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水敛尘
“聪明又漂亮，还会说四国语言……”
“七国！”
“啊？”
“中、韩、英、德、法、日、葡萄牙……我都会！……不过写起来都不行了……”
“呃……呃……，”叶明这辈子没接触过实际意义上的语言天才，先前听说余歌会四国语言已经让叶明大吃一惊，现在他说����“七……七国？！”叶明的声音直接走掉开叉，天啊，这余歌上辈子是外交官吗？
“我四岁就出来卖了，很多国家，很多主人，换来换去的，不知不觉得就学会了，也不稀奇，说起来，我是天生的那种玩具人����”余歌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叶明一眼，也许是因为交易就要完成了，而这个人，又和那些人不大一样，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说点什么，“我妈妈……是他们集团的妓女。妓女们年纪大了，就要生孩子，一直一直不停的生，和那些漂亮的小男生关在一起，怀孕了，就生下来，他们说这样生下来的孩子才漂亮，可是遗传真的很奇怪，我妈妈在生了我以后，再生出来的都很丑很丑，那些人等到满月，照相，用还原技术逆向推画，画出来的成年人都很难看，他们……就干脆浸死他，然后要我妈妈继续生……”
叶明完全目瞪口呆，余歌说的，这是哪个星球上的天方夜谭啊？！
“妈妈生小歌的时候，已经疯掉了，怀孕的最后三个月，都是被捆在铁床上，一动不动的帮了三个月，结果生产的那天，还是被妈妈挣开了，妈妈用那本来是要给她剖腹产的手术刀往肚子上戳，整个肚子都戳烂了……”
“我听见她一边戳一边说����妈妈带你离开！我好恨！为什么这一次她就要带他走，那我呢，为什么当初不带我离开，她现在想做好妈妈，我偏不让，是我冲过去从她的身体里拽出小歌的，是我！那时候他整个人，圆嘟嘟的身体就那么一点大，全都是血，一地一床的血，我告诉她小歌要陪我，才不要陪她……”
余歌流着泪抬起头，“明哥，你说是不是我错了，是不是我太自私了，要是我当初没有留下小歌，让妈妈带他走，……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我应该让他跟妈妈走的……”
余歌松开叶明的手，就那么软着膝盖坐到地上双手掩面，“我错了妈妈，我不该害怕孤单就非要留下小歌陪我，我该让他早早跟你去的，不然也不用多受这三年的苦，还被那些畜生那样的糟蹋，妈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这一天的事情实在太过峰回路转，而他余歌情绪崩溃掉所说的话更似外星语言，以叶明那反射弧完全不足以周全应对，像现在，余歌已经在地上哭得一塌糊涂了，叶明才想起来伸手拉他，一下，没拽起来，叶明索性陪着坐了下去，“胡说八道！”
“我没有！”小小少年一下子跳起来，“白血病。艾滋，哪个不是要先受尽折磨最后还完全无药可救的？根本就没有用！除了白白受三年苦，我还给他留下了什么啊……呜呜呜……”
叶明想说你还给了他一份亲情，一份温暖，一个家……不过想起这些抽象的东西对于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叶明觉得还是算了吧，只是伸出手，一下一下捋顺男孩子颈后乱翘的散发，“你还给他留下一个名字，让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都知道他很可爱。”
叶明说一句，余歌就哭得越大声，等到叶明发现不对劲，那个哭脱了力的孩子已经揪着他的衣领合上了眼睛，发出微弱的猫崽那样的呼吸声。
反正也累了，干脆拖着余歌挪到路边的树下乘起凉，恬静的睡颜枕在腿上，难得的不再抖起小小的獠牙，小小的一只。
叶明不自禁的伸手去撵他梦里也拢在一起的眉心，曾经觉得自己这一年背的不可思议，什么狗屁倒灶的霉头都触上，被强奸，轮奸，莫名其妙的和那人同居，拍别人的私密照勒索不成反被囚禁，可是这些，和余歌的经历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好歹他自由了三十四年，人间的烟花，家常的里短，所有应有的奋斗，担当，哪怕这一年的厄运，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而余歌，又有过什么？
