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射
“天,一点也看不出来!”意大利人感叹,“我还以为是逃税、走私,或者别的什么更……柔弱一点的罪行。那是一起意外对吗,或者是防卫过当……我能理解,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总有那么些不长眼睛的家伙,看你没有满身肌肉或是满口冒粗就以为你软弱可欺,给这种人点教训是应该的。不过是一时失手,别因此感到自责,你没有错。”
杀青回想了一下那些血肉模糊、死得奇形怪状的连环杀手的尸体,点头道:“你说的对,我也这么认为。”
当里奥裹着睡袍出来签收快递包裹时,严重睡眠不足与宿醉导致的头痛还在他的颅骨内盘旋,以至于拆箱子的手都有些颤抖。
他确定自己近期并没有购买什么需要邮寄的东西。或许是一份礼物,为了从来被他遗忘的生日、纪念日,或是别的什么重要节日?他用手掌抹了一把昏沉沉的脸之后坐下来,粗鲁地将箱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倒在沙发上。
一套折好的男士外衣裤,一小叠零钱,黑莓手机,金属打火机……都是些七零八碎的东西,似乎是某个男人的全部穿戴与随身物品……见鬼,居然还有条穿过的内裤!
这是个无聊的恶作剧吗?就在里奥打算把所有东西连同小箱子一起扫进垃圾桶时,其中一个物件牢牢粘住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张便条,上面用黑色水笔潦草地涂画着几行字,该死的、眼熟的字迹——
“亲,他们叫我报家庭住址,但我没那玩意儿。在纽约我只知道一个地址,并且曾在那里睡过两个晚上,我别无他法,只好把东西寄过来。请代为保管,直至我来取回。
你忠实的 密友与死敌”
里奥如同被毒蝎蛰到手指般,猛地甩开便条跳起来。
——这个该死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的混蛋!恶棍!无耻之徒!去你妈的“亲”!去你妈的“睡过两个晚上”!去你妈的“忠实密友”!
太恶毒了这用意,简直像生化毒气一样令人作呕!里奥暴怒地大口喘着气,几乎听见胸口因为过度起伏而寸寸崩裂的声响。
那条刺眼的、蓝白条纹的内裤横陈在沙发坐垫上,活像一张赤裸裸嘲弄的笑脸!该死的杀青,他究竟想羞辱他到什么地步!连蹲了监狱也不肯消停!
难道他还没把他关进去吗?里奥头昏脑胀地一把扯过纸箱,上面清晰地打印着寄件方地址,没错,是联邦拘留中心——那个混蛋就算死到临头,也要给他最后一击!上帝啊,他觉得头痛得快要裂开,仿佛一柄钢锯在脑浆里来回拉扯,如果将它用力撞在玻璃茶几上,就能彻底解决那些遗留问题,将那个混蛋在他脑海中的痕迹尽数消抹掉——是的,他愿意磕个头破血流!
他用双手紧紧抱着脑袋,腰身弯成了一个心力交瘁的角度,将脸深深埋在膝盖上。
过了很久,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静默中,里奥无可奈何地、垂死挣扎地呻吟起来:“去你妈的……杀青……”
第54章 鳄鱼与花豹
“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阿莱西奥躺在床上,笔直地抬起一条腿,宽松的咖啡色裤管从脚踝掉下半截,露出跟腱处的一道陈年疤痕。他用赤脚顶了顶上方的床板,“你醒了,但不想起床,打算懒洋洋地在床上窝到下午,对吗。”
他的新上铺用同样慵懒的语调回答:“我很久没有睡到自然醒了……再说,在这里我们除了吃和睡还能做什么?去跟GAY们抢健身器材吗?”
阿莱西奥笑起来,“或许你想去影像室看电影?今天他们放的是《壮志凌云》。”
“哦得了吧,他们是不是觉得放部爱国主义洗脑片就能起到消毒水的效果?让我们在心灵的震撼中反思人生从而发誓洗心革面,出去后做做社区义工、去医院护理癌症病人,或者去人手奇缺的监狱当个狱警什么的?”杀青的声音漫不经心地从床板缝隙间渗下来。
阿莱西奥简直要忍不住大笑了——睡在上铺的家伙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趣,尖刻的嘴巴跟俊秀的外貌完全成反比。他清了清喉咙说:“那你就继续赖着吧。对了,下午4点点过名后,八楼有个固定牌局,我想带你去瞧瞧。”
“为什么?”
