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尾叶
“其实你们是为了救人吧?”史密斯指了指政府办公区的方向,“废除《隔离法案》只是说说而已。”
“只要天生犯罪人定期注射抑制剂,体内的激素水平和神经结构就和普通人一模一样。”西蒙说,“这样还要把我们关起来,那就太过分了。”
史密斯忧虑地摇摇头,依然不抱太大希望,《隔离法案》的存废争论了多年,玫瑰派一直没有赢过。虽然抑制剂看起来是个绝妙的机会,但翻云覆雨的手并不长在他们几个小人物身上。
三人围坐在一起,又商量了一个小时,史密斯飞快地写好了文章的草稿,问西蒙当年的事情有没有证人。
西蒙当初有两个研究生助手,J.M.皮特将论文发表后,怕真相败露,对他们各种打压,现在两人已经不在科学界了,但跟西蒙还有联系,可以作证。此外西蒙当年的研究资料和原始数据,由他的妻子琳达一直保管着。
“太好了!”史密斯狠狠一拍大腿,写了几个字之后,忽然诧异地看了西蒙一眼,“你还有妻子?从没听你提过。”
“我为她写过很多诗,”西蒙沉浸在往事里,眨了眨眼睛,神色怅惘,“她已经再婚了。”
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史密斯和杨州便先行一步。他们在昏暗低矮的楼道里并肩而行,杨州忽然开口,问史密斯是否知道刀笔吏这个词。
“听过。”史密斯明白他的意思,扯了扯嘴角,“可我怀疑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杨州微微一笑,不知是真的自信还是自欺欺人,“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理性总不会一直走失。”
天色将晚,在政府大楼门前等了一天的记者们一肚子火气,又不愿空手而归,三五成群地挤在一处抱怨。
西蒙特意刮了胡子,换了一件最干净的衣服来找安东尼奥,可他块头不够,怎么也无法突破记者们用身体筑城的堤坝。
“让一让!”他扯开嗓子喊,“我知道B75的消息,我来自首!”
议论声刹那间消失,黑压压的脑袋同时扭过来,各式目光聚焦在这个陌生的老头身上。下一秒,好像发令枪响,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朝西蒙发起冲锋。第一个赶到的记者手持一个纤长的麦克风,一句“你是谁”还没问完,被身后蜂拥而至的同行连撞几下,麦克风差点戳到西蒙脸上。
是的,就是要这样的阵势。西蒙从容不迫地站定,挥手示意记者们不要拥挤,他嘴一张,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
“怎么了?”不远处,安东尼奥接了门口守卫的消息,从四楼的窗户朝外望去,“那人是谁?”
更远一点,窝在二十平米的单身公寓里,史密斯最后一次检查文章的错别字,然后点击了发送。
第59章 操盘
《每日邮报》对西蒙的专访文章发表后,J.M.皮特一夜之间摔下神坛,“犯罪基因之父”的名号摇摇欲坠。这篇报道仿佛将黑布撕开一个口子,让那些因为质疑皮特而被打压的学者见到了阳光。他们纷纷站出来诉说自己的遭遇,谴责J.M.皮特的狭小气量和不过关的学术水平。
铺天盖地的批评和谩骂声中,迷茫的公众第一次知道,他们备受景仰的科学家,其实是个让人唾弃的剽窃者。
与此同时,西蒙的曝光度大涨,几乎每个新闻网站的头条,都挂着他慈祥微笑的照片。有记者联系他的前妻和助手,想求证是否真是他发现了犯罪人基因,有的为他的境遇唏嘘感慨,呼吁关注《隔离法案》,更多的人,尤其是震惊的科学界和焦虑的政客,急于求证抑制剂的真实性。
安东尼奥接到上头的命令,发了一大通脾气,却无可奈何,只得暂停对陈坚等人的调查,转而审讯起西蒙来。
形势急转,杰弗里通过安德鲁联系上杨州,质问他抑制剂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之前从未向自己报告过。
“实验昨天才成功,”杨州没有多做解释,“如果能争取到沃克先生的支持,这将是个废除《隔离法案》的好机会。”
西蒙在“自首”之前就向媒体公布了许多细节,史密斯的文章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精心安排的好戏,但杰弗里听着杨州不痛不痒的语气,忽然有了一个惊人的推论,“是你在操盘?”