想着余歌，这越多的和谐生活就抑制不住的浮出脑海，连带着那三张面孔，原来就觉得满目可憎，可是相处久了，习惯了，当初的厌恶也没那么强烈了，可是现在，好像一直着在眼前的树叶被拿开了，那三个人����不，仍然是禽兽，仍然的，面目可憎！
余歌，余歌，余明庆的余，楚歌的歌，你是余家的孩子，楚歌的哥，不管曾有过怎样的劫数，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份，就此底定，再无更改！
日头越升越高，大树底下凉风阵阵，有余歌的心事做底，似乎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让人动容了，叶明奇迹般的发现自己居然也有些昏昏欲睡的念头。
不过，既然想睡，青天白日的，又有什么关系？
大路上一辆崭新的红色跑车风驰电掣，叶明下意识的眯起眼睛躲避被呼啸的空气流动拖拽的扬尘，跑车一掠而过，引擎震天。
叶明的脑袋里冒出，啊，这条路真的够荒凉的啊，这么长时间居然只有一辆车路过，随即恍然大悟，狠狠在心里大骂庄华伟不是东西，这么荒凉的地方，难道是想把余歌生米做成熟饭？？？
一错身精神抖擞，前方的车子倏然停下，紧接着用和前进时候不差分毫的速度风驰电掣倒回来，“咦！？大叔？！”
第189章
绛红色敞篷跑车中单手撑着跳出一人，端端正正笑眉笑眼，不是三个月没朝面的曲靖是哪个？
叶明和余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得正深入，骤然在路上被熟人叫住，一时还有点赶不上节奏。
曲靖已经把一只阳光帅气的脑袋挤到眼前，“傻啦吗？大叔？！我是曲靖啊！”看着叶明还没反应，曲靖一张笑脸晴转阴，只差滂沱，“不是吧，？大叔，这亏了我还天天想着大叔天涯海角的流亡还惦记着你，跟那个死要钱打听你的消息，被他黑了一次又一次还痴心不改，原来大叔这里早就忘了我……”
说着就要滂沱，抽抽鼻子眼看要下雨，叶明赶紧插孔进去，“没，没有，我没忘啊，我记得你！”
“真的？”曲靖眉毛一展整个人瞬间晴朗。
“真的！”叶明用力点头加强说明！
曲靖端详他，一分钟，摇头，斩钉截铁，“假的，骗人！”
叶明被他一出一出弄得哭笑不得，“真的，我真的记得！”
“那，我是谁？”
“曲靖嘛！”
“哇！”曲靖瞬间乌云蔽日雷声隆隆，“还说记得，根本就是骗人敷衍的，我是曲靖啊，我刚刚自己说了嘛，大叔怎么能这样，竟对付我，大叔太没良心了啊……呜呜……”
叶明完全傻眼，一腔悲愤都忘了早前一路郁郁，是谁一上来就自报家门的啊，现在还敢说是他的错？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曲靖啊，谁要你说出来的，……啊，好了好了，这么帅气的小伙子憋着嘴干嚎难看死了，你能不能别闹了啊！”虽然没人看，叶明还是对曲靖的做派很无语，好歹也是个太子啊，这么耍宝说得过去吗？
“那……大叔说点别的吧，……说点跟我有关的别人不知道的，我就信大叔还记得我！”明明就是干打雷不下雨，还非要做出无语哽咽的模样的曲靖眨着眼睛提议。
“只要大叔说的出来，我就既往不咎！”曲靖很大方的恩赐条件。
这话不说还好，叶明简直恨得牙痒痒，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胡搅蛮缠到这份上不讲理的，一出一出的自话自说还要嫌别人配合不上，还敢做出一副看我多宽宏大量的样子。
火气上来，叶明往前迈了一步，贴着曲靖的耳朵压低声音，“在监狱里差点被鸡奸的曲靖……”气音吐出马上退开一步，还原音量，“你呢，我记得呢！”
这回，对了吧？叶明撇着嘴看向无理取闹的小孩。
曲靖早就石化当场，明明知道落后两步的余歌听不见叶明的私语，还是顽强的青白了脸色，一直以来叶明都是很温和很任人欺负的角色，老实和善，曲靖今天这么挤兑他也不过就是为了想看他左右为难左支右绌的样子，哪里想到这次居然三句话直接踢上铁板，一点面子没留的直接揭了老底。
他哪里知道，叶明一小时前刚刚吞下一颗原子弹，安慰余歌已经搜肠刮肚用尽涵养，哪里还有多余的给曲靖留下？
不过叶明到底是老实本质，急起来蹬鹰一脚的兔子级狠劲一下用完拉倒。一转眼看到曲靖傻在当场，叶明的良知就回来了，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怎么就一激动全都忘了，打脸揭短的全冲一个孩子招呼上去了呢？
叶明的反省只在一念之间，一年之后再看曲靖就带上了点不好意思的劲，尤其曲靖还变了颜色，满脸失望委屈，叶明就更后悔了，转了转脑袋四处前后看看，挠挠脑门，“那个……你要去哪啊？”
