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年小初
“後来她就在日本遇到了她现在的老公。是个中日混血,某财团的社长。哦……你不知道那男人简直是爱她爱得发了狂。你知道本来像我姨妈那种,喜欢来去自如,本身又没什麽耐心,而且看样子也很难一辈子就只跟著一个男人安定生活的冒险女人,是对婚姻有恐惧障碍症的,更别说那麽早就结婚了。但最後可能是因为毕竟对那个男人动了心吧,所以最後还是没能拗过他的狂热追求,就这麽妥协了。於是……”
说到这里黎唯哲停下来休息了一下,摊开手耸耸肩,很无语地往上翻了个白眼。
“好吧,於是你现在也看到了,这家令人发指的连锁超市就是我那个小姨父,送给我小姨妈的求婚礼物了……嗯,应该也能算作聘礼吧。哎,我姨妈就是喜欢这些萌的东西……不过大概那个男人也就是喜欢她这一点吧,一颗永远也长不大的少女心。”
庄景玉:“……”
无论嘴巴还是眼睛都瞬间张大成了O字型。
黎唯哲微微一笑,继续逗弄似地补充道:“他们两年结的婚,婚礼是在S市办的,毕竟是娘家嘛。但超市却是先在东京开起来的,一年前才入驻的中国市场。嗯……当然现在嘛,大概一线城市都应该有连锁了吧。”
……不、不行了,他、他要找个东西扶一下先……
庄景玉觉得自己又快要晕过去了。
老天啊,你确信他刚刚听的是一出现实故事而不是一出……安徒生童话吗!?
事实上对於这种事情庄景玉的态度并不是难以置信──毕竟老早老早的时候他的母亲和小姨就已经告诉他,所谓人各有命的道理;庄景玉其实只是无法想象,如此一帆风顺,远离苦难的幸运人生,过起来,究竟是一个什麽滋味,什麽样子。
黎唯哲忽然卷起手指不算很用力戳了戳庄景玉的脑门。
“怎麽?终於想起什麽来了吗?”他依旧痞痞坏坏地笑著,语气甚是轻松愉快,“唉……我也觉得,就算再怎麽沈闷闭塞,你也不至於连这家超市开张的事情都不知道吧?我记得当时的宣传攻势在D城那可是铺天盖地呢。尤其十月十号正式开张那天,被邀来剪彩的明星可是近几年来炙手可热的新晋大牌儿啊。”
“诶?……啊!嗯……哦……”
庄景玉就这麽毫无意识地应答了起来。其实他原本不是在想这个的,但经黎唯哲如此一提醒,他的脸上居然渐渐露出了些许,恍然大悟的神色。
对了对了……好像就是在十月份的某一个周六(庄景玉之所以到现在还能记得那麽清楚,是因为那一天不仅是双十,而且还是周末的缘故),周云飞原本早在九月底就已经约好了魏嘉,那一天要去哪儿玩儿来著的,但哪知道当那一天来临的时候,魏嘉竟然软磨硬泡死赖著周云飞,撒娇撒泼卖萌卖笑──总之什麽阿谀奉承讨好谄媚的招数全都用上了,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央求周云飞改变行程,去陪他看什麽什麽……开张活动之类的。
而等那天晚上他俩回到寝室以後,庄景玉唐汉周云飞三人,几乎被迫忍受了一整晚加一早上的,魏嘉的花痴疯话。什麽陆霭霭真是太漂亮了!就算近看也是一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瓜子脸!绝对的天然无敌大美女!身材好到爆!……之类之类的。
就算再怎麽对娱乐圈不感兴趣,陆霭霭这个名字,庄景玉也还是知道的。听说那姑娘今年才二十三岁,就在三年前她刚满二十岁那一年,因仅凭一部纯爱电影(也是她的第一部电影),以及出众的美貌和演技,而直接跻身电影圈,三年来势头不减,不仅片约广告代言不断,横扫各大华语电影奖项,而且粉丝数量也在急剧狂飙(尤其以像魏嘉这样的青年小夥子为主力),到如今,身价地位可以说是水涨船高,尤其在年轻一辈中,实在算是非常,非常厉害的了。
并且庄景玉还依稀还记得那天晚上,当魏嘉刷开微博在陆霭霭的官方粉丝团里狂翻一通以後,立马激动地大跳起来拍手狂笑:“哈哈哈!我们家霭霭的出场费又升了诶!三百万三百万耶!好开心!”
