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满坡
罗域在晓果反复的央求下终于缓缓地放下了筷子,语气还有些可惜:“行吧,你不吃我也不吃了,要不然只有我一个人吃,你多难受。”
换来晓果坚定地点头。
众人则:“……”
一顿饭吃得也算宾主尽欢,散场时几方代表都十分满意地离去了,大家觉得就罗先生今天的态度,这事儿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
晓果说要上洗手间,罗域便亲自把人送进去后在外头靠墙等待。此时一人慢慢走到他身边,在洗手台前站定洗手。
罗域没回头。
对方打了一个嗝。
罗域状似未闻。
对方又打了一个。
罗域一动不动。
对方又连续发出一系列古怪的动静依然没得到关注,忍不住直截了当道:“这个……晚上的菜不错哈。”
罗域转过眼,对面前的米老师露了个不置可否的笑容。
米老师嘴皮子抽了抽:“好吧,罗先生,既然如此大家开门见山,那个……今天,是我唐突了。只怪我干这行年月不算久,但看过的不好的例子太多……职业病让我有点多心,希望……你不要介意。”
罗域还是没说话,他现在已经不拄拐杖了,只是近一年的习惯一时有些难改,右手空荡下只能反手插在了裤兜里。
米老师还在那儿对这个职业里的灰暗面进行控诉和自我辩解:“你是不知道那些人对这些弱势群体有多过分,别说没血缘的,就算有血缘,那耐心又能撑几年呢,到头来最牢靠的牵绊其实还是感情,只是……”
说到此,米老师顿了下,似在斟酌要怎么和对方谈论这个敏感的话题,一时口气颇为踌躇,“只是……感情也分很多种,有些……呃,有些爱,对特殊人群来说,理解起来更需要点时间。”
听见这个观点,罗域终于开口了,然而他说出来的话却让米老师很是费解。
罗域奇怪地问:“为什么要理解?”
米老师一愣:“嗯?为什么不要?在一起的前提,至少要懂得爱啊?”
罗域却呵呵一笑。那笑容很温雅,但米老师莫名就能感觉出里面带着浓浓的不屑感,仿佛自己问的问题极其白痴。
此时又有人进了洗手间,罗域直起身朝外走去,在从米老师身边而过的时候他问:“什么是爱?”
不待米老师回答,罗域径自道:“听着那么美好,但是其实有了这种感情,随之而来的还会有别的东西。像是……嫉妒、猜忌、悲伤、憎恶、痛苦等等等等,也许把这些都体会了,这份感情才算完整,可是对我……那种折腾人的狗屁东西,要理解起来,多累啊?”
罗域毫不在意的摇摇头。
“但晓果……”米老师惊讶。
罗域打断他的话,朝走廊而去:“高高兴兴的就行了。”
“爱”也许很美,谁不希望享受呢,可是对罗域来说,那样的情绪有太多连带的负面反应,这些反应都有可能让晓果不快乐。既然如此,比起这所谓的“爱”来,晓果的人生,更难能可贵的其实是无忧无虑。
这种仿佛因噎废食的观点细想下来极其偏颇,但米绪一时竟有些被震到了,半晌都找不到反驳的词,只愣愣地站在那里。
而罗域本打算到外面等晓果的,谁知才一走出去就忽然被一个窜出来的身影抓住了袖口。
罗域反应极快的侧身闪开了,但对方的动作幅度十分大,又扑得迅猛,一下子还是挨了过来。
“是你……是罗先生……罗、先生……”
罗域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眼前抓着自己说胡话的女人,没出声也没挣扎,直到一旁的包间里又走出了一个男人来企图将两人分开。
“诗晗,诗晗,你喝醉了,你这是干什么,我送你回去。”
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以前被罗域赶出别墅后没再被允许回来的杨诗晗。而以往还算克制又守规矩的她现下却着实粘人,拽着罗域絮絮叨叨地说不停。
“罗先生……你为什么这样,我做错了什么,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其实我一直对你……”
罗域默默听着,就在杨诗晗的脸都要凑到他的肩膀上时,罗域反手捏住她的手腕,一点点,毫不留情地扯离了自己的衣服。
不过开口的话却听着还算温柔:“的确好久不见了啊,但是今天不巧,我还有事,不能叙旧了。”
说着,罗域松开和杨诗晗的接触便要转身离开,然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
“对了,下一次也不知何时能遇上,这个早该给的,收下吧。”
就见送到面前的是一张金灿灿的银行卡。
原本杨诗晗眼中含着亦悲亦喜的情绪,然而罗域这一下却好像直接将她打进了地底深处,半点情面也没留。
而不只杨诗晗变了脸色,她身边的男人面皮也黑里透白,说不出的僵硬。不管他是杨诗晗的男朋友还是新金主,亲眼所见旧金主赏赐分手费,这场面谁能高兴的起来?