“我要回家，我伤心了！大叔太过分了，枉我在国外三个月天天惦记大叔，余明祝那个杀千刀的钱鬼，打电话问他大叔的消息居然跟我要咨询费，一分钟一千块！和他那个诉讼费一个价，我都忍了，只要能知道大叔的消息，被黑我也忍了，可是……可是……大叔居然这样对我！”
这个……
“阿祝……他……不会吧？”叶明张大嘴，一分钟一千块？
“怎么不会？”提起这个就是曲靖心上另一块疤，跑路逃亡嘛，卡不能划，身上带的都是现金，余明祝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家伙居然还要他现帐现结，曲靖不由分说跳回车里翻出一打子花花绿绿的纸条捧到叶明眼前，标准文书打印，每一张上都白纸黑字的����咨询叶明近况，后面标注了通话时长和电话过程，具体����“大叔最近怎么样？”“很好！”“大叔现在过得好吗？”“不坏。”“大叔有没有被那三个家伙欺负？”“没听说哭回娘家！”“大叔……”……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鸡毛蒜皮……
原音记录下面就是童话日期，基本上每个间隔都是六天的样子，单子捋顺说厚不厚说薄不薄，竟是累计了三个月的分量。
明明不该自己的事，可是叶明愣是冒出一种吃人嘴短的愧疚感觉，真是见鬼了，他们一个够黑一个愿意挨宰，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愧疚个什么劲啊？
然而尽管理智这么说了，可是一想到面前的人因为担心，关心自己，就成了余明祝的肥羊，叶明那副心肠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再看曲靖，连目光都带上了三分愧疚的回避。
曲靖是什么人，这样的眼风接收到，哪有看不明白，当下眼珠一转打理拉开车门，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干嘛？”叶明问。
“上车啊，终于不用被余明祝那个黑心鬼剥削了，我要和大叔痛痛快快唠一万块的！”
曲靖豪迈的挥手，看的叶明想笑，“哪有那么夸张，聊个天还一万块，怎么不去抢银行啊……”
“一看大叔就是老实人，来钱最快的就只能抢银行吗？大叔的观念也太落伍了……”看叶明的眼睛瞪起老大，曲靖摇摇手，“不是我啦，这是余明祝的论调，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他说啊，抢银行是运气活，你想啊，现在人都直接用信用卡了，偶尔要用个现金有个百十来块的找个ATM就行了，那银行柜台才能准备多少现金啊，要抢银行，先还得踩点，然后还得等那预约了提大宗现金的才能有收获，可这样的愣头青提现的一年才有几个啊，不是运气活是什么？”
叶明听得目瞪口呆，这都是什么论调社么人啊？
曲靖唾沫星子横飞完，埋头从车里翻出两瓶纯净水，自己打卡一瓶扔给叶明一瓶，咕咚咕咚的喝掉一半，“哎，算了，不提那个奇葩，大叔要去哪？”
呃，……叶明被他问的哽住，他那时只顾低头疾走，根本就是盲目乱窜只顾一味向前，至于前边到底是什么地方，叶明还真不知道，这一被问起，叶明前后瞅瞅还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那边曲靖已经二次欢呼，“原来大叔真的是出来踏秋啊，大叔兴致真好，这样吧，反正也是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大叔就当陪陪我……配赔我的损失吧！”
曲靖说的地方，居然是郊外的赛车场，难怪来时的路上一路下来看不到人也不见车，可是路却修的很高档，原来笔直向前，居然是F1赛道馆，非年非节非假日非比赛日，难怪路上行人冷清。
由此可证庄华伟带着余歌跑到这边来，果然不安好心。
不过曲靖带着叶明过来的时候，也是出了点小插曲的。
那是在车上，分配座位的时候，曲靖开的是正经跑车，只有主辅两个座位，叶明理所当然的把余歌抱在腿上坐了副驾驶，被曲靖看到大笑老土，土就土了吧，明明是这车子设计太小气，多留一个位置都不肯。
这论调一说出来当场笑弯了曲靖的腰杆笑掉了大牙，曲靖把余歌拖上两个座位背靠上面连接的椅枕上，要他坐在那里。叶明当场吓出一身冷汗，那位置，这速度，车子开起来还不直接把余歌扔出去？！
曲靖大笑，滑进驾驶位起车就跑，叶明吓得脸都白了直嚷嚷不行，头顶上忽然传来余歌放松的大叫声。脑袋高出风挡，享受彻底地御风滋味，曲靖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叶明的脑袋转了好几圈，忽然想明白了，原来早已看出余歌的不开心，也看出叶明再为余歌的不开心而烦恼，于是����果然只有年轻人才互相了解啊，瞧他开解了余歌一路脚都走疼了，还不及曲靖的一个随手安排。