周云飞和唐汉同时黑线,泼了他一盆冷水:“闭嘴!一小时赚三百万的又不是你!”
他们三个说起这笔价钱的时候口气都很平常。然而庄景玉却被震惊得,当场就“一个不小心”,把笔转落到了地上。
没办法,这种收入方式和水平真的太超乎他的想象力了,所以庄景玉至今都还能记住得这麽清楚。
而现在,同黎唯哲一道站在这个,陆霭霭曾经站立过的地方,庄景玉便忍不住再一次地,感到心颤脚软:尽管陆霭霭一小时随便走一走秀一秀就能有几百万的收入,想来的确很牛逼很厉害;然而此刻站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呢?难道不是更牛逼更厉害吗?想想看,黎唯哲他们家里,更是随随便便就可以付给一个,不过随随便便来走走秀秀的小明星,一小时几百万哪;他们甚至是可以说开超市就开超市,说做连锁就做连锁──而且还是跨国连锁;呵呵,说什麽当做结婚礼物和聘礼,敢问有哪户人家结婚,能够张扬奢华得如此大手笔的!?
反、反正……至少在他们那个小县村里,哪怕事到如今,最奢侈最豪华最令人赞不绝口的一项聘礼,也不过就只是,男方先替女方,买好一栋房子而已……
果然自己和黎唯哲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人。他们相隔得很远很远。远到无法去想象,彼此脚踩的地,头顶的天。
庄景玉禁不住一时这样恍惚。
而他也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了──第多少次地,这样觉得。
大概是第无数次?……啊不管。但总之已经多到,连庄景玉自己都对自己的神经兮兮多愁善感,生出了一种,自暴自弃的厌倦,与反感。
况且近段日子以来这样的次数竟然越来越多了。总是在两人对话抑或相处的时候,一个很小很小的微妙细节,便能勾兑出他诸如此类的心绪杂念。
为什麽会老是忍不住地去想,自己和黎唯哲并不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这样的问题呢?为什麽会老是忍不住地去想,自己和黎唯哲的距离相隔得非常非常远,这样的问题呢?这有什麽意义吗?这有什麽必要吗?……啊算了,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到底是为什麽呢!?
他以前明明是觉得离这只恶魔越远越好,越远越好的;但现在……哦不不不,现在也并不是说,他就真的希望可以和黎唯哲相近起来但是……
但是,他能感觉到──他自己,能够感觉到,不能否认掉,无法自欺欺人掉──对於对方有意无意,时有时无的接近与触碰,他似乎,也不再像最初那样,那麽地排斥,和抗拒了。
甚至想到彼此相距很远这样的铁打事实,尽管说不上特别难受,但至少,庄景玉的心里,也绝对不会特别快活,就对了。
难道世事真的如他曾经无意中在周云飞所收藏的古龙全集里,所看到过的那一句话,一样吗?
【世上有很多方法可以使人对自己生出好感,但毫无疑问的,金钱总是最有效力的那一种】
没错,黎唯哲近来,实在是送给了自己太多东西了。除开迎新晚会那天送来的那一套衣裤鞋外加围脖以外,自那以後,黎唯哲几乎是以每隔三天的神速,在给送自己衣服。送到如今,不仅连全寝室,甚至就连全班,全系,全学院,乃至全校!都已经知道这档子事了。
明明最开始自己只需要听听室友们善意的玩笑和吐槽就好的,哪想到後来,他一出门就能瞧见各色路人们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那些莫名其妙的目光,那些匪夷所思的议论,甚至都令从来热爱自习的庄景玉,不大愿意再出门了。
……谁让黎唯哲动辄就是一整套一整套,搞得好像全副武装一样地送,尤其送的还全都是特别特别奢华贵气的那一种。根本一看,就不符合他这一张穷苦大众的老百姓脸嘛!
