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瓜炒肉
第5章 初展拳脚(3)
白则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梅绪风在害羞似的,装模作样地把手贴到他额头上,又贴上自己的额头:“没发烧啊。”
“我没事的……前辈你睡吧。”
梅绪风想让白则好好睡,自己出门捉鬼。否则以自己这个倒霉体质,不知道会不会连累白则沾上阴气。然而他实在太怕,不想推开那扇正被鬼轻叩的门。
白则灵机一动,说:“你这样不行,入秋容易生病,万一发烧了明天还怎么拍戏,我去给你找点药吧。”
梅绪风心想没感冒的时候感冒药也不能乱吃啊,但白则出门的话自己也可以瞒过他驱鬼,如果白则看不见鬼,沾上些阴气,梅绪风可以替他消除。
于是梅绪风点了点头。
白则如释重负,开门的一瞬间毫无意外地撞见了一个红衣女鬼。鬼的眼神和听力都不好,但靠近白则之后还是吓得后退。
白则不动口舌,用意识对鬼的魂魄说:【你,脸太吓人了,拿头发把脸盖住,舌头收起来再进屋。】
女鬼愣了愣:【啥玩意儿?】
白则冷漠地靠在墙边:【不去就不让你投胎。】
这话管用,厉鬼大都是被自己的怨气困在生前眷恋的地方不愿离开,并不是真的不想投胎。
女鬼进了屋,紧接着就发出几声惨叫。
白则赶紧又召了几声雷。
鬼一般不说话,说话也很难被人听见,能被人听见的话那是叫得太惨了。
许多法师超度魂魄,魂魄都是带着安详的笑走的,梅绪风灵力是很强大,但一害怕就手抖,一手抖鬼在被超度时就疼得受罪,简直就是厉鬼的灾难啊。
白则也算好时间回到房里,颇为遗憾地说:“他们好像都没带药,我给你烧点水吧。”
屋里的梅绪风神经不再紧绷,但此时汗都把睡衣打透了,空调房里一层沾了水的薄布紧贴着皮肤。
白则撞见这一幕,愣了片刻,赶紧移开目光。
他怕自己再多看两眼就要变成登徒子了。
梅绪风神经放松下来,思绪一飘,就飘到了今天早上被陶源挑衅的事情。
本来过去的事也就过去了,但好巧不巧,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新人陶源,第二天又做了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把白则都吓了一跳。
《山有扶苏》这部戏从定演员到开拍,时间都安排得较为紧张,因为本就是为了顺应历史改编剧的潮流才拍的。
既然是潮流,就不能拍太久。拖到大潮退去,大家都没得赚。所以演员从早忙到晚,今天拍结局、明天拍开头是常有的事。毕竟省时间的最大原则是,让同一批人在同一场景里连续待的时间越长越好——省得换布景、挪动器材费事。
今天梅绪风和陶源对戏,陶源演的是公子高。
公子高在史书上都没什么戏份,浓墨重彩的只有一处,是他在二世大肆杀害兄长之后,为了自己死得光彩一点,向秦二世上书请求为秦始皇殉葬。
史书上写他“上书”给秦二世,但戏里为表现出感情,把这段改成了当场跪拜、请求二世赐死。
历史上的胡亥此时是很高兴的:又死一个哥哥,还是送上门来的。
但剧中,此时的胡亥被公子高这么一跪,才渐渐意识到赵高背着自己杀害了几位兄长,对自己谎称意外。
胡亥需要表现出一些茫然无措,做一个合格的无辜傻白甜。
一场戏一共三个人:陶源、梅绪风,外加一个客串的使者,使者是引公子高进殿面圣的人。
白则在旁边看着。
白则作为一线大牌,档期是满满的,一般都按入组天数收钱。他如果多留在剧组三五天,光是他的薪资,就够剧组大出血了。通常,请他的剧组都要先把他的戏份拍完。
但这次,他破格按一个不是很高的净利润百分比收钱。不论戏拍多久,他在片场呆多久,付给他的报酬只与这部剧播出并完结时的收入相关。
他对表演技巧颇有心得,坐在一边闲着,会偶尔指导还没上场的人。
大家一点意见都没有,反而很感激。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据说他为此还和经纪人吵了一架……这就是经纪人一次也没跟他来过片场的原因。
场中,梅绪风一身庄严霸气的黑袍,端坐殿中,两边衬着屏风。使者引陶源进殿,而陶源对梅绪风行跪拜之礼,梅绪风回礼。
白则拧了拧眉头——梅绪风没什么问题,但陶源这礼行得不够标准,像坐得好好的人突然趴下去做瑜伽。
陶源开始自顾自地说台词,乍听很顺畅,细听却完全没念对。他不是少了个“之”就是多了个“则”,又或者语调不对,或者磕磕绊绊,没一句完好的。
还是那句话,现在的剧都有配音,导演赶时间,不会为了这个停下。
梅绪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嘴唇不停地抖。
“兄长何必如此?朕——”
这是为了梅绪风,也就是胡亥的傻白甜形象特意加的台词,毫无疑问。
陶源说着求陛下恩准,起身离开。剧中公子高离开之后就会自杀,胡亥以殉先皇之名将他厚葬。
然而,陶源起身的时候太着急,表现出的就是一个现代人久坐之后突然爬起来的模样,甚至脚还没站稳,跳了一下才稳住。
得,这遍片子算是毁了。
“卡!重来。”王导演喊道。
两个新人对戏,一遍过其实不太可能。大家虽然可惜梅绪风刚才那层次渐进的表演,但也谅解陶源因不够熟练而做错动作。
没想到谁都没来得及说话,陶源一出口就是抱怨:“导演,他刚才盯着我看,我才没演好。”
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别人还没说什么呢,这就开始推卸责任了?