“因为那是个看清形势的好时机。”意大利人进一步解释道,“白楼的形势,你知道——‘住客’与‘住客’之间,‘住客’与看守之间,以及看守与看守之间。”
杀青想了想,说:“我不认为固定牌局会欢迎新人。”
“是的,但是,”阿莱西奥耸耸肩:“其中一个家伙上周转监进了‘坟墓’,他们三缺一好几天,都有些抓狂了。”
“好吧,你是‘老人’,你说了算。”杀青翻了个身,准备睡个回笼觉,一串沉闷的脚步声逼近他们的囚室。
镶着一小方厚玻璃的铁门被敲了几下,狱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3145-107,有访客,现在跟我去会面室。”
杀青走出牢房前,听见阿莱西奥在身后嘀咕:“他们为什么总是喊你的编号?你又不是机器人。”
出现在会面室的人并不出乎杀青的意料,但对方分秒必争的行动力仍令他微微点了点头。
西装革履的男人热情地迎上前,握住他的手使劲摇了摇,“很高兴我们彼此给了对方一个宝贵的机会。我要再正式地自我介绍一次:坎宁·冈萨雷斯,奈柯特律师事务所的首席律师,具有十三年从业经验。我会全程负责并最终打赢你的官司,相信我——”他左右看了看,谨慎地贴近新客户耳边:“杀青先生。”
“李,在这里你可以这么叫我。”杀青说着,坐在会客桌前,“说吧,你的策略,我想你该不会仅凭一腔热情,就跑来这里告诉我过不久我就可以风光出狱了,对吧。”
坎宁在他对面坐下,整了整领带结,沉声说:“为了赢得这场无罪辩护,我打算——”
杀青忽然伸出一根食指,直直地竖在对方脸前。
坎宁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杀青收回那根食指,与相邻的拇指一起托起了右腮,“我们国家有句老话,‘事不过三’。在法院地下室,你画了个虚假的大饼,而现在是第二次。如果你还不肯对我坦诚布公,当我是个法律白痴的话,咱俩目前为止仍然十分脆弱的合作关系就要告终了。”
坎宁的眼神有些闪烁,但依然保持了如常的神态和风度,“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李先生,对这个案子,我是诚心实意的……”
“诚心实意地无罪辩护,但胜率只有,唔,我算算——0.001%,这还是在你发挥极为出色的状况下。”杀青哂笑,“不,我并不是在质疑你的能力,而是对自己的境况有着清晰的认识。我想作为律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联邦政府提起公诉的刑事案件,99%的被告都在开庭前通过辩诉交易认罪,换取能够接受的刑期,庭审只是个形式而已,而那1%死活不肯认罪的,输了一审后,二审的胜诉率仅千分之一,不是吗?”
坎宁在椅面上挪动了一下,似乎有些坐如针毡,但他却无法打断这些言辞犀利的分析。
“简而言之,跟政府打官司,你是只能输、必须输、毫无悬念的输——因为对方是联邦政府。哦,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政府怎么可能丢面子、输官司?那么,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提议,就因为不论输赢,你都能借这个案子知名度暴增、谈话费可以从每小时100美元涨到800美元,这种单方面的好处?”
