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第62章

作者:七世有幸 标签: 天之骄子 都市情缘 近代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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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这么说的?”沈冀嘴角带着点笑。

  “是啊,还说什么会对自己的决定负责——好像他负得起似的。”许国齐连连摇头。

  沈冀低着头站在窗台边,手中花洒一小点一小点地喷着水。

  以前程容对花粉过敏,这个家里只有各种观叶植物,放眼望去一片深深浅浅的绿。如今这里的颜色渐渐丰富了起来,虽然已经是暮秋,仍旧有几株花朵鲜艳地开着。沈冀神情专注地浇着月季,口中说:“既然他自己想好了,你们也不用操心了。”

  许国齐坐在桌旁,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神色:“做家长的,就算说着不操心,哪里能真的做到。”

  沈冀从月季换到吊兰,突然说:“那时候我爸妈也怪我给自己找罪受,好几年都没让我带程容进家门。”

  许国齐脸上一僵,顿时后悔了,仓促地岔开话头:“这盆是什么?”

  “银边吊兰。”沈冀回头对他笑了笑,“阿齐你还记得我爸把程容打进医院的事吗?我当时如果没有那么倔,被他们多骂几次,说不定就跟程容分了,现在也不知道会过什么日子。”

  许国齐看见他那抹跟程容如出一辙的笑意,愣神了好一会儿,沈冀却又转了回去。

  许国齐对着他的后脑勺不自在地说:“我不会打人的。”

  年轻时的许国齐没少在私底下骂过沈冀那个蛮力的爹,如今自个儿当爹了,当然不会忍受自己变成那种家长。

  “我知道你不会。”沈冀当即说。

  他走了两步:“哦,这盆仙人掌养了好多年了。”

  “嗯……好像是。”

  仙人掌不怎么需要浇水,沈冀蹲下身仔细擦了擦盆沿上的积灰:“这两天我浇花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想一句话。”他清清嗓子,“‘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许国齐心头像有钝刀子磨,不忍地叫了声:“沈冀。”

  “小时候背了那么多课文,九成九都忘掉了,这一句却一直记到了现在。大概是因为那时候考试填错了太多次吧。”沈冀笑着放下了花洒,“以前我总以为作者是在感叹妻子去世得早,最近才觉得,也许他感叹的是时间过得太快。昨天才种下的树苗,今天就成了绿荫……等到明天,连妻子的样子都模糊了,上了奈何桥还得眯着眼睛认半天。”

  他正视着许国齐:“阿齐,人生就这么一点长。让他尽情去过,别白白留下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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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

  近在咫尺的炸裂声震耳欲聋。一艘战舰的粗壮船桅被这一记炮弹轰断,倾斜着坠入了激荡的海水中。沿着千米堤坝,一列缓冲用的沉船在熊熊燃烧,火光与呛人的黑烟被海风吹乱,翻卷着升向天际。大坝的石块被炮弹崩碎,“喀拉拉”地纷纷落下,溅起巨大的波浪,惊涛拍岸。

  “轰!轰!轰!”

  巨大的主舰缓缓倾颓,甲板上的士兵随之落水,在烧焦的尸体间扑腾挣扎。

  大坝上的碉堡里响起一阵欢呼,一个又高又壮的法军骂道:“狗娘养的白金汉,去死吧!”

  “白金汉早死啦!”他旁边的士兵咆哮着盖过炮火声,“现在是林赛勋爵!”

  “也对!”那大汉啐了一口,“空气里没闻到香水味儿,肯定不是白金汉!”

  他的同伴们在粗鲁的大笑中又开出了两炮。

  “拉罗舍尔人该庆祝了,他们的英国主子终于来啦!”

  “他娘的,别高兴得太早!”

  此时的拉罗舍尔城里果然一片欢欣鼓舞,教堂的大钟当当敲个不停,一息尚存的民众像是忽然被神灵感召,大步越过地上的饿殍,准备投身入战斗中。英国人来了,英国人要解救我们了!胜利在望,自由在望!

