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言 第68章

作者:年小初 标签: 虐恋情深 鲜网 近代现代

  不过奇怪归奇怪,有问必答的好习惯还是让庄景玉立马坐直了身子,一边回忆一边道:“啊……这个名字……嗯,中间的景字是因为我这辈正好排到景字辈,所以是一定得要的。至於最後的那个玉字……唔……”说到这里庄景玉似乎是不大好意思地停顿了一下,感觉有些说不下去,就连脸上的笑容,瞧著也都憨厚赧实得紧。摸摸後脑勺,最後他十分腼腆地笑了一笑,终是架不住林烟的无言压迫,从实道来了,“嘿嘿,最後的这个玉字,不瞒你说,也、也不怕你笑话,反正过去听我爸爸讲,当年我刚出生的时候,有个貌似很厉害的算命先生刚好从我们村儿路过。哎你知道,农村就是挺信这些的,所以我爸爸就请他进家里来给我起字。结果他瞧了我老半天,呃……听、听说,还把我全身上下都给捏了一遍,最後……就给我起了这个玉字。理由到底是什麽我已经记不大清了,反正就是一大堆拗口的古文,唔……好像是什麽,玉,石之美者,有五德……呃,然後後面就是一大段讲那五德到底是什麽的。嗯,所以我想,可能就是希望我有很好的品德,以後,能做个好人吧。”

  最後庄景玉给自己的名字,以及这个名字所含有的深意,下了这麽一个定论。

  林烟认真听完,神情一成不变。只是在静静想了一会儿之後,他忽然就笑了: “你爸爸後来给了那个算命先生多少钱?”

  “……啊?”听到这个话庄景玉霎时就囧了。虽然他是知道林烟的思维有够跳脱的,可是也想不到居然能够跳脱到这种程度啊,“呃……这、这个……我、我也不知道啊……”

  “呵呵,应该多给点儿的。你看,他给你起了一个多好多适合的字啊,”林烟始终没有将视线移开窗外,眉眼疏离,语气冷淡,“不是都说名字决定命运吗,你现在果真就和玉一样,石之美者,又温润,又坚强。黎唯哲也像得了绝世好玉那样把你给宠著疼著,永永远远,都放在了他的心尖儿上。”

  如果是在以前,这麽一番直白露骨的赞美只会让传统内敛的庄景玉听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可是这一次,庄景玉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他好像隐约猜出了林烟接下来要讲的话的一个模糊大意,可至於那究竟是什麽,他又毕竟不是个心思玲珑,纤细敏锐的机灵人儿,虽然勉强捕捉到了影子,但也始终抓不住正主,看不清明。

  直到他听见林烟轻轻吐出一口气,自嘲般地笑了笑,声音也忽然间变得很远很远,远得好像雏鸟长好了翅膀,上下扑扇著,一路飞出了眼前那一扇,林烟久久凝望的天窗。

  “我终於想明白为什麽黎唯哲会喜欢你……还有大家,还有他们那麽那麽多人,为什麽,也都会喜欢你了。”

  “我太笨了……我真是太笨了……可我其实明明一直都很聪明的,只是一遇到黎唯哲,我就聪明不起来了……”

  “对啊,我怎麽以前就没有想到呢。你是一枚玉,一枚好玉,而我……我只是一缕烟,一缕轻烟而已。”

  “一个可以既高雅又尊贵,可以万世长存永垂不朽,一个既低贱又卑微,居无定所颠沛流离……而且很快,大风一来,一吹,也就散了。”

  “什麽都不会剩下,什麽痕迹都不会留下。白白来这世上一趟,等到消失了,却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

  “够了林烟……!”庄景玉实在再也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忽然站起来大叫一声,想要阻止林烟的自怨自艾。

  “你给我闭嘴坐下!”林烟却比他更加雷厉风行气魄十足地吼了回去,“你他妈都已经把老子看上的男人透支好一辈子了,怎麽!?难道现在还不准我多发泄几句啊!?”

  “我、我没说不让你发泄!可、可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刚刚那……那能算是发泄吗!?”很难得庄景玉这一次没有再向林烟的疯狂妥协。尽管他的声音依旧不大,但他仍然一字一句,义正言辞地和林烟较量了起来,扔下话回去,“你那分明就是在自虐!”