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叶明还是难过起来，无论曲靖怎么逗他他开口耍宝搞怪都振奋不起来，以前院里孩子有个什么心情起个什么念头都喜欢找他分享，难道现在真的老到出代沟了？所以才搞不定十二岁的余歌？
这种沮丧出现的及不是时候，曲靖大力邀请叶明在赛车的时候给他押车，叶明下意识就拒绝了，其实叶明之所以过去把兼职目光盯到代驾上，还不是年少时的爱车梦，臆想最近距离的接触到最好的车，现在可以超近距离的接触赛车，居然自己推了，事后叶明自己想起，才反应过来这一重潜意识，免不了又是一桩证明自己真的老了的症状！
看着曲靖在九曲十八弯的赛道上急转疾停，叶明忽然有点后悔没上曲靖的车，年少的御风梦想，也许这就是这辈子离这梦想最近的时候了吧，可惜，错过！
叶明正在独自揪心懊恼，坐在身边的余歌忽然开口说话了，他说，明哥，我好好想过了，也许，真的应该让庄医生领养我！
叶明大惊大震，猛地转过头。
第190章
为什么？
叶明完全没法理解，把经年旧痛通通逼出来，就是为了不再寄人篱下，命不由己，虽然矫枉过正，却是一种证明，主宰命运，并不一定要年高立心，为什么这么快，又要改变主意？
小小一只的余歌蜷着腿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团起身体蜷在看台的凳子上，目视赛道，精致漂亮的小脸上染着一抹死灰的呛然，“小歌的状态，已经是那样子了，我早就知道，当初我们两人接的一个……，小歌的第一次，就在我眼前，他染病，我没事……”
“他现在，其实就是在等死，可是他的身体，已经是那样子了，留下院里，我知道大家都不会在乎，可是毕竟还有小幽他们那些小孩子不懂，万一血液传开，出了什么意外……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庄医生……怎么样对我好两年吧，反正小歌也活不过这一两年了……只要……只要他不嫌弃我这幅身体脏……”
叶明的心一瞬间揉成千百块的残渣，疼得不可思议，少时失��失，要么被亲人遗弃，原理都是这样的孩子，又有一些身带天生残疾，被亲人抛弃，那时候以为这已经是命运的最无常，可是这些和余歌比起来，又算得什么？
叶明张开手臂把身边的男孩紧紧搂在怀里，哽咽出声，“小歌才不脏，小歌是最干净最漂亮最厉害的的小歌，院里的孩子哪个都及不上你优秀，我的小歌……”
余歌藏在叶明怀里的小嘴微微翘起一个弧度，最干净吗？
“嘿嘿嘿，我历劫归来都没给我个拥抱，大叔，太过分了，我也要！要要要要要抱抱！”
曲靖忿忿不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明下意识的看向赛场，场中的赛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结了一个段落，跑圈的车子都停在检车处休整，准备下一轮的比赛。
“嘿嘿，往哪里看，我在这啊！”一颗脑袋硬挤到叶明和余歌中间。
这下子，不分也得分了，曲靖卡了余歌推出留下的叶明的怀抱，硬凑上去熊抱叶明。
如此强迫着彼此双手交错在双方肩上，叶明还惦记着余歌的事情，没心思陪曲靖逗呛，敷衍了一下马上把人推开。
“你真的这么打算了吗？”叶明看着余歌，“我们还可以想其他的办法的！”
说是这么说，可是叶明也知道那样一笔钱，真的不是院里能支付得起的，除非，他的毕业证能拿回来，可惜……
早点提就好了！
叶明又把这份自责揽上身，脸上的表情更加愁苦了三分，曲靖擦眼观色，“怎么了，这是？什么事啊？”
“啊……没……”
“我弟弟病了，有个答应出钱给我弟弟治病，条件是领养我，不过明哥觉得他领养我的目的不单纯，怕我吃亏，曲哥帮我劝劝明哥吧，不管怎么样，只要他说的那些能做到两三年，对小歌就已经足够了，至于我，再有几年不也该成年了吗，到时候重新开始吧，也没什么好损失的啊！”
意外于余歌居然会当着曲靖的面将事情说出来，这孩子自尊心那么强而脆弱，不过叶明转念想到他们年纪，总比自己相近，所以，余歌这样……算是想听取意见吗？
果然曲靖一下子就找到问题的症结，“什么目的？”曲靖上上下下的打量余歌，那目光直率的让人觉得他在看的，是一块上好的猪肉，叶明正要切词带过，曲靖已经重新开口，“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