  然而在硝烟弥漫不到的地方,却有一小队人正被法军领着,悄悄地接近了红衣主教的居所。

  “阁下,拉罗舍尔的市议员到了。”侍卫躬身让出了背后那个努力撑出风度的中年男人。

  “这可真是稀客,有失远迎。”黎塞留装腔作势地说着,身体却坐在高背扶手椅上动也不动,甚至手里还拈着一杯红酒,“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英国人此刻正在为了你们全力进攻吧?足下不该想想办法去帮忙么?”

  “主教大人。”市议员勉强保持着微笑行了个礼,假装没听懂主教的冷嘲热讽。

  他在心里苦笑,英国人已经打了三天三夜,始终攻不破那道见鬼的大坝。明眼人都能看出英军气数已尽,他们趁着还没彻底惨败就赶紧跑过来,也只是想给谈判添一点最后的筹码。这份苦差事被推到了自己头上,市议员认命地抖出一张羊皮纸,干巴巴地说:“市政厅经过讨论,希望能跟法国政府寻求和解。如果能满足如下条件,我们将——”

  “条件?你们居然还来谈条件?”

  市议员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然如此粗鲁,呆了老半天才重振旗鼓:“我们——”

  “闭嘴。”黎塞留索性连礼数都不假装了,盛气凌人地高高架起腿,“法国国王只接受无条件投降。给你们一天时间,要么来交投降书,要么继续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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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辰川满心以为舒颖丽是来打头阵的,后头还等着一个许国齐要拉自己谈人生。结果他苦思冥想了好几天,自觉已经准备好了应对,却愣是没能用上。许国齐始终没问起这件事,仿佛全然不知情。

  许辰川面对温和稳重的父亲还是有点怯场的,几次想主动挑起话头,都半途放弃了。他心里的担忧越来越甚,生怕父母在酝酿什么大招,只等一个时机亮出来。

  许国齐又按兵不动了两天。第三天上午,一架轮椅滑进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口。

  “来了?”许国齐笑得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一副恭候多时的样子。

  “许总。”白祁低了低头。

  “上次你过来应聘的时候,我还没想到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许国齐打量着这个拐走自家儿子的人,再回想起对方初见自己时的奇怪反应,怎么想都觉得那应该是个图谋不轨的表情。

  白祁依旧低着头不反驳。许国齐笑了笑:“来吧,我们谈谈。”

  许辰川照常要去述职,经过白祁门口想打声招呼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没人。他不记得白祁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心中生出了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刚走到许国齐门前就被李秘书拦了下来。文质彬彬的秘书微笑着说:“不好意思啊许经理,许总在跟人谈话,请稍等一下。”

  “跟人谈话?”许辰川顿时就紧张了,“是白祁吗?”

  “是的。许总交代说如果你来了,就先在外面坐一会儿。”

  白祁跟许国齐可没多少工作上的交集,这种时候这两人关起门来谈的事,肯定只有一件。想到白祁那张灭神杀佛的嘴,许辰川着急得藏不住,问:“我爸什么时候把他叫来的?”

  李秘书看了看表:“大概一个小时前。”

  都一个小时了还没谈妥?

  许辰川坐立难安,秘书看着他的脸色考虑了一下,又说:“许经理,不是许总叫他,是他自己过来的。许总推了手上的事,让他进去了。”

  许辰川一愣,白祁事先并没知会过他。不过既然是有备而来,大概会顺利一些吧?

  许辰川定了定心,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接过秘书倒的水喝了一口。

  又等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终于开了,白祁的轮椅出现在了门口。许辰川正要起身迎上去,白祁却没看见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轮椅一转又退了回去。

  大门重新关上,白祁迎着许国齐询问的目光说:“对了许总,我刚才忘了这个东西,顺便交给你。”

  许国齐坐在办公桌后,对他露出的表情虽然还称不上亲切,却已经友好了许多。

  “什么东西?”

