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景闲
“……喂谢小游你在听没?”
“在。”谢游的声音有些哑,“有结果吗?”
“快有了,节目组那边,说是会给交代。”
挂断电话,谢游有几秒没动。好一会儿,他点开短信的界面,手指悬在屏幕的按键上许久,还是没有按下去。
现在,他不能。
眼里浮起自嘲,随后又被更深的冷厉所取代。谢游握着手机,点开节目继续看。
画面里,余年表情半点看不出异样,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等投票结果,笑容轻松,时不时会和旁边的夏明希说两句。
掠过的一个远镜头里,能看见余年已经换下黑色皮鞋,穿上了浅色的拖鞋。不少观众也注意到了,一时间成了弹幕讨论的焦点。
“——余年怎么换上拖鞋了?虽然是在休息室,但也不能这么随便吧?”
“——说不定皮鞋磨脚,娇气呗!”
“——呵呵,才出道就这么耍大牌?”
“——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吧?”
与此同时,孟远正在跟余年通电话。
“新闻稿我撒出去了,砸了大价钱让他们转!艹,竟然还有些乱七八糟的黑粉说你娇气耍大牌,真气的头疼!在视频弹幕上吵一通不算,还把阵地转到微博继续吵!他们这么闲?”
余年反过去劝孟远,“他们最多就在网上说说,又不能到我面前来怼我。”
孟远哼了两声,勉强压下火气,“现在这样也行,越说你娇气的,说你耍大牌的,脸被打得就越疼!”他憋着气,转而又道,“就刚刚,老何给我打电话了。”
余年明白过来,“有结果了?”
“屁的结果!”孟远音量又提了两度,“查来查去,最后说是一个负责杂务的工作人员不注意,在彩排休息那两分钟里上台收拾,毛巾没拧干,一直滴水,水就留台上了。我特么,这也行?”
余年垂眼,视线定在空气的某个点上,“但现场人多,大家都忙,又没有监控,所以根本就不能确定到底是无心还是故意,对吗?”
“对。”孟远声音发涩,“我也没办法去找老何硬要一个说法,他也拿不出来。”
听余年没说话,孟远继续道,“节目组那边会发一个声明,说明具体的情况,医药费什么的会翻着倍赔偿,我们的要求,能配合的他们也会尽力配合。”
余年清楚,这算是最好的结果了,甚至,里面还有孟远的面子和人情在。毕竟,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刚刚在这个圈子里砸出一丁点儿水花的新人。
“孟哥,能有这个结果已经很不容易了。”余年语调平和,笑道,“我以后也会多注意的。”
孟远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余年是明白了,但可能是孩子太懂事反而更让人心疼这种心态,孟远叹气,“这事情出来,又有节目组声明,你的形象会很正面。你现在就好好休养,别被杂事影响了状态,”他苦笑,“好像我经常都在说,让你别受影响。”
余年回道,“不怪孟哥,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听了这句,孟远原本就觉得自己没能护好余年,现在心里更愧疚了,他又担心余年压力大,“反正都连着拿几次第一了,下一场我们拿第二第三也没关系,把脚养好最重要,后面路还长着。”
余年垂着眼睫,眉目舒朗,弯唇笑道,“不能跳舞,我还有嗓子,想让我不拿第一,对方可能得找个方法,把我毒哑才行。”
孟远一怔,哈哈大笑,一时间心里郁气都消了大半,“对,第一我们占着,谁也别想抢!”
刚挂断孟远的电话,余年的手机又响了。他看见屏幕上出现的名字,接电话时不自觉地在紧张,“荣叔叔?”
荣岳声音带笑,“这么晚了,没扰到你睡觉吧?”
余年连忙道,“没有没有,还没睡,您那边是下午吧?”他又满心忐忑地问,“……成功了吗?”
