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玉飞蝗
两人站在走廊尽头的通风口处,老管家平淡地说出事实真相,简宁听得瞠目结舌,后来实在站立不稳,靠在墙上。老管家叹了口气,“伯爵大人本不愿告诉你,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对,您说得对……”简宁震惊地喃喃自语,“我应该知道……”
朱南的母亲,叶廷,那个一直非常反感他的人,居然为了他的父亲献出了生命……
老管家道:“我想,老夫人是为了赎罪。”
简宁一怔,他从来没有记恨过任何人,何来赎罪?就算要赎罪,也不能算在叶廷头上。他不可置信地连连摇头,这个事实,太让他承受不起了。
“简先生,请您接受老夫人的致歉以及……好意。”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简宁语无伦次,“朱南呢?我要见他!”
“伯爵大人最近在忙老夫人的丧事,昨天丧礼结束,他的心情很差,需要休息调整。”
“请您带我去见他!”简宁坚持道。
老管家想了想,叹了口气,“那好吧。”
简宁跟留守的简竞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离开,看朱南最近的架势似乎不太想见他,进入贵族聚居区又需要通行证,所以他才必须依靠管家的帮助。
时隔多年,他再次来到那个巧夺天工的大花园,曾经的一切历历在目。车子开往朱家宗家,以前他去找可仪就是走这条路,然而庭院依旧,佳人却不知身在何方。
管家在庭院侧门停下,问:“简先生要进去么?”
简宁不傻,管家这么说,就是希望他不要进去,他自己……其实也不想进去。
“不用了,我现在下车。”
“那我去禀告伯爵大人,说你在这里。”
简宁想了想道:“不用特别告诉他,我等着他就好,等他出门。”
管家蹙眉,最后道:“那好,我送您到离车库最近的门,伯爵大人每次都从那里出来。”
“好,谢谢你。”
宗家庭院很大,车子转了个弯,又在茂密的植物中绕了绕才到达目的地。
简宁下车,找了个草势茂盛的地方躲起来,他可不想被巡逻的卫队抓住。不过就算躲进草中也会被监控吧?但他是从管家的车里下来的,也通过了层层检查,应该不会有事。
等啊等,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朱南今天不出来怎么办?难道要等一晚上?晚上再不出来就打电话吧。手在裤兜里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他逐渐心慌意乱,又逐渐平静下来。
一个多小时后,熟悉的引擎声从庭院中传来,简宁大喜。
接着院门打开,那辆更加熟悉的拉风跑车驶出来,简宁深吸口气,憋着一股劲儿冲出草丛,冲上公路,迎着跑车双手张开平举,双脚微分,身体笔直,一副英勇就义的摸样。
精神本就有些涣散的朱南红眸猛地一缩,方向盘右摆的同时脚踩刹车,车身擦着简宁的脚尖来了个漂移,横着停下,驾驶室的门正对简宁。
朱南气哄哄地下来,简宁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朱南更气地用指头戳了戳他胸口。
“你干什么?!拦车自杀啊?!”
简宁被戳得后退几步,放下手,一双清澈的黑眸直视朱南那双暗淡无光的红眸,缓缓张口——
“我都知道了。”
朱南一怔,简宁抿了抿唇,双膝一弯,对着朱南跪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又有两位亲扔了地雷,谢谢小婵和8850198数字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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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陪陪我吧 ...
朱南按着他的肩,简宁却拒绝被扶起,朱南一脸无奈,“你这是干什么?!”
简宁定定道:“我来谢谢你,谢谢伯母,你们天大的好意,我实在承受不起。”
朱南面色凄然,摇摇头,“你没什么承受不起的,是我们先对不起你,现在做些补偿,也很应该。”
简宁大声道:“这是两码事!”
朱南坚定地说:“这不是两码事,妈妈和我,都不认为这是两码事。”
简宁失控了,“可就算你们要补偿我,也不能、也不能……如果我提前知道我绝对不允许!”
“简宁,”朱南静静地望着他,“你怎么还不懂?之所以是妈妈,只是因为她能提供合适的配型,如果合适的那个人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简宁一震,目光呆滞半晌,发着抖说:“朱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朱南一手捂住他的嘴,“别说对不起,突然失去母亲虽然很难过,但我尊重她的选择……来,起来吧,这么大的礼,我才承受不起。”
简宁起身,朱南疲惫地挤了个笑容,“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有心理负担,管家真是……”
“我应该知道。”简宁笃定地说。
“哎……”朱南长长叹了口气,短短几天,好像老了几岁。
简宁道:“你要出门?有事吗?”
“兜兜风,怎么了?”