  白祁回到办公桌前,从怀里取出一片碎纸放到桌面上,用手极缓慢地推向他。

  泛黄薄脆的纸张,有着折痕与不规则的撕边。

第94章 纸片

  “这个,也算是物归原主吧。”白祁说。

  许国齐拈起那张纸片一看,顿住了。

  纸上铅笔勾画的痕迹已经磨淡了,但仍旧能立即认出,那是一双俊美的桃花眼。睫毛浓密,眼尾略翘,弯弯的自带三分笑意。

  许国齐的第一反应是自家儿子。一双这样多情的眼睛,总会让不熟悉的人误解许辰川的性格。

  “这是……你画的?”

  白祁安静地摇摇头:“这是顾疏影的画。”

  听见这个故人的名字,许国齐恍惚了一下,随即有些惊讶。顾疏影活着的时候许辰川还在国外,两人不可能见过。那么这张画里的桃花眼,只可能是他自己的。

  仔细看看那眉峰与眼神,确实更接近几年前自己的模样,只是经过了美化,显得年轻而快乐。

  “原来那孩子还画过我?”许国齐小心地举起纸片对光细瞧,叹了口气,“他是挺喜欢给人画像的,随手一勾就很神似……奇怪,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给他当过模特了。”

  白祁望着他的动作,神色无悲无喜,良久才微微低头。

  “前段时间整理房间的时候,在角落里发现的。也不知道怎么会在我这,可惜只能找到这张碎片了。我想,许总也许会愿意收着。”

  许国齐点点头,刚刚失去一个挚友,他倒觉得能理解白祁的心情:“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谢谢你。”

  “不用。那我就先告辞了。”

  白祁操控轮椅出了房门,一抬头,才看见等在外面一脸心焦的年轻人。

  白祁唇边露出一丝笑意,当着秘书的面也不方便说什么,只对许辰川安抚地点点头:“我先回去了,你进去吧。”

  “好。”许辰川看见他点头就放心了一半,深吸了口气进了办公室。

  “爸……”

  许国齐抬起头,挑了挑眉:“怎么一副要上战场的样子?”

  许辰川听他还有心情调侃自己,另一半心也放下了,赔笑道:“我来聆听教诲了。”

  “你要是真的听教诲就好了。”许国齐摇头,“从小被老师夸好孩子,谁知道其实犟得很。你妈这次有点伤心,跟我抱怨儿大不中留,什么事都瞒着家里了。回去记得好好哄哄她。”

  许辰川低头盯着鞋尖:“知道了。”

  许国齐看了儿子一会儿,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温热的掌心按住了他的肩。这是许国齐交代任务时的习惯动作。

  “既然选择了,就别让自己后悔。”

  许辰川呆呆地等了一会儿,才确定他已经没下文了。

  这就是许国齐对于自己出柜这件事所说的唯一一句话。

  肩上的掌心仿佛变得炙热起来,许辰川抬眼直视着父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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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军最终没花费一天时间。

  深夜,折兵损将的林赛勋爵下令调转方向,英军剩余的战舰无声无息地撤出了海港。第二天天色刚亮,拉罗舍尔市政厅一行人又出现在门口,递上了连夜写就的投降书。

  1628年10月29日,路易十三接受了投降书。国王恩准全城居民免死,并保留个人信仰新教的自由。与此相对,拉罗舍尔城则恢复了天主教信仰。市长被削职,市府和地方行政机构被全部取消,免税权被收回,防御工事几乎完全被拆毁。城内设立了新的司法和财政部门,直属于国王监管。

  这场旷日持久的包围战,最后以法国的大获全胜告终。

  “国王陛下在胜利昭示里特地提了你的名字。”高瘦的神父坐在晃荡的马车里,向对面的人说。

  “是么。”主教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他穿着一身正装,绯红的袍摆直垂落到脚面,膝上放着十字架与厚重的圣经,神情莫测地瞧着车窗外荒凉的街景。黑猫蹲在一边敌视地瞪着占了自己位子的圣经。

  “他称你为‘朕之亲密的爱卿’,把胜仗最大的功劳全算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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