罗域却没心思管他们的情绪酝酿,只将金卡随手放在了一边便回头找晓果,可是洗手间里的几扇门都大开着,里面却不见晓果的影子。
罗域眉头一皱,正欲找人,忽听一旁多长了个心眼儿的米老师开口道:“早出来啦,被你那位助理带着往停车场去了。”
见罗域疾步离开,米老师忽然又道:“罗先生,你的想法很独特,我喜欢阴阳诡探。但是你大概忘了一点,无论一个人对感情是不是真的理解,又能体会到多少,但……爱是本能,这与自身的条件没有关系。它无法抹杀,也无法隐藏。”
说完这句极富有哲学意义的话,米老师没再看对方,潇洒地转身往包间走去。
一转弯见到等在外头的陈工,米老师对他露了个灿烂的笑容。
“你这回的工作是不是就算完了?”
陈工道:“说不好,还要看客户的答复。”
米老师抬臂踮脚揽住了对方的肩膀,拉着人朝前走:“要我看应该不用担心,在我英明神武地观察下,那罗老板的人应该不错。”
陈工疑惑。
米老师道:“你看,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家访的时候既没挨骂也没挨打,啧,多好的人呐。”
陈工:“……”
……
那头罗域到了停车场一上车就见晓果已经坐在了里面,正安安静静地靠在椅背上,看见自己也只是侧了侧脸,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望过来。
罗域没说什么,摸了摸他的头,吩咐司机开车。
到了别墅,罗域牵着晓果上楼,一路上晓果都乖乖地跟着走。
进了房间,周阿姨拿了换洗的衣裳过来,交到了晓果的手里。
罗域脱了西装甩在一旁,又抽了领带,一边反手解袖口一边回头朝一直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晓果走去。
“不洗澡吗?我和你一起进去。”
罗域站在晓果面前,低头看着他被车子椅背压到瘪下去一小块的后脑勺头发。
晓果只是站着不说话,半晌,慢慢把身体向前倾斜,用额头抵着罗域的前胸。
罗域抬手,顺着他的额头从脸颊一路摸下来摸到后脖子处,仔细感觉了下道:“不舒服吗?没起烧啊。我看看是不是刚才吃多了,又牙疼了?”说着就要去扳晓果的脸看他表情,结果竟然被挣扎着拒绝了。
“不要……”晓果摆着脑袋,搂紧怀里的衣服,“唔……不要看。”
罗域笑了。
“这是怎么了?生气了?是不是在生气?”
晓果不说话,被罗域贴着的腮边鼓了起来。
竟然是真的不高兴了。
罗域嘴角一勾,不过那弧度很快被他压了下去,只听胸口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
“……我没有,生气,”晓果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自我告诫一般的说,“不能……生气。”
“没有生气吗?”罗域说着,手在他的颈项处来回滑动感受起来,“那我摸摸啊,看你的心跳快不快,因为人在说谎话的时候心脏就会咚咚咚咚的。所以……晓果你说,生气和说谎哪个更不对呢?”