坎宁被杀青幽深的眼神紧盯着,额角渗出了星点冷汗,“不,我想你有点误会,实际上……”他语无伦次地辩解,但那些只言片语就跟脸色一样苍白。片刻的尴尬后,他放弃似的叹了口气,“好吧,你说对了,这不是双赢——至少不是等量的。但我会竭尽全力为你辩护,使这个案子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刑期,这点我可以对上帝发誓。”
杀青在嘴角带起一点笑的影子,拿起他带来的热咖啡杯子啜饮一口,用一种安抚犯错的小孩子的语气说道:“你应该早点坦白。不过现在还不算太迟。”
身经百战的律师如今已经意识到,对面的青年不是自己曾经接触过的任何一种类型:他不沮丧、不愤怒、不恐惧、不盲从、不狂妄、不躁动,那些所有面临终身监禁的罪犯该有的情绪,在他身上几乎不存在。
他觉得自己完全猜不透对方的想法,这个青年的脑袋像一口不可测的深潭,神情则是波澜不惊的水面。
——这是个真正内心强大、无所畏惧的人,比那些连环杀手还要危险一百倍。坎宁的脑中闪过这句话,但他发现自己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在后背皮肤的战栗中,尝到了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感觉。
这才是你想要的案子,大案子!而不是夫妻出轨、子女争产、孀居老太婆状告宠物美容中心把她的爱犬洗脱了毛之类狗屁倒灶的一堆破事!坎宁难以抑制地握紧了拳头,挡在嘴唇前面。他作势咳嗽了两声,努力平息激动的情绪,用尽量冷静的语调说:“那么,你是想要在出庭前安排一次辩诉交易?我可以在检察官和法官那边做做工作……”
“不,你弄错了。”杀青平静地回答,“我不认罪。”
坎宁疑惑道:“可你刚才明明——”
“是的,我知道这个官司不可能打赢,但我不认罪。”
坎宁琢磨着对方话中深意,试探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利用民众对这个案子的关注度,获取最大程度的利益?是的,这是另一种可选择的做法,掀起舆论高潮向政府施压,但是,我不确定这么做的后果,是政府方面的退步,还是变本加厉的怒火……但我喜欢这个选项,这是我的风格!”灰眼睛的律师兴致昂扬地捶了一下桌面,“这会是一场恶斗,但是,我闻到了令人无比兴奋的味道!我已经迫不及待想操控之后的局面了!”
杀青对他的个人理解不置可否,十指指尖相触抵着下颌:“去吧,我的斗牛犬……在此之前,我会提供给你一件精良的装备:去第十六街街角的旧货回收店,找店长要一把钥匙,然后从地铁三号入口下去,打开139号储物箱,那东西就在里面。”
坎宁打量着他滴水不漏的神情,忍不住好奇问:“是什么?”
“一部刚完成的手稿。”
“手稿?是小说?还是与案件有关的个人自传?需要我帮忙联系出版社吗?书名是什么,是否以真名发表?”坎宁连连追问,仿佛嗅到了丝丝缕缕血腥味的猎犬,正磨牙霍霍地等待出击。
杀青朝他微微一笑:“封面上写着我的笔名,你看了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FBI纽约分部大楼。
“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罗布放下电话听筒,喃喃自语,“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我可没有私人律师,而且也不打算为某个律师的新别墅贡献装修费,既然有免费的,干嘛不用呢?’现在忽然临场更换律师?这不像他的风格,”
“——你觉得这是什么信号?策划?阴谋?”他皱起眉头,拿起桌面最上方的档案快速翻看,头也不回地问身后正在查找资料的探员助理。
“我觉得这两个词是一码事。”
“不,不一样——等等!这声音……”罗布惊愕地转身,他的墨蓝色眼睛的搭档正站在门口朝他微笑点头。
“里奥!”罗布失声叫起来,因为喜出望外而打起了小磕巴:“你不是正在、休假中、我以为你会多……”
“现在是休假的时候吗。”里奥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件深灰色毛呢长风衣套在他的黑色西装外,剪裁优美的衣料下摆随着他的脚步利落地拂动。
“好极了,你复活了!”罗布一把抱住他,掌心在他后背欣慰地拍打。
里奥也拍了拍他,“我又不是耶稣。只是需要一些足够的睡眠。”
“看来你昨晚睡得不错。”罗布后退一步,朝他挤了挤眼睛,“威士忌的功效?下次我要买一箱送去你的公寓吗?”
里奥耸耸肩不予作答,转了话锋道:“你刚才在说什么,私人律师……他的?”
罗布心知肚明这个“他”是谁,点头递过来一页资料,“坎宁·冈萨雷斯,他在第一次上庭前的十分钟内聘请的律师。看看这家伙的简历吧,商业机密盗窃案、巡警受贿案、超市抢劫案……从刑事案件到鸡毛蒜皮,他涉猎广泛、赢多输少。你知道上个月他帮一个婚外情的丈夫分走了80%的财产吗,因为那名妻子在帮他们的儿子洗澡时,不小心让孩子的脑门磕在浴缸边缘,被他扭曲成‘虐待行为’,为了不被剥夺抚养权,那个可怜的女人自愿放弃了30%的应得财产……哦,这家伙是条鳄鱼!冷血、自利、诡计多端,而且胃口好得很。”
“但纽约律师协会并没有吊销他的执照,说明他也许不那么光明正大,但并未触犯法律。”一旁的探员助理插嘴说。
罗布没有搭理他,认真地问里奥:“悬崖边缘,灰色地带,为了个人目的在法律与道德间的罅隙上走钢丝……这形容让你想起了谁?”