“我想去……拜祭一下伯母,可以吗?”
“当然,”朱南拉开车门,“妈妈有遗言,让我代她向你道歉,你肯接受吗?”
“不,她根本不欠我的!”简宁又激动起来。
朱南系好安全带,扭身认真看着他,“别争辩,你只要告诉我,你接受吗?”
简宁泄气地低下头,“我……当然接受。”
“太好了,”朱南长出口气,“妈妈在天上听到,一定会很安慰。”
引擎一声巨响,林间的风从窗口灌进来,让人瞬间清醒。
朱家宗家墓园,简宁第二次来到这里。
两人踏上长长的台阶,在一个小院式的墓前停下。墓碑照片上的叶廷面容精致、眉峰挑起,一双狭长的凤目光芒锐利,一看就是位出身高贵、精明强干的女士。
人生除生死外无大事,与叶廷那些让他觉得很别扭、很难缠的相处,如今都已是过眼云烟。
将一束白玫瑰恭敬地放在墓前,简宁道:“伯母,我是简宁,我来看您了。我……谢谢您对我和我父亲所做的一切,您是我们全家人的救星,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谢意和感激,我……”他红了眼眶,“我一直以为,您是不喜欢我的……我的的确确很差劲,不值得喜欢,更不值得您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他又开始语无伦次,朱南从身后抱住他的肩,定了定他微晃的身形。
“妈不想听这些。”
“我……”
朱南突然面色一凛,上前一步跪在墓前,“妈,简宁原谅你了,你高兴吗?其实事实确实如他所说,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深深伤害了他的人是我,该还债的人是我,该遭报应的人是我……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些都要让你们来替我抗,我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为什么……”
朱南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疯癫,最后竟一边不断问着“为什么”,一边左右开弓自己抽气自己巴掌,他毫不吝惜手劲儿,第一巴掌下去脸就肿了起来,再一巴掌下去,竟把嘴角抽开条口子。
然而他还不停止,恨不得把自己抽死在母亲墓前。
“朱南!”简宁吓坏了,赶紧拉住他的手,朱南挣扎几下,接着一愣,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很痛苦,简宁的心跟着隐隐作痛,两步跨到朱南面前,双手抱住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久违而温暖的怀抱让朱南一愣,继而心中震动,搂紧简宁的腰哭得更大声了。
那是一种没有人理、没有人爱、什么都没有了的绝望与痛苦。
半个小时后朱南才缓过来,掏出纸巾擦了擦脸,对简宁说:“不好意思。”
简宁摇头示意无所谓,两人原路返回,走到一个岔路口处,简宁叫住朱南,“那个……我能不能去看看可仪?我……一直没看望过她。”
朱南愣了一下,大概由于刚才情绪过于激动,精神还没完全恢复,“当然。之前是我疏忽了,改天我给你办个通行证,以后你可以随时来。”
“谢谢,”简宁转身,回头又望了朱南一眼。
朱南会意道:“你一个人去吧,我去那边的空地上坐坐。”
他一指远处的高地,简宁点头走了,朱南不来是对的,否则他们俩一块,那算什么?
多年没来,简宁却还记得路,可仪的墓在家主墓群里,等到朱南以后……也会葬在这里。
一路看过来,可仪是历代家主中过世最早的,简宁越是走近,就越是紧张。可仪会愿意看到他吗?会不会还生他的气、还恨他?
想着想着,他已经站在那里,墓碑下放着一束新鲜的白百合,那是可仪最喜欢的花,是谁送的?真是的,他都没为她带来什么……
忍住想要摸一摸照片上那年轻的容颜的冲动,简宁喃喃自语道:“可仪,对不起,我来晚了。”
天色阴沉,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简宁伸出手,闭上眼睛,体会着雨滴淅淅沥沥,好像可仪从未走远。
看完可仪,简宁走上高地,朱南坐在草地上旁若无人地淋雨,片刻后反应过来,掏出车钥匙给简宁,“我想再坐一会儿,你先去车里吧。”
简宁却摇摇头,“这雨很舒服,我陪你一起。”
他也坐下,朱南张张嘴,最后却没说什么。
两人沉默地坐着看远方、看雨,好像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又好像正是因为有对方的存在,才能安心地坐着。雨色迷蒙,简宁的眼镜完全被雨水覆盖,接着眼前一花,他看到了一座挂着钟的高大建筑,对面是市立广场,广场上有雕塑,雕塑下坐了两个年轻人,一个黑眸黑短发,一个红眸红长发;一个衣着朴实、一个衣着光鲜;一个面色颓然,一个神情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