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瓜炒肉
对方见他不说话,补充道:“我叫陶源。”
“……”
还是不认识啊。
梅绪风哭笑不得,这不温不火的态度显然激怒了陶源。对有些人你不去理会他,他的怒气反而滋长得比被激怒了还快。
眼看那蜥蜴越长越大,梅绪风突然心生一计,口中低声念了句“水月镜像,无心去来”[注],又低下头,假装还在看剧本,沉声道:“显!”
“啊!!!”
天亮了,剧组的人陆陆续续都来了,陶源就在原地一会儿一蹦三尺高,一会儿又像被什么东西追了一样在休息室里四处乱窜。
“救命!救命!”
经纪人也被他突然发狂的模样吓傻了,愣在原地竟不知怎么办才好。
梅绪风也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嘴里还喊着,“你怎么啦?”
“有怪物!有怪物啊!”陶源一通乱喊,也不知道在对谁说。
梅绪风快憋不住笑了,忙悄悄出声念道,“破。”
他不过是用了点小法术,让吸食陶源怒气的寄生魔在陶源一个人面前显形了而已。
寄生魔修为尚浅,他动动手指念两声咒语就已经将它驱走了。
不仅是陶源,其他人也中了他的幻术。
而他们眼中看到的景象,和陶源自己看到的当然是不一样的。
见陶源一惊一乍的,又突然冷静下来,经纪人顿时觉得颜面扫地。
本来陶源就是一个家里有点商业背景才被领导硬塞给他的新人,相貌平平脾气又差,他不愿意带的,只盼着这小少爷在娱乐圈混腻了自己走人。
经纪人一肚子气不敢立刻发作,没好气地问,“陶少爷,怎么见到只大老鼠就怕成这样?”
“大老鼠?”陶源懵了一会儿,望向梅绪风。
“刚才角落里突然蹿出只老鼠,前辈就吓到了,然后……前辈把我们也给吓到了。”梅绪风尴尬地笑笑。
什么大老鼠,都是他给别人下的幻术。陶源被魔吓得乱窜,别人却以为他是怕老鼠,大喊大叫,好不丢人。
剧组的其他演员也窃窃私语,朝这边望过来。
“他也是新人,不是什么前辈,刚才吓着你了,见谅。”陶源的经纪人说着见谅,却也不觉得梅绪风会做什么,态度也一般般。
毕竟梅绪风一副天真无邪、软弱可欺的样子,不像个会生气的人。
果然,梅绪风没生气,只说:“没关系的。”
当然没关系,都悄悄教训过对方了,也没必要逞口舌之快。何况他现在在娱乐圈不过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新人,口头上赢了却得罪了人,没什么好处。
陶源还惊魂未定,不信自己刚才看见的黑影怪物只是个老鼠。可是连经纪人都这么说了,总不可能自家经纪人帮着一个外人来骗自己吧?
难道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梅绪风知道陶源心里现在一定是迷惑不解,便悄悄溜走,找了个没人看得见的地方赶紧偷偷笑了几下。
他笑也不敢笑出声来,肩膀一抖一抖的,从后面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哭呢。
“没事吧?”
梅绪风惊了一下,转头一看,问候他的人居然是白则。
他下意识地屏息凝神,答道:“没事……”
白则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没事就好,有空跟我对一下戏吧,今天晚上就对。”
“好……好的。”
梅绪风原来也会利用晚上没有排戏的时间看剧本,和同期的人对台词对过场,为第二天做好准备。
可是白则主动找他对戏,他惊喜得都说不出话了。
为什么一个大影帝要和一个新人对戏?
梅绪风想不明白,差点要以为白则和他是同道中人,见到他刚才的法术才特意来搭话了。
怎么可能呢?他没从白则身上感受到任何灵力啊。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白则解释道:“我觉得我的角色和你的角色那两场对手戏,是全剧最重要的转折点,我们一定要表现好。”
“哦……好的。”梅绪风接受了这个理由,只觉得白则对演戏很认真。
他怎么也想不到,白则根本不是个普通没有灵力的人,还在前几天撞见了自己抓鬼的情景。
不仅撞见了,还对自己的事情起了兴致。
白则看着梅绪风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的样子,又暗暗觉得有趣。
今天他们分别要拍秦始皇与公子扶苏、胡亥与赵高的对手戏,白天没什么交集,晚上才有时间。
剧组订了影视城场地及旁边的一家酒店,白则在圈子里地位高,也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在剧组里,应该是单住一间。梅绪风还不知道自己要跟谁住。
“既然晚上要对戏,我去跟导演说一声,把我和你分在一个房间吧。”
“啊?”
