而异。但大抵来说人脑的神经系统就像耶利哥城③,可以坚不可摧,也可以一夕崩毁。”让怀中的小子安然躺平在床,男人拄着手杖站起了身,慢慢朝小女孩走了过去,“对不起,这对你来说太难理解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这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罗密欧第一次见到朱丽叶时说的话,稍作改动;②原话是拜伦说的:“男人是怪物,女人是尤物。”
③引用于《圣经·旧约》中的传说,坚不可摧的耶利哥城城墙在上帝的神迹之下土崩瓦解,后为绕城七日难入的以色列人轻易攻陷。
第56章 耶利哥之墙(5)
自那天之后,那个名叫格伦的华裔男人就没有停止过对妻子动粗,他完全被一个小女孩的调拨捕入了网中,事实上也没有人会怀疑一个七岁孩子竟会如此恶毒。越来越难控制的怒火最终造成了一个意外,他的妻子从楼梯上跌下,并且弄掉了孩子。
医生诊断后说这次流产造成的创伤是非常严重的,他的妻子可能再也无法怀孕了。
女人悲痛万分,成日披头散发地哭泣,男人也为自疚感日日捶打,时常饮得酩酊大醉以期短暂的遗忘。这个曾经无比欢乐的家庭而今死气沉沉,这对旁人眼中的恩爱夫妻同为冰雹和飓风困陷,唯独他们的小女儿——玛丽莲重又恢复了似蜜糖甜蜜的笑颜,抱着陌生人因她可爱而买给她的娃娃在楼梯上跑上跑下,为每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叽叽喳喳。
男人的妻子被她的姐姐接走去度周末,流产后的极度精神痛苦让她暂时忘却了自己的小女儿。
而格伦又一次喝醉了,他摇摇晃晃地走上楼道,手中还提着一只快喝尽了的酒瓶。
金发小女孩背身坐在楼梯口,她正用偷来妈妈的口红给手中的娃娃化妆,自己的脸蛋早已抹得不人不鬼。
“我们谈过了……”男人停驻在小女孩的身后,微微颤晃着身子,非常痛苦地说着,“她说那是我的孩子……”
她撅着花瓣似的小嘴嘟嘟囔囔,手里不停歇地摆弄着娃娃——她拆开娃娃原本的小辫子替她梳了个新发型,结果又嫌不好看。
“她说那个法国男人只是她的朋友,他天生热情,可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对呀,我骗你了。”男人的絮絮叨叨终于引来了玛丽莲的不耐烦,她转过头,仰起脸,冲他格外甜美地露出一笑,“你可真蠢!”
男人确实想要求一个真相,却根本没料到真相来得大刀阔斧,如此直白。
这个天使脸蛋的小恶魔只用简单两句话就宣告了这个男人对妻子的暴行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而那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半路夭折得多么无辜。
戴着母亲的宝石花项链,踩着母亲那双对她来说似船一般的高跟鞋,将母亲极少使用的那支艳色口红抹在了自己的小嘴上——男人发现,甚至是自己的妻子不到诸如圣诞晚宴这样的日子也绝不会这么打扮。
口红抹得又多又不匀,还在嘴角边渗血似的漏出好些,让那张原本纯洁无邪至无以伦比的脸蛋沾上了几分难以名状的成熟气息。那双又大又蓝的眼睛看来十分单纯,可转眸而去的神态却分明妖娆,夸张的红唇却透着一个妙龄少女亦不及的妩媚之感。
像是全然不曾明白为什么对方眼眶血红,面露愠色,小女孩又模样快乐地背过了身,嘴里还在嘟囔说着,“谁都知道不能对一个小女孩儿言听计从,你可真够蠢的!”
她仍然背着自己的继父摆弄娃娃,一点儿也没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
这个男人为自己的愚蠢、亦为一个七岁女孩的恶毒感到愤怒。透过醉眼朦胧的视线,他看见了小女孩露出一截的雪白后颈,粉腻腻的如同上好的脂膏,并很快任想象长出了透视的眼睛,看见了她那平平坦坦、尚透着乳香的胸脯和两腿之间连一根毛发也没有的阴部。
如同一个能迸溅火花的灵感,为酒精撩搔的男人立即想到了“征服”这样可怕的字眼。他将手中的酒瓶用力砸碎在地上,随即扑上前侵犯了这个小女孩儿。
那娇嫩的阴部几乎被撕裂了,玛丽莲颤着光裸柔嫩的小身子向他求饶,哭叫声令他肝肠寸断。她曾不止一次地偷窥自己的母亲和这个男人做爱,却不理解为什么她能从一根粗长的阳物那里得来快乐,自己却只得来了撕心裂肺的痛楚。
清醒过后的格伦一度非常懊悔,跪在地上掩住了脸。
小女孩本投在继父的怀里失声哭泣,听见了他的声声自责反倒咯咯笑了起来。
抹干颊上似晨露挂缀的泪水,把嘴唇撅成花苞的模样。她在男人脸上重重亲了一下,然后煞有介事地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们不要告诉妈妈。”
他们后来又鬼使神差地做过几次,不多,一只手掌即可数清。可最初的新鲜感崩解之后,男人反而被一种日益深沉的罪恶感给扼了住。格伦曾想到要向妻子坦白一切乞求原谅,可每次都难以启齿。
他的妻子开始逐渐康复,他们的关系开始和解。于是这个不点大小的小女孩让他感到厌烦了,尤其是每当他要和自己妻子做爱的时候,玛丽莲就会爬上他们的床。
咯咯笑着睡在这对渴望破镜重圆的夫妻中央,朝男人意味深长地眨着圆溜溜的眼睛,又转身去连连亲吻女人。身为妻子的女人无奈地望向自己的丈夫,可男人却因为心虚而无法将小丫头赶下床。
她常常抱着母亲的腰窝,把脸蛋埋进那高耸柔软的双峰之间,一面似个婴孩般隔着薄薄的衣料吮吸母亲的乳头,一面又用比成人巴掌还小的脚掌踩向父亲的胯间,用可爱圆润的脚趾头揉捻他的性器。
这个连花苞都算不上的小女孩就像每个母亲眼中的女儿那样纯洁无暇,又像每个情夫眼中的姘妇那样放荡妖冶。
她抓住了他的把柄就肆无忌惮,尽情撒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这个畸形的小女孩困住了,被她那美丽的面庞、俏皮的甜笑和宛转的嗓音完全地困住了。
※ ※ ※
“对不起,这对你来说太难理解了。”
玛丽莲不开心地撅了撅嘴,马上又睁大眼睛说,“那么我也可以接受你的催眠吗,就像褚画那样?”
“不,”男人摇了摇头,“你太小了。”
“所以你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是吗?”玛丽莲突然笑了起来,“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不会让你抢走我的褚画,‘他只属于我。’”
“我也同样回答了你,‘你必须更努力才行。’”他们刚才是用法语这么交流的,睡着的警探先生全然不知。康泊把目光指向柜子上置着的尖刀,笑了,“你不可能用它伤害一个成年人。”
“可我还有别的法子。”小女孩一点儿也不为此感到困扰,喉间唱出百灵似的娇笑,眨着调皮的大眼睛问向对方,“你知道格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