“小梅剧本就这么写的,要目送你离开,不盯你盯谁?你好好儿看剧本了吗?”王导演没好气地回道。
陶源吃了瘪,只能重来。梅绪风倒不急,理好衣装,调整状态。
第二遍,陶源也许是因为带着火气,进殿时的脚步太快了,使者还没停下,他的步子就超过了使者。
“卡!重来。”
陶源竟然又是抱怨:“导演,前面这人走得太慢了……”
他居然嫌使者走得慢。
沉默。
无尽的沉默。
大家心里都想,这是哪家熊孩子?刚才应该让他吃顿好点的盒饭,双份鸡腿的那种。
陶源和梅绪风都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这么安静,他们本以为大家是怕王导演发飙。
结果王导演也一脸惊恐,片场里安静得落叶可闻,甚是诡异。
没人敢说话。
白则表情也不对了,上去劝陶源,用上了演艺圈前辈的口气。
“小陶啊,紧张着急都是正常的,慢慢来。不过还是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别太心急,来跟大家道个歉,道个歉就完事了……”
白则叫着陶源,眼神却瞟到陶源身后。
只见演传令使者的那人突然摘下头上的黑纱冠。
梅绪风刚才只专注于演戏,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容貌。
原来这个客串演员,面如白玉,五官端正如刀裁一般,比陶源可好看多了。
这个人眼中似有一阵暴风雨在酝酿。不知为什么,梅绪风看他一眼,就会想起急流而下的瀑布、奔涌不息的江河,还有海上的狂风巨浪。
“长佑,你冷……”
白则没说完,突然停顿了,一副事已至此无可挽回的表情。梅绪风看到白则的口型,明白他没说完的下文是,你冷静一下。
长佑?
梅绪风来之前把名单都认真看了一遍,包括演员职员甚至赞助商。赞助商的第一行,字比别人都大,写着飞佑娱乐公司行政总裁,顾长佑。
飞佑娱乐公司是当下娱乐圈三大巨头之一。简单来说,顾长佑是整个娱乐圈最有实力、最不能惹的金主之一。
而这位金主,偏偏很喜欢在自己投资的戏里到处串场。一边管着一个庞大公司的运转,一边还有时间来演龙套,让人怀疑他是不用睡觉的。
梅绪风的心也替陶源凉了半截。
只听顾长佑冷笑一声,对王导演说:“王导,我害得这位没演好,想跟他找个地方单独对戏,对到我们都满意为止,没问题吧?”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我们先拍下一场……”王导演边说边擦了擦汗,还不忘死要面子地补一句,“今天真热啊。”
陶源是个从小被父母宠大的孩子。父母那一辈本来不富裕,后来是做小生意发迹的,天天忙,教育意识不强,和儿子相处时间还少。
偶尔见面时儿子要什么,他们都是满口答应,慢慢就养成他这么个目中无人的性格,再想纠正都来不及。
可是他偏偏要踏入娱乐圈。
在娱乐圈混,你要么有背景、要么有钱、要么有颜值、要么有实力、要么有手段,都没有就只能滚。
他在这么一个地方,遇上了顾长佑。
顾长佑比他有背景、有钱、有颜值、有实力,还比他有折磨人的手段。
已经有人悄悄告诉他顾长佑的身份了,他这才大梦初醒似的,后悔得哆哆嗦嗦,刚才埋怨别人的那点气势都没了。
整整一天,顾长佑都在和他“对戏”。顾长佑演胡亥,他还是演公子高。
顾长佑坐在长廊树荫下,他在大太阳底下铺好的青石板路上跪坐。台词说错一个都要重来,而且顾长佑每次都在他把大段台词说完了之后,才告诉他哪里错了。
从清晨到日落,每打一个响指,就是一遍,排了几十遍不止。直到夕阳落下,红霞漫天,对那几段台词他都熟练得快吐出来。打响指的声音也像个开关按键一样,从此深深埋在他的条件反射神经里。
顾长佑见他演了这么多遍,表现力还平平无奇,叹道:“冥顽不灵,不可教也。贾宝玉脖子上的石头都比你聪明点。”
梅绪风辛苦了一天,从内场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还看见将同一场景重复演了无数次、几近崩溃的陶源。
他心想,顾长佑说话怎么文绉绉的像个古人?
他又想,顾长佑自己在阴影下乘凉喝汽水,让对方在青石板路上演跪坐,一整天都重复同样一段冗长的台词。这简直是杀人于无形,要把陶源棱角分明的脾气一刀一刀削成圆的。
顾长佑做事这么狠……自己千万不能惹到这种人,最好是不要跟他有任何牵扯。
他正想着,顾长佑却对他笑了一下,如春风一般,完全没有方才面对陶源时的暴躁和冷漠。
“梅绪风是吧?”
“是的,顾总有事?”
“明天我演公子高,跟你对戏,加油哦。”顾长佑似乎很期待。
听这语气,倒像是早就认识他了一样。
“谢谢顾总……呃?”
梅绪风惊讶不已,眼看陶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下意识地同情起来。可想起前一天的挑衅,又将同情心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