梅绪风的脸一下子就蹿热了。
“不然你还得过来找我,反而麻烦。就这样说定了,回头见。”白则说完就走,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梅绪风自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有多红、多烫。
他早先在电影中见到过白则,总以为这个人超凡出尘,遥不可及,就像天上的仙人。
——白则是只能住在荧幕里,不能触碰的。
他像崇拜一个偶像、追逐一个目标一样,将白则当作自己在演艺界的榜样。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喜欢演戏,所以对白则的实力钦佩不已,还是根本就是因为年少时撞上了荧幕上的白则,“想要演戏”这个想法才渐渐扎了根,最终引导他踏入演艺圈,将演戏作为自己的目标。
可是当白则就像个普普通通的人出现在他眼前时,梅绪风才发现他也会说笑、会发呆。
仙人沾了烟火气,眼前人是画中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白则身上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清净之气,让他安心。他纷杂的情绪,似乎也被这股清净之气平息了。
今天的戏难度不大,在他提前背好台词,对着镜子练了许多遍之后,很多镜头都是一遍两遍就过了。导演对他赞赏有加,他一整天的心情也极好。
他走进酒店的房间,白则还没回来。他冲了澡,裹着浴巾抱着剧本,翻开几场他标记好的与白则的对手戏。
最精彩也最难记台词的,是年少的胡亥在宫外送别比自己大了十岁的公子扶苏,还有最后扶苏刺死胡亥这两个场景。
既要考虑秦时的古文,又要糅合现代的白话,剧本可以说是写得很讲究。
他虽然通读世界各大文化的经典,可要自己说出那些文言文台词,还要带着角色独有的感情,就太难了。
正苦恼的时候,他听见白则开了门。
他绷紧了脚背,不由地坐起身来。手里还攥着剧本,上面用荧光笔和标签纸画得密密麻麻,他整个人都显得局促不安。
白则看得出他紧张,温和地说,“别这么紧张,先休息一下再对戏。”过了片刻,又道,“想不想听个跟这部剧的历史有关系的故事?”
白则大学学的中文兼修历史,大家都知道。梅绪风点了点头。
“那就听话,别这么紧张了。我又不是妖怪,不会吃了你的。”白则又说了这句,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上挑,像是在调侃。
梅绪风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紧张得很,脸上也烫烫的。
听白则说“我不会吃了你”的语气,反而像是真的会吃了他。
“什么故事?”
“关于秦二世胡亥的。”
第4章 初展拳脚(2)
白则大概很擅长讲故事。
他的嗓音温润如水,吐字清晰,不疾不徐,讲起故事来像在优雅地伸手,要将你引入他的梦境。
“胡亥既不像史书上那样残暴,也不像剧本里那么无辜可怜。
“他幼年时,秦皇长子扶苏的才华和贤能就已经耀眼夺目,其他皇子都不能与扶苏相比。
“胡亥与赵高勾结,最初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自保。只是他没想到,赵高会在秦皇死后,假颁诏书,刺死扶苏。”
梅绪风听到这里就已经和自己的常识大不一样了,忍不住问道:“扶苏的死和胡亥没有关系?”
“嗯,那时候胡亥是秦皇最小的孩子,杀了扶苏也轮不到他即位,赵高虽然与他相熟,但还没有把希望押在他身上。”
像是料到了梅绪风的反应,白则笑了笑,继续说。
“赵高假颁诏书的计划,本是和公子将闾等人商议好的,可是扶苏死后,胡亥像发狂了一样,要与赵高联手,除掉比他年长的所有兄弟,自己即位。”
“那他还是很残暴呀……”梅绪风望了一眼白则,见对方还是笑嘻嘻的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既然史书上没写这些,前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当然是野史上写的,你就当个故事随便听听。”
“哦……”原来学中文加历史的大学生还会有时间读野史?
“即位之后,胡亥秘密安葬了扶苏。他本想先忍一段时间,再杀了赵高,但刺客没能得手,被赵高发觉,反而害了胡亥自己的性命。
“据说他死的时候,对赵高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向朕与兄长欠下的血债,总有一天要偿还。”
“既然他习惯自保,那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即位,而不是让赵高去祸害别人?”
“这个嘛,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白则讲完故事,头靠在沙发边,看着梅绪风的反应。
梅绪风到底还是涉世未深,情绪很容易被这种悲剧性的故事牵动,整个人连气场都软了下去。比起捉饿死鬼那晚,身着礼服令白则惊艳的模样,要生动许多。
看多了虚与委蛇的娱乐圈高层,还有阴气森森的妖魔鬼怪,偶尔与这样清澈的人相处,感觉也不错。
只是对方虽然是个除妖师,却并不知道白则也有灵力。关于这点,他们暂时还没话可讲,相信梅绪风也不会把身份暴露给他,就像他也不会暴露自己。
屋子里沉默,却不令人尴尬,静谧的气氛流转在二人之间。
梅绪风低下头看了看剧本,似乎懂了白则让他休息一下,先讲个故事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