後来庄景玉实在是受不了了。在第八次,从专程赶到Z大来给他送衣服的老管家那儿,满脸窘迫地接过盒子以後,庄景玉一放下盒子,就赶紧给黎唯哲发了条短信:
【黎唯哲……真的……还要再送吗?】
那边立刻回了:
【我说过了我要送的,可怎麽处置都随便你】
…………这是威胁。庄景玉心知。
【好吧……再次谢谢了。可是那什麽……你能集中在……寒假给我送麽?】
那边瞬间疯魔了(阅读以下这条短信的时候,庄景玉觉得自己,仿佛都能依稀听见黎唯哲那边劈劈啪啪的狂乱按键声):
【!!!庄景玉!我到现在一共才送了你八套衣服而已!你别告诉我剩下两个多月你就只穿这八套就足够了!】
庄景玉一看这一条短信便禁不住内心咆哮了:……八、八套还不过吗!?这些又不是贴身衣物啊!要知道他以前一个冬天,可就只有两件毛衣和两套棉袄,轮流著换的啊!
……不过虽然想是这麽想,但是庄景玉却没有这麽回。不然他会被鄙视而死的,他猜想。
【咦?不啊!你看你送我了八套,再加上我以前就有的那两套,不就可以撑到寒假了嘛……】
──这是庄景玉自以为是的妙计高招。但他万万没能预料到的是,自己却竟然被黎唯哲更深,更狠地,鄙视了。
黎唯哲甚至都已经放弃了短信,这种温吞不给力的发怒方式。干脆直接一通电话轰炸过来。
“……庄景玉,如果你以後还敢穿你过去的衣服,你信不信……嗯?”
黎唯哲很聪明地隐去了“信不信”的内容,可庄景玉知道他的意思是:你信不信,我什麽都做得出来。
而他信……
“哦……哦……”
庄景玉到底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於是这样之後他的下场便是,继续每隔三天,从辛辛苦苦的老管家那儿,接到巨大华美的衣服盒子。哎,有时候庄景玉看著天气这麽冷,偶尔还飘雪,但老管家居然还要那麽辛辛苦苦地来回跑……庄景玉第一,想大骂黎唯哲不懂尊老,第二……真的,庄景玉真的,都想给老人家一点儿小费,这麽奢侈洋气的东西了……
现在寝室里,他的盒子简直已经多到就快要堆不下去了。为了不占地方庄景玉将它们一个接一个重叠高累起来,大约有十来个吧,摇摇欲坠的,看起来著实渗人得慌。
可不知怎麽回事儿,时间久了,看著看著,竟然偶尔也会让庄景玉产生一种,仿佛胸口被满满填塞的充盈感。奇异的温馨,柔软的温暖。
要知道以前绝少有人送他礼物的,可现在有人,一送,就是这麽这麽多。哪怕所有东西全都只是一个人送的,可庄景玉看著它们,却依然觉得暖和到,仿佛全身,都在沸腾。
尤其周云飞总是……(庄景玉分辨不出来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指著那一叠儿高盒子打趣自己说:“啊,这就是爱的见证啊。”
庄景玉:“……”
很无语,然而脸庞,却诡异地在发烧发烫。
──所以他这算是被古龙先生给说中了吗?
金钱让他对黎唯哲生出了……好感!?
第三十二章(上)
“好了,走。”
黎唯哲忽然一把拽过庄景玉的胳膊,大步往放推车的地方走去。
事到如今,在已经走马观花似地观赏了这家超市的总体装潢风格以後,庄景玉明显已被锻炼出了坚强无比的心理素质。因此,在看到那几排,即便连推车都可以设计得如此“超、凡、脱、俗”,既可以萌到让好少年面红耳赤,也可以萌到让坏大叔猥欲勃发──的时候,庄景玉除了额头默默滚过三条黑线,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以及喉咙无意识地咽了咽──以外,脸上便再没显露出别的什麽,仿佛没见过世面一般的土气反应来。
“喂,你还愣著干什麽?还不快去推车?”黎唯哲不算重地扬手劈了记庄景玉的後脑勺,随即便双手抱胸做出一副沙文主义的大老爷们儿状来(或许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副恶少公子哥儿状),“干嘛摆出这幅表情?怎麽,你不去……难不成,还是我去啊?”
“……”
好吧……其实要他推车那当然也没什麽关系,但是眼看著黎唯哲如此恶劣凶残的霸道行径,尤其还霸道得这麽惨无人道毫无道理!庄景玉就真的忍不住很想反问他一句:那凭、凭什麽……就不能是……你去嘛……
应该是看出了庄景玉的心中所想,黎唯哲悠悠咧嘴一笑,轻描淡写地耸了耸肩,很欠揍地轻扬眉梢:“庄景玉,首先,让我先提醒提醒你我们俩是什麽关系;如果你真的想不起来,那我可以再友情提醒你一句,不如拿出你的手机来看看名片夹显示;第二,呵呵……我们两个人走在一起,难道你觉得,我会比你更像小跟班儿,而你居然可以比我更适合两手空空的模样麽?……哦!对了对了,当然是有一种情况例外的。那就是第三,庄景玉,如果你是一个女人……哎,即便长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儿,悲剧……但是男人在女人面前,那毕竟是要绅士一点的嘛。”
说完停下来,邪恶地弯起眼角笑了笑:“可是,庄景玉,你……是女人吗?”