荣岳知道他担心了好几天,没卖关子,“很顺利,我和欧洲的一个收藏家抢了三个回合,后来他不情不愿地收了手,我成功拍下来了。手续已经办好,很快就可以把幽鸟鸣枝玉樽带回国了。”
回来了。
余年闭了闭眼睛,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荣叔叔,谢谢您。”
“哟,听这声音,我们小年年是要哭鼻子了?”荣岳故作惊奇道,“来算算,荣叔叔都多久没见你哭过鼻子了?”
余年吸吸有些泛酸的鼻子,笑着反驳道,“没哭,真没哭。”
“要是真想哭,叔叔可以假装没听见。”荣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语气温和,“老师和师母临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都是你。说你面上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实际太倔,认定了,千难万难也必会去做。就叮嘱我们,多看着你一点。”
余年靠在抱枕上,轻轻地“嗯”了一声,“外婆总是不放心。”
他想起外公曾经说,他们结发定百年,若谁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团聚了吧。
手机里,荣岳笑道,“不说这个了,不然挂了电话,你说不定会偷偷躲被窝里哭。我明天就启程回国,到时候亲自把幽鸟鸣枝玉樽送到公馆。”
这一次,孟远的动作非常快,节目还没结束多久,就已经把热度带起来了。《天籁》节目组也配合着迅速发表声明,详细说明了情况,并圈了余年。又连发微博,给出了余年下台时撑着拐杖的画面。
声明发出来不到半小时,评论区就炸了锅。
“——特意重新看了一遍年年比赛的现场,之前还跟着欢乐哈哈哈,说衣服没撕开,现在眼泪都忍不住了!整整六分多钟啊!难以想象会是多疼!他到底是怎么忍下来坚持跳完的?”
“——1551心疼到爆炸!我给我闺蜜看,问你能看出跳舞唱歌这个人,脚扭伤了站都站不住吗?她看了三遍,都没看出来。只希望节目组以后注意细节,他受伤,我们真的心疼!”
“——卧槽那些怼年年娇气耍大牌的,现在哪儿去了?耍大牌能脚伤了一样唱跳完整场?娇气能唱歌的时候全开麦尾音都没抖一下?能跳舞的时候没有一个动作出错?你们特么有本事指出来啊!气哭!明明年年这么敬业!”
“——之前以为那些汗是跳舞太热出的,现在才知道,都是疼的QAQ路转粉,很不错的歌手!”
办公室里,谢游挂断曲逍然打来的电话,神色看不出喜怒。
“他们查不清楚,我查。注意着,动静小点儿。”
一直等在旁边的秦特助点头,“我明白。”
静坐了许久,谢游站起身,拿了车钥匙往外走。
秦特助开口,“您——”
“我知道分寸。”
谢游开了不常用的车,在城里绕了一圈,最后才停在了余年小区外面的马路边上。
已经是九月底,风一吹,落叶就纷纷扬扬。谢游熄了火,握着手机,透过车窗,看着余年窗户的位置。
窗户的灯还亮着,应该是还没睡。
他现在在干什么?会不会疼得睡不着?会不会心情不好?
谢游就这么一直坐到了下半夜,直到收到消息。
“查到了。”
将查到的东西仔细看完,谢游思忖良久,尽数转发给了余年。想了想,又写到,“你做决定,都依你。”
第24章 第二十四块小甜糕
因为脚受了伤, 余年不用去上上午的舞蹈形体课。不过他跟着外公外婆养成的作息时间很固定,按着生物钟, 七点就早早醒了过来。
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早餐, 接着给阳台上种的花和葱浇了水, 期间,因为又回去封闭拍戏, 消息要比旁人慢几拍的郁青打了电话过来,进行了长达十分钟的念叨。
余年知道她是担心, 耐心地从头听到了尾,又再三保证确实是意外,没有人欺负自己,抑制住了郁青买张机票就要飞回来帮他找场子的冲动。
“对了, 你《天籁》录完之后, 有确定的安排没有?”