  於是林烟一下子就彻底暴走了:“自虐?哈!哈哈!!哈哈哈!!!自虐……自虐……自虐!”林烟咬牙切齿地不断重复著这两个字,眼底燃烧著熊熊火光,五官全部扭曲在一起,让原本美豔无双的整张脸看起来凶狠暴烈得厉害。突然他猛地一个弹身从凳子上跳起来,直接就冲毫无防备的庄景玉一个猛扑过去,然後死死卡住他的脖子一阵猛摇,“庄景玉你个贱人!!!自虐……你现在居然还有脸来指责我说我那是在自虐!?哈哈哈!真他妈搞笑!你怎麽不想想是谁逼得我现在只能这麽自虐的!?啊!不对……你最好应该想想是谁先把给我虐了的!?”

  其实庄景玉这时候已经完全听不到林烟到底在说……在吼什麽,只觉得耳畔嗡嗡嗡嗡轰鸣一片,嘈杂得厉害。毕竟林烟虽然长相美豔但毕竟还是一个大男人,更何况他在盛怒之下的用力也实在不容小觑。庄景玉觉得自己现在不仅头昏眼花,被晃得想吐(刚刚额头两边靠近太阳穴的地方被猛撞了两下也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他感到自己的鼻腔和喉咙都已经渐渐续不上气儿,脖子上的紧致力道越箍越紧,范围越收越小……他是真的,就快要被林烟给掐死了……

  “哈哈!结果你现在还有脸来跟我说我这是自虐!你想干嘛!?啊!?我问你你想干嘛!?你想推卸责任吗!?你想说我活该吗!?你想说黎唯哲名正言顺从头到尾上天注定就应该是你的吗!?啊……天哪我才知道原来你庄景玉你居然这麽不要脸啊!?”

  “动什麽嘴巴,啊!?我警告你你他妈不准跟我抢话!别跟我说什麽真爱他的话只要他幸福了我也就开心了就不会受伤了这种从里到外都散发著一股心灵鸡汤味儿的鬼话!现在我才知道这他妈的全都是放屁!全都是放屁!”

  “庄景玉我真的想杀了你……啊!”

  忽然林烟一声惨叫。

  接著他整个人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那样,轻飘飘往上飞出去,然而半秒锺後,却是!当一声巨响,重重落在了不远处,那个又脏又乱,堆满了瓶瓶罐罐的茶几上。

  於是接著便是一阵劈里啪啦的跌碎声。

  最後响起来的,是黎唯哲阴冷至极的低吼声:

  “你想真的杀了他?我现在就真的杀了你。”

  

  第五十四章

  黎唯哲赶到的时机真可以说是千钧一发,死里逃生了。虽然林烟现在正浑身抽搐地倒在茶几上,额头,眼角,鼻子,嘴巴……全部无一例外,冒血的冒血,流血的流血,喷血的喷血,吐血的吐血,看起来著实可怜得很。可是再看看此时此刻正倒在黎唯哲怀里的庄景玉,有气无力奄奄一息,太阳穴旁的两道伤口在林烟的猛摇之下又一次裂开流血,苍白的脖颈上那两圈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掐痕,连眼白都已经翻出来了,眼瞅著基本上就只剩下往外呼气的份儿而没有往里吸气的命了!

  这样看来的话,处在黎唯哲的立场上来说,这种惩罚对於林烟方才的疯狂行为而言,真已经算是,非常温柔的了。

  过了好久好久,林烟忽然用力咳出一口血,然後勉强撑住桌面缓缓支起上半身,转头看向前方不远处,那两个,相爱至深的人。

  黎唯哲皱著好看的眉头将庄景玉温柔半抱进自己的怀里,一边慢慢抚捋著他的胸口帮他顺气,一边拿准力道轻轻按压著他的人中,同时那两片细薄如刃的嘴唇还在始终不停地上下翻动,紧紧贴上庄景玉的耳垂,看那样子,应该是在低声安慰著什麽。

  大概是,“别怕别怕,我来了我来了,我现在就在你的身边”──这样安定人心的句子吧。

  林烟想。

  於是他看著看著,视线忽然就变得模糊,而思绪,也忽然就变得恍惚了。眼前的画面渐渐变得不甚清晰起来,影影绰绰,仿佛蒙上了一层柔软悲伤的薄雾。隐约里,黎唯哲皱著眉目的样子还是一如当年被自己撞掉耳机的那个瞬间一般英俊迷人,只是那一次,黎唯哲皱眉是因为自己,而现在,却是因为自己……伤害了他,最爱的人。

  原来只有当时过境迁,回头再望来路时人们才会发现,所有一切都改变得那麽惊天动地,而又不知不觉。

  脸上和喉咙全都在火辣辣地烧著发疼,胸腔和喉咙里始终跃跃翻滚著怎麽压也压不住的血腥味,而就算不照镜子林烟大概也能想象得出,此时此刻,他从来都引以为傲的美貌,一定是比对面那个,正被黎唯哲给紧紧抱在怀里的人的脸,还要难看一百倍。