晓果被罗域的动作吓住了,一边想缩着脖子躲开,一边两只大耳朵都染上了羞愧的绯红色,好像真的犯了错误一样。
不过罗域却没让他避让,一手勾着晓果的脖子,一手则揽住了对方的腰,把人固定在胸前,俯下身追问道:“嗯?你骗没骗人?”
心虚的晓果不让罗域看自己的脸,无奈之下竟然一把推开对方就想逃走,结果被罗域眼明手快地又抓了回来,抱着一起坐倒在了床上第一巫妃:高门庶女不打折。
“做了不好的事就要跑,这是谁教你的?”罗域贴着晓果的耳朵,故意沉下声问。
晓果睫毛频闪,不好意思的神色一时和原本的难过、郁闷、赧然等情绪全混在了一起,五官各占一份,也让向来单纯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说不出的复杂,跟演了一场电影似的,精彩得差点让罗域笑出来。
不过罗域到底还算是顾忌着没有直接表达,见晓果仍是瘪着嘴巴,罗域不禁换了个问法。
“那你告诉我,谁让你不开心了?”
就见罗域以为晓果依然不理睬自己时,对方忽然顿了下,然后伸出手指在罗域的胸口戳了戳,又戳了戳。
“原来是跟我生气啦?”罗域觉得胸口痒痒的,反手把晓果的手指捏在掌心,满脸惊讶状。“为什么?”
晓果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不知那些复杂的想法哪个占了上风,他蓦地“咚”一下直接一脑袋撞进了罗域的怀里,隔着薄薄的衬衫能感觉到说话时呼出的热气。
“唔……因为,不要……睡觉。”
“睡觉?为什么不要睡觉?现在已经是晚上了。”罗域奇怪地问。
晓果仍是重复道:“不要,不要睡觉……”
“那你不睡,我可要睡啦,洗完澡就睡。”罗域作势要起身,结果被晓果扑了个满怀。
“罗域,不要,睡觉!”这次他说得很大声也很清楚,两只眼睛跟两汪小水潭一样直直地映出了对面的罗域,和他眼里的笑意。
罗域终于没忍住笑开了。
“是我不要睡觉,还是我不要……和别人睡觉?嗯?”罗域幽幽地问。
对于这两者之间的差别,晓果用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来,呐呐地说:“不要,别人。”
“那要和谁?”罗域忙道。
晓果倒是没了羞涩,坚定地想法让他很是爽快地回答,甚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和我!”
在晓果看来,罗域日日夜夜和自己在一起,不可能出现别人了呀。但是今天当他看见以前来过家里的那位姐姐又忽然跑到了面前,还和罗域抱在一起?!这个场面一下子就唤醒了晓果当时被驱离出房间,其后在门外百般无奈时的感受。
晓果不喜欢这样,晓果觉得难过,难过之余,还有点生气。他不能生气的,再大的事也不该生气。可是晓果还是生气。
罗域将晓果眸中殷切期盼的目光看了个正着,其内还有些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委屈在,酸酸甜甜的,跟夏天软软q弹的酸奶果冻一样。晓果会记得,会在意,会念念不忘,其实并没有出乎罗域太大的预料,只是当这样的场景真的出现了,罗域还是会觉得惊喜,虽然他一直让自己不要那么在乎。
罗域忽然想起了今天听见的那句话。
爱是本能……
也许那颗种子先天不足又饱经风霜,可只要他依然存活,只要满足了基本的生长条件,也许哪一天,不知不觉中,就能开出可爱又美丽的花来,未必多茂盛,未必多高大,但却独此一枝,珍贵且坚韧。
晓果大方的说完,发现到罗域一直盯着自己一动不动,那目光中的深邃反而让晓果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笑着伸手去遮罗域的眼睛桃运狂少。
但这却不能阻止罗域的话。
“和你……怎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