黑发蓝眼的探员不觉皱起眉。
“我现在知道杀青为什么要指定他了——除去职业不提,他就像是他的弱化版。”罗布盖棺定论。
里奥盯着手中的资料,沉声道:“我觉得他更像他的枪,或三棱刺。他总是随身携带着武器,即使被剥光了丢进监狱,他也能利用身边的一切资源,给自己找到另一把称手的。”
“坎宁不会看不出自己被人当枪使,但他仍然心甘情愿,这说明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某种……危险的,协议。”罗布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绿色的眼睛,“里奥,你觉得我们是不是……现在就把消息公布出去,让民众们知道我们逮到了他,那个连环杀手杀手,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中?说实话,我们也隐瞒不了几天,这年头媒体无孔不入。”
“我知道。”里奥说,“但我们还需要多收集些呈堂证供、传唤证人,如果太早公布消息,势必会受到舆论和社会上某些团体的影响——你知道死于那些连环杀手刀下的受害者的亲属们对他心怀感激,甚至在网络上自发组成了个粉丝团,叫什么‘黑暗天使审判团’吗?”
“噢,这名字真烂。”罗布扶着额叹息,“他们干嘛不叫‘复仇者联盟’?”
里奥无奈地用纸页敲了一下罗布的脑袋,“探员,注意职业道德!”
“好吧,收回。”
“我们需要一点时间。准确的说,玛崔尼检察官需要一点时间,好让她在法庭上表现得更精彩、更令人印象深刻。”
“为了她任期将满的升迁机会,我明白。”
“保持、封锁。”资深探员对他的搭档说,“然后去调查一下那个律师,看他都知道些什么,但别被他发现。”
后者了然地一捶掌心,“基于律师委托人保密协议,律师不能泄露客户的信息,即使是犯罪行为。所以为了辩护成功,杀青对他所说的,或许要比我们知道的多得多……这事儿交给我,保证办得不露痕迹,放心,联邦探员最擅长这个。”罗布半开玩笑道。
他斗志高昂地拢了拢衣领,走到房门口,又转头问道:“你呢,里奥,今天有什么行程?”
里奥想了想,“去跟检察官谈谈,让她不用花太多心思在挑选出庭服装上?”
罗布为他的双关语笑着摇摇头,“除此之外呢?”
里奥思考着。
“我给你个建议……或许你该去MCC,跟他见一面。”
里奥看了他一眼,深深皱起了眉。“那是无用功,他什么也不会说的。”
“我不是为了案情,而是为了你。不管怎样,在作为被告与证人对薄公堂之前,你们之间总得做个了断吧。冷静的、理性的、无牵无挂的了断。这样对大家都好。”
里奥沉默了。
罗布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接着说,“我不希望你天天晚上喝个烂醉才能睡着,这样你戒了药瘾之后又要开始戒酒瘾了。”
里奥脸上肌肉紧绷着,冷硬地回答:“我不想当着一堆狱警和嫌疑犯的面揍他。”
“那就别揍他,好好说话。”
“不可能!我现在一想到他的脸,就想拔枪。”
罗布无声地叹了口气,“如果你这么恨他,就更该去看看,会很解气的——你知道一个受了重伤、行动不便、自保能力严重降低的漂亮(他重音强调了这个词)小伙子,一旦进了监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吗?别说他能以一敌百,生活不是功夫片。”
“他活该。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里奥冷冰冰地说。
“是的,那代价可以是监禁、上注射台,但不该是受到身心与人格上的侮辱。”罗布边说边盯着黑发探员的脸,试图探寻某些微表情,但还是失败了,遗憾地耸肩:“随便你。祝你今夜好眠。”说完,他走出了办公室。
里奥失神地望着自动关闭的房门,仿佛脚下陷入一片举步维艰的泥潭。他很想甩脱它上岸,但柔软粘稠的泥淖紧裹双足,产生了一种温热的、紧致的、诱惑的吸力……他奋力拔出一条腿,结果却使得另一条腿陷得更深……
他猛一甩头,用手掌狠狠搓着脸,直到脸皮发麻发痛,才从危险的幻觉中挣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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