  不过很神奇的是,林烟虽然这样想到了,但是他也好像,不是很在乎这些了。怔怔望著对面那两个相拥相偎的人,近乎自虐般地将黎唯哲对庄景玉的轻言细语的安慰,无微不至的温柔,掌上明珠似的宠爱,心肝宝贝般的关怀,生怕再大声一点就吵到了他的小心翼翼,生怕再大力一点就弄疼了他的手忙脚乱……林烟眼睛一眨感觉有别的温热液体和著鲜血从眼角淙淙流下,但他的嘴角却是轻轻往上一弯,莞尔笑了。

  他是觉得自己,太可笑了。

  他想到就在黎唯哲刚刚对庄景玉产生兴趣,跟他提出游戏结束,不再继续玩儿下去的时候,自己百般挽留苦苦哀求无果,心里难过,就回了一趟北一的事情。那时候正值假期,学生们都放假了,偌大的校园里空空如也,毫无人气。他假装自己还是青葱少年的高中生(其实也根本无需假装),随便胡诌了个忘记拿作业的荒唐理由,外带摆出一副可怜兮兮无比焦急的好学生模样给保安师傅瞧,就不费吹灰之力地成功借到了钥匙,走进了当年,他第一次和黎唯哲相遇的,那一间教室。

  教室格局有细微的改变但改变不大。桌椅虽然更新换代了但至少排列次序还是一如既往。只是那一天的阳光,再不复当年的盛芒,一片洒进来,再也照不到,那个人的脸上。

  林烟站在门边静静呆了一会儿,痴痴望著不远处,当年黎唯哲的座位。然後他不禁想到,当初自己也就是这麽安静地站在这里,一开门一抬头,就看见了前方那个。正沐浴在一片柔和温暖的金色里,戴著耳机翘著双腿,手中还正捧著一本精装版《红楼梦》在读的,英俊帅气的大男生。

  这样的情景复制似乎有一种穿越时空的力量,让那时的林烟恍惚产生了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他站在那里想著过去,一直想一直想,想到竟真以为他们,还能够回得去。

  只是後来,以及此刻眼前的事实都无比残忍地向他证明了:错觉始终都是错觉,无论感觉再麽对,它也不是真的。

  看看如今黎唯哲对庄景玉究竟有多好吧,如果没有足够的爱在背後作支撑的话,这样的担心温柔,是绝不可能有的。而最可笑的是,林烟当年竟然还自欺欺人地说服过自己,黎唯哲对自己已经很好很好,是他能够对别人好的极限了……哈哈!现在拿来和他对庄景玉的好比一比就会发现,那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拼下去,恐怕连个零头,都不会剩下。

  大概自己,的确应该为庄景玉让出路来──林烟忽然,真心地这样觉得。当然或许在黎唯哲的眼中,自己也就从来没有过,挡到庄景玉路的资格。

  毕竟,旧爱也许不必一定让位於新欢,但却始终,挡不住真爱的降临。

  而对於黎唯哲来说,庄景玉不仅是新欢,而且还是真爱,他林烟又旧又假,拿什麽抗衡。更何况,那听起来威风凛凛的所谓的抗争,其实说到底,也不过就只是向黎唯哲摇首乞怜,可悲可叹地要点施舍罢了。因为那样而得来的东西,林烟就算不骄傲也觉得,哪怕再好再想要,也没有意思了。

  半晌,林烟收回自虐的目光,两眼无神呆呆望著地面,嘴角忽然自嘲地往上一扬,轻声惨笑:“你以前……无论我怎麽邀请哀求,也从来没有来过我家……今天……你第一次知道我住在这里,并且……还亲自来到这里……却居然……哈哈,却居然……是为了他……”

  纤长苍白的手指缓缓抬起,颤巍巍指向黎唯哲怀中的人。然而黎唯哲看样子却丝毫没有再准备理会林烟的打算,忽然一下站起身轻轻松一把打横抱起庄景玉,抬起脚步就要直接往外走去。

  “等等!”林烟猛地扯开喉咙大叫一声,尽管这样做的後果,是他又一次重重咳出了几口触目惊心的血来,“等……咳、咳咳……等等……黎唯哲,我要问你,你刚刚说……你现在就要真的杀了我,可、可是你看……你到底……还是留了我一条性命……”

  林烟一边这样说著,一边转头怔怔望向黎唯哲,那一双早已沐浴在深红血海之中的眼眶,事到如今,却还在拼命拼命地眨著,濒死绝望的漆黑瞳仁里,好像回光返照那般,闪烁著一抹,临终的光芒:

  “这是不是因为……你对我毕竟……还是念著旧情的……对、对吗?”