“谈不上。”杨州问杰弗里,两个月前召开的联合国议会临时大会,因为七号基地的独立而被迫中断,如今是否能够重启。
“我不知道……”那头,杰弗里犹豫地支吾起来,如同先前每一次,一旦真的有了能够彻底废除《隔离法案》的机会,玫瑰派成员总是在最后关头退却。他们嘴上鼓吹平等,内心却惧怕天生犯罪人中发生大规模暴力犯罪,担忧自己的政治前途因此受影响。因为一旦出事,公众追究起来,曾经的推动者必将被问责,甚至引咎辞职。
谁愿意担这个风险呢?何况是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做个样子,高高在上地从他们那里攫取利益不是最好吗?
“杰弗里,”杨州的声音轻缓,却好像在耳边撞钟,“这大半年来发生了许多事,连环杀手K,各个基地的独立游行,七号基地的战争,还有现在的B75和抑制剂,一件接一件,像弹簧一样已经压到极致,马上就要反弹。《隔离法案》是文明的倒退,民众也许犯了错,但错了三十年,理性应当回归了。”
两人只连接着语音,看不见表情。过了一会,耳机里传出一声叹息,杰弗里说:“路易斯,我突然想起你刚进UNPO的时候了,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他突然的伤怀让气氛变得微妙,杨州却丝毫不受感染,继续冷酷地分析局势,像个生意人。
“之前你们总担心废除《隔离法案》后,就无法控制天生犯罪人。但现在有了抑制剂,可以通过抑制剂牵制他们。”
杰弗里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杨州煽风点火:“废除《隔离法案》是历史的必然,如果玫瑰派在关键时刻推一把,将来会获得巨大的政|治和经济利益。”
“我需要跟议会里的同伴商量一下。”杰弗里明显动摇了,“可是怎么争取沃克先生的支持?现在白鸽派占着上风。”
“局势一天一个样,”杨州哼了一声,含着淡淡的讥讽,“他不是要竞选议长吗?我听说最近他身体出了问题,支持率一直在掉。倒是那个德国的候选人,年纪轻,思想又开放,各个媒体都预测他是黑马。沃克先生如果想赢,只有改变以前模糊的态度,站到玫瑰派这边,等《隔离法案》废除后,几个基地的选票自然会投给他。”
“而且以后选举法肯定会改,”杰弗里接过话头,陷入对未来的美好构想中,音调不自觉地拔高了,“天生犯罪人不再相当于五分之四个公民,而是和普通人同票同权,这样就多出来不少选票,如果不出大问题,以后每一次普选,他们都会投给玫瑰派。”
杨州一点也不激动,始终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他打断杰弗里,直截了当地说自己有条件。
听到他说要保住几个人,杰弗里很不高兴,认为他要的太多。然而杨州有恃无恐地告诉他,世上只有西蒙知道抑制剂的配制方法,而西蒙只听他的调遣。
杰弗里涨红了脸,被杨州步步紧逼的滋味不好受,他为这种颠倒的地位和受制于人的困境感到憋屈,暴躁地踹翻了椅子,却只能硬生生忍住火气,粗声说了句再联系。
杨州切断通讯。他抬起头,看到西蒙家里残缺不全的吊灯。它本是一丛玫瑰的形状,如今掉的掉,坏的坏,只剩几个灯泡还闪烁着。杨州盯了一会,忽然长长地出了口气。
安东尼奥·斯坦森自从来到一号基地,就没有一件事顺心。审讯几个年轻人吃了瘪,面对六十几岁的老头子依然讨不了好。
任他在这头吼声震天,西蒙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几句话,一追问关键问题就装疯卖傻。
“沃克先生的电话。”安东尼奥出来透气,朗恩递给他一个微型耳机,因为两人关系好,他也没退开,好奇地站在一旁围观。
安东尼奥十分恭敬地问候了沃克先生,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他脸色骤变,好几次愤怒地张口,却只能百般不情愿地把质问咽回去,憋曲得额角青筋直跳。
眼看对方要挂断,安东尼奥没忍住,语无伦次地发出哀求:“可是……这个西蒙有问题……B75肯定不是抑制剂……是的,我有证据,虽然不是确凿的证据,但是……给我一点时间……”
“斯坦森先生,服从命令。”
通讯断了,安东尼奥发了一会怔,跺着脚,骂了一串脏话。朗恩连忙安抚他,问出了什么事。
安东尼奥挥开他的手,在过道里暴躁地走来走去,喘着粗气,像一头愤怒的公牛。
“他让我们全部撤走,把老头带到纽约。联合政府将在那里组织科学家重复他的实验。该死!沃克先生一定是被玫瑰派收买了,竟然任凭那些假新闻到处传播,让大家以为B75计划就是抑制剂实验!”
“可抑制剂实验也是违反《隔离法案》的,”朗恩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