庄景玉:“……”
“喂,还不动?……啊,难不成你还真的是女人?哇……那不如回去先让我好好检查看看?”
“!!!……你闭嘴!知、知道了!!我推……我推……我马上就去推!!!”
最後庄景玉涨红透了脸,懑懑地斜剜了简直坏笑到停不下来的黎唯哲几记,这才不情不愿地,慢吞吞挪动脚步,往推车走去。
唔……触目所及,眼光扫来扫去,只见有小号的,有中号的,有大号的……咦!?居然还有特大号的!?
老实说庄景玉盯著那个特大号的真心惊呆住了。……不、不是他又想要显露出自己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而、而是他真的……这辈子,还从没见到过这麽巨大的推车啊!
咋了咋舌,庄景玉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著:“喂喂……到底要不要这样儿啊……谁会需要这麽大的推车啊!?那是要买多少东西才行……”
嘀咕著嘀咕著庄景玉便准备走上前去推最小号的那一种,毕竟他寻思著,不过就买一些菜肉而已,也占不了什麽地方。
结果哪知道他手还没碰上推杆呢,就被身後的黎唯哲仅用一根手指头就提起了後领,然後向左转,往前一丢。
“……算我拜托你庄景玉!你做事能不能不要那麽小手小脚畏畏缩缩的!?那麽个小推车能装什麽啊?”停下来重重地吐口气,黎唯哲翻个白眼儿手腕儿一弯,一副非常,非常,非常,被庄景玉给囧到无语的样子,“……去,推大的那个。”
末了他又担心庄景玉可能笨得还听不懂(又或者是懂装不懂!),於是黎唯哲扶了扶额,黑著脸,最後又再补充了句:“别想偷懒,我说的是最大……最大!……的那一种!”
“你……”庄景玉听了整个人都傻在那儿了,过去老半天才找回属於自己的声音,“黎、黎唯哲……你、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
说完用一种几乎充满敬畏的胶著目光紧盯著那一排特大号的推车(顺便提一句,它的所谓“萌”形象,是一只威武神勇的变形金刚;而依次往下是,大号,狮子王;中号,机器猫;小号,喜羊羊……),神情略显惊恐地,滚了滚轻轻颤动的喉咙。
太……太……太大了!黎唯哲你这是要……准备囤货冬眠吗!?
庄景玉万分怀疑地转过头凝神注视著黎唯哲,企图从他的眉目间,寻找出丝毫“反悔”的痕迹来。
然而黎唯哲唯一给他的回答是,双手依旧不为所动地交叉在胸口,只用一种无动於衷的不耐眼神,冷漠,却又焦躁地回望他。
而庄景玉则从那两只明显半眯起的危险眸光里,轻而易举,便读懂了黎唯哲的含义。
“少、废、话……快、点!”── 一份无声,却比什麽都来得惊天动地,振聋发聩的催促。
“……”
於是庄景玉最终认命地推出了变形金刚。
随後黎唯哲挑眉一笑走上前去,半是满意半是惩罚地扬起大手,揉乱了庄景玉,一头细软顺贴的黑发。
推著金刚(不过看在这是一家日风浓郁的超市份儿上,我们姑且也可以把它称作高达),庄景玉一边走还一边在心里愤愤吐槽:真是神经了……推这麽大一车……!黎唯哲要麽纯粹是因为他那个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兼之好大喜功爱出风头的霸道性格,无论干什麽都喜欢抢人眼球,都喜欢拿最大的最好的最吸引人注意的,要麽就是因为……
他不过就是单纯想让自己丢脸和……累!
在以如此小人之心揣度恶人之腹的思想支配之下,庄景玉的心情和表情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然而後来,当他看见推车里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高,而推起来也感到越来越吃力越来越困难的时候,庄景玉发现,事实大概……貌似……可能……好像……并非他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