  他终於问出这一句期许,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黎唯哲停下脚步。从进屋到现在,他终於舍得将他那一双,一直以来都无情到只看得见庄景玉,也深情到只装得下庄景玉的眼神,第二次,投射到了林烟的身上。

  “……林烟,”黎唯哲静静看他片刻,目光如水,声音如水,无波无痕,无喜无悲,“以後,不要再说这种,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林烟心下一空,却连难过都还没有来得及品尝,就听见黎唯哲口气淡淡,用一种,好像只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那般的轻松口气,吐出了令他,永世再也无望可寻的冷酷话语:

  “今天的事情我可以不再追究,就这麽算了。但是林烟,你知道,我从高中起就已经明确警告过你们每一个人,我最讨厌别人像一只疯狗一样,一直死缠著我不放。所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顿了顿,黎唯哲抬起手指温柔抚摸过庄景玉脸上,那两道刚刚被击中的地方,看著庄景玉的眼神有多心疼,对著林烟的语气,就有多阴冷,“以後,你离他远点。”

  林烟听完霎时放声大笑。他倨傲地仰起脖子,笑得撕心裂肺,笑得歇斯底里:

  “哈哈哈!不会原谅我?……不会原谅我!?哈哈!我告诉你黎唯哲!我不需要你的原谅!我需要的不是你的原谅!你很清楚我最需要什麽!你很清楚我最需要的是什麽!哼,既然你不能给我那个,那别的任何东西,我都不稀罕!……他妈的老子都不稀罕!”

  他说到疯狂处不禁猛地扬手随意乱挥,一下就扫飞了茶几上难得残余的几件壶瓶茶杯,一时间房间里劈啪!当的难听噪音,又再一次突兀响起,刺耳不停。

  “还离他远点?离庄景玉远点?哈哈!我告诉你黎唯哲──不行!不行!!我不会同意……老子绝不会同意!!!”林烟目光如火恨恨死咬著下唇,一字一句,从仿若修罗地狱的深渊里沥血挤出那般,绝望凄厉,怨恨深重,除了黎唯哲的爱之外,再也,得不到别的救赎,“你当老子是傻子吗!?离他远点……离庄景玉远点……哈哈!那样的话,那我以後……我以後……还怎麽可能……见得到你啊!?”

  其实这句话一说出来就意味著,林烟已经承认,自己的确是,彻彻底底地完败了。并且还败得那麽可怜,那麽卑微,那麽无可奈何,那麽无能为力。

  只可惜黎唯哲不会懂──或许也是不愿去懂,在这句话里,林烟对自己的深情,实在要远比他对庄景玉的怨恨,多得多得多。

  谁让谁对谁有情,眼睛里,尽管世界那麽大,却也只看得到,那个人的身影。

  黎唯哲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静静听完林烟的撒泼发疯,忽然冷笑一声,眼神危险地盯著他,阴沈道:“你还怎麽可能见得到我?呵,林烟,我不知道你怎麽还有脸,跟我问得出口这句话!好,那我倒是也想质问质问你,当初是谁背著我偷偷摸摸搞小动作,害得我,也差点儿再也见不到庄景玉的?嗯!?啊,对……我想你大概是忘记了──或者你以为当年那件事情你真的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天衣无缝,没人知道?”

  林烟一怔之下,脸色顿时变得灰败起来。

  黎唯哲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又或许是因为,今天再一次差点儿永远失去庄景玉的担忧惶恐,终於彻底地,激怒了他。

  “没错,我承认,当初的确是我无聊恶劣,想要捉弄捉弄这个又土又蠢,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来惹我的庄景玉,所以才决定把他送到监狱里去,好好教训教训他的,可是──”黎唯哲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犹如两片利刃,寒芒乍现,刀光剑影,“可是,我可不记得我那时候居然有坏到那种程度,不仅要让庄景玉在监狱里待上十年,而且还把他给扔到了只有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强奸犯,才待的分区里去!”