余年回忆道,“孟哥提过,会先筹划着出单曲和EP, 再上一个真人秀,至于广告和代言,都还在挑选, 其中有两个孟哥觉得可以划进考虑范围。”
“行,孟远这安排还不错, 没压榨着你吸血。”郁青又戏谑道,“那你的歌准备找谁写?找思宁?”
余年无奈,“姐, 你就别开我玩笑了!那时候不是年纪小吗?”
“行行行,不开你玩笑,说正经的,”郁青直接道,“我不是在拍电影吗,你有没有兴趣唱推广曲?”
余年是知道郁青正拍着的这部电影的,国内排前三的知名导演,男一是影帝,投资了好几个亿,还没杀青,就已经被各方看好。
他一顿,笑道,“姐,我这算不算是靠关系上位?”
“是又怎么样?”郁青那边风声很大,她提了音量,“老娘不罩着你罩谁?原本是准备让你跟我一起唱片尾曲的,但你资历够不上,折中一下,推荐你唱推广曲是没问题的。”
她又笑,“不过机会我给你争取到了,至于能不能唱,还是得看你自己,懂?”
“明白的。”
“那过几天片方这边会联系你,到时候好好表现!”郁青想起什么,“对了,还有片尾曲,现在交上来的几个成品我和导演制片都看不上,制片还问我,能不能邀请思宁来写写看。我觉得行,他们出价出的挺高。”
余年问,“多少?”
郁青说了个数,“你‘思宁’这个名字,现在在圈子里也算是有不低的咖位了,他们诚意挺足,也没压价。你拿思宁的名字写歌,我来唱,等上映了,我顺势把单曲出出来,还能分成给你。”
余年听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又缺钱了?”
郁青无语,“就你那买买买的大手笔,什么时候没缺过钱?”
余年知道马上要被念叨了,应下来,“你先把剧本发我,看完过几天,我把初稿写出来给你看看,”
他又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上次做你专访的杂志也发了,我去买了一本来看,封面拍得很漂亮,就是不太像你。”
“滚滚滚,拍得温柔贤淑就不像我了?”郁青嫌弃,“不过隔了怎么久才发,我们合作舞台的热度都散得差不多了,亏了亏了。”
余年很知足,“我的粉丝们都很开心,说我被郁青表扬了一百九十七个字。”
“哈哈哈你粉丝都这么可爱的?”郁青大笑起来,笑了两声又咳嗽,“这鬼地方张嘴笑都灌了一口沙!算了算了不说了,你好好养着,下次我回来,一定得活蹦乱跳的!”
挂断电话,余年发现自己不仅一边接电话一边浇完了花,还把修枝剪叶除草一套都做完了。
看着重新变黑的手机屏幕,他有些出神。
昨天晚上,他仔细看完谢游发过来的东西,大致明白,为什么谢游会让他自己做决定。
放好洒水壶,余年又把洗好的衣服晾上。郁青动作很快,还没过多久,剧本就已经躺进余年属于“思宁”的那个工作邮箱里了,郁青还在邮件末尾写了句“年年加油”。
余年笑着回了邮件,站在原地思忖许久,切换界面,发了条微信出去。
“如果有时间,能见面聊聊吗?”
约的地方是在小区外面的咖啡厅,很近,余年脚伤了不敢用力,干脆扣着顶白色鸭舌帽,一边晒太阳,一边拄着拐杖慢慢悠悠地走过去。
他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了一个人。
许萱看见余年,下意识地站起身,又神色不太自然地捏着手包重新坐下。
余年坐到了许萱对面。
“你……”许萱看了余年一眼,目光又飞快地移到了面前的咖啡杯上,“你是知道了吧?”
她很清楚,她和余年,最多也就是参加同一档节目的嘉宾的关系,这一次余年约她见面的目的,不可能会有第二个。
余年看着许萱无意识地绞在一起的手指,“是。”
听见余年的回答,许萱僵着的脊背松弛下来——这一秒,时时刻刻悬在心头的利刃落下,她竟然觉得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