  听到这里林烟的脸色终於难看到极致,忽然哇地一声,喷出了好大一口血来。

  黎唯哲见状顿了顿,神情不变,只是看对方已然如此惨样,倒不是说於心不忍,只能说是,不愿再多惹是非,徒增麻烦:

  “如果不是庄景玉在监狱里连一年都还没有待满,就在我送你跑车作为分手礼物的那天,被我们俩恰巧碰见,後来我又专门去查了查……呵,林烟,你是不是就这麽打算瞒著我一辈子?然後,也就这麽毁了庄景玉的一辈子?”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也跟我一样,想不到他能在监狱里,碰上命中注定的贵人。”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其实刚把真相查出来的时候我是很生气的,林烟。所以我希望你现在最好不是在自欺欺人地想,这麽长时间以来我都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情,轻而易举地放过了你,是因为我对你,还有什麽所谓的感情。”

  “不是这个原因,林烟。只是因为,那时候我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一切都是因缘际会,都是早已注定的宿命。”

  “如果不是你把庄景玉扔到那个分区里去,那他就永远也遇不上楚回。他大概会在原来经济犯的分区里满满熬过一年然後再出来,但是他那一生,就算没有全毁,也差不多毁了一半。”

  “当然最重要的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我也大概……永远,不能再和他相逢了。”

  停顿了片刻,黎唯哲冷冷望著林烟:

  “所以我本来已经原谅了你的,林烟。是你今天自己不听话找死……非要提醒我。”

  林烟闻言愣怔许久,忽地凄凉一笑。方才还沐满红光煞气逼人的眼神,逐渐褪去钻心刻骨的仇恨,逐渐变得空空茫茫,呆呆傻傻:

  

  “是啊,是啊……哈哈……哈哈哈!对啊!对啊!这样说起来的话,倒一切都是我林烟咎由自取……都是我林烟自作孽不可活……都是我林烟死有应得!哈哈!天啊!原来我林烟居然才是你们俩的媒人……原来我林烟……我林烟……居然才是撮合了你和庄景玉的大媒人!!!”

  “可是黎唯哲,你不得不承认我林烟就是眼睛毒,看得准!哈哈!虽然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你真正感兴趣的人是柳君城,庄景玉只不过就是一个突然出现,扫了你兴头的蠢家夥而已,昙花一现,很快,也就过去了……只有我……只有我林烟才看出来了,你对柳君城,其实和对贺均,对我之流的人一样,没什麽区别,无非玩玩儿而已的命罢了,反倒是那个胆大包天冲撞了你的庄景玉,才是真正,让你动了心思的……”

  “哈哈,看看现在的结果,不就很好地证明了一切吗?”

  “啊……承认吧黎唯哲,是我真的太懂你了……是我们俩,真的太像了……你能在庄景玉身上感受到的温暖,我也能……我也懂。”

  “对……黎唯哲你说得对……黎唯哲你刚刚说的简直太他妈对了!这一切大概真的都是命,都他妈是那什麽早已注定的宿命!就算、就算当初没有我林烟从中作梗,让你们有机会第二次重逢……哈哈!我想,像你们俩这样……这样……如此互补契合的两个人,即便再重新分开一百次,也还是能再次相遇,然後……坠入爱河。”

  “所以我有什麽错!我有什麽错!?啊!?你告诉我我到底有什麽错!错在哪里了黎唯哲!?我背著你延长他的刑期!改掉他的服刑区!我不过……我不过就只是因为,很怕失去你……”

  “我只是想要未雨绸缪,想要防患於未然,想要铲除其他一切有可能或者没可能的障碍,想要把已经握在手心里的东西,握得更紧一些,更紧一些而已……”

  “哈哈。”

  最终林烟自嘲地笑笑,眼底恢复清明的一瞬间,就黯淡熄灭了全部的光亮。他终於停止了激烈疯狂的控诉,变得隐忍安静,同时,也是彻底地认命,和认输。

  “好了……好了,黎唯哲你就别著急著纠正我了,我现在当然已经知道,其实我从来,就没能真正将你的爱,握到手心里过。”

  说出这种话需要勇气,其实林烟觉得自己还没有。他只是,连自欺欺人的底气,都已经完全消耗殆尽。

  顿了顿,林烟胡乱抹了一把脸,满手鲜红。

  不过他也顾不上那麽多了。

  “我能问你最後一个问题吗?黎唯哲。”

  黎唯哲听见了没有说话没有点头没有摇头,但看他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著自己的样子,林烟知道,黎唯哲这是在无声地催促他,有话就快说。

  其实他们两个人之间,如果硬要找的话,会发现,也还是有很多默契存在的。只是林烟很清楚,黎唯哲,都看不上那些。因为在本质上黎唯哲其实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他崇尚的是那种与生俱来浑然天成的默契感,正如和庄景玉那样的心有灵犀灵魂相契,是一种不需要後天培养和长年训练才能得来的,属於茫茫人海中只要有你,我就能一眼找到你的,相通相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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