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班 第50章

作者:年小初 标签: 近代现代

“谨言……你为什麽还不醒来?”江亦又给顾谨言擦了擦脸,声音喃喃。

“你还不肯原谅我吗……”江亦弯腰亲吻他苍白的脸。

亲他的眉宇,亲他的眼睑,亲他的鼻梁,亲他干裂的嘴唇。

亲他那道深深长长的伤。

“谨言……你要快点醒来。我,还有小臻,都等著你。”

“你忘了吗,我们是一家人。”

他的声音哽塞,再也说不下去。

当江亦亲到顾谨言的脖颈和锁骨的时候,便再也不能动弹一分。他把脸深深埋进顾谨言的肩膀,贪婪地吮吸这个男人的味道,体验这个男人曾经经历的伤痛。

还是和十年前一样,那麽清清淡淡的味道。他果然是,从未改变。

而他江亦呢。这些年,他到底又变过多少回呢。只不过他每一次改变的方向,都不是谨言那里。

在这样无望的情况下,谨言依然把生命唯一的方向,对准了他。

那麽坚定而执著的姿势,那麽勇敢而无畏的决心。

江亦感觉到顺著眼角,有湿润的液体流了下来,顺著脸颊和下巴,流进了谨言的衣衫里。

除了在刚出生的时候,江亦觉得他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已经在这个病房里,全部流尽了。流回这个,曾经为他流过无数次眼泪的男人的身体里。

或许爱情真的是平等的。在你抱怨它不公平的时候,其实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江亦抬起脸,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觉得很是渣人。於是他故意用这长满胡渣的下巴,亲昵地挨了一下顾谨言的侧脸,揉著他的头发。

“谨言,觉得渣人吗?那你快点起来给我刮胡须,好不好?”

他曾经对身下的这个男人撒过无数次娇,可是这一次,他不会再理会他了。

江亦若有所思,然後缓缓笑开。他轻轻捏了捏顾谨言已经瘦得几乎没有肉的脸,拍拍他的下巴:“原来谨言的胡子也该刮了,你这是在向我撒娇吗?”

除了那少的可怜的一点点爱,他很少直接向江亦要求过什麽。但这并不意味著,他不想和江亦,有如此温情脉脉的耳鬓厮磨和亲昵甜蜜。

只可惜,江亦明白的,太迟了。谨言并不是真的清心寡欲,他只是怕如此的要求,会不会太贪心了。他从来,都在为自己著想。

他把自己在舞台上的位置,放得太低了。低得让人看了,都忍不住瑟瑟地心疼。

江亦为自己的这个主意感到很是满意,他立马起身去找剃须刀。

他从来没有给人做过这种事情,所以显得难得的笨拙。他小心翼翼得近乎刻意,每一下,都像是在走钢丝一般的紧张恐惧。

“谨言……痛不痛?”他一边刮著,一边轻声问。

“我还是第一次给人做这种事情呢,是不是很荣幸?”

“那麽……就快点醒来好不好?不要睡了……你睡了那麽久,不累吗?”

“是不是梦里有什麽好东西让你舍不得醒来?是我吗?”

或许,真的是有他。有一个,不曾丢下他,不曾欺骗他,不曾玩弄他,而只会宠爱他,相信他,疼惜他的江亦。

江亦不确定,这场自己和自己的较量,梦外的他,是否赢得了梦里的那个他。

下巴很快就是干净一片,江亦收起剃须刀,似乎颇为得意地亲了亲谨言的下巴,语气是炫耀般的邀宠:“谨言,很干净哦。我是不是很聪明?”

然而他的谨言依然是,苍白著脸,安静地沈睡著。

似乎这一次,他真的不会再理他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这一次,他终於好不容易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他怎麽能轻易放掉这个机会呢。谁能保证,当他醒来的时候不会发现,这其实又只是一个谎言呢。

江亦放下剃须刀,忍住颤抖。他从椅子上慢慢站起来。

“谨言……你终於,不愿意再相信我了吗?”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艰难:“……谨言,这一次,你可以相信我。”

良久,他又补了两个字。

“真的。”

这句话空落落地回荡在静悄悄的病房里。空气里悄然闪过一丝似曾相逢的嘲笑。

江亦不是不记得,他曾经对顾谨言做过多少遍,这样信誓旦旦的承诺。

可是相信他的结果是什麽呢。无非是一次又一次地被骗。

相信他的结果明明是那麽糟糕,可是江亦实在是想不出,顾谨言有哪一次,没有相信他。

或许这一次,谨言是真的学乖了。再深的爱,也经不起如此高强度的,一次又一次希望和绝望的轮换交替。

先给予,然後再一一剥夺,这实在是最残忍的折磨。

现在,终於轮到他自食其果了。他想要交出真心,可是他想要交与的那个人,已经不会再理会他相信他了。他曾经无数次拒绝伤害了对方,把那颗真心伤得鲜血淋漓。而现在,他噗通噗通跳的真心,终於再也无人问津。

在爱情里,他实在还不够精明。不,是太笨太蠢。

“谨言。”江亦露出一个,安慰自己的勉强笑容,“这一次如果你不醒来,真的会後悔哦。我这麽爱你,真的。”

空荡荡的病房,回荡著他,无人听见的真心话。

手机忽然响了。江亦接起来,只听了一秒,便呆呆愣住。

“我会过来。”江亦的声音低沈,带著微妙隐忍的感伤和沈痛。

他挂了手机,又看了眼床上的顾谨言,弯腰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後亲了亲他的脸。

“乖,我要出去下。希望回来的时候,你能睁开眼睛看我。”

他离开的时候,顾谨言僵硬许久的右手,终於微微动了动。

第七十六章

江亦没想到自己竟然耽搁了这麽长时间,当他准备往回赶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易临逍看到江亦那张少有的显出了疲态的脸,伸手拉住他的手臂:“还要回去?我劝你还是先回家休息一下吧。”

江亦只是沈默著摇头。

易临逍发现江亦的手臂竟然在轻微的颤抖。

“我要回去。我怕……”

易临逍沈默了。

他知道江亦在怕什麽。他忽然有些怜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曾经是那麽强大,但那其实只是因为,他的身後,一直有一个人,在陪著他。

然而现在,或许连那个人,也要抛弃他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顾谨言都是一样的。他们都太孤独了。

唯一不同的是,顾谨言的身边是茫茫荒野空无一人,而他的身边,表面上看著是光鲜亮丽人来人往,但是能相信的,实在是太少了。

易临逍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哪一种境遇,更可怜一点。或许人人都觉得江亦对顾谨言,实在是太过分了,然而,作为从小就一直在江亦的身边,看著江亦长大的朋友来说,他觉得江亦也是举步维艰。

他爱许桓的那些岁月,其实也是气闷孤苦的。

然而唯一能理解他的顾谨言,竟然对他怀著同样执拗的爱意。

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却一直在伤害,自己最不想伤害的人。

於是到了终局,这双倍的痛楚,全部都由他一个人承担。

他或许是罪有应得,但实在也是无可奈何。

易临逍觉得江亦其实根本不应该遇见顾谨言。事实证明,两个都太执著的人如若相遇,必定酿成一出惊天动地的悲剧。

於是易临逍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拥抱了自己的这个朋友。

“别说怕这个字,在我心里的江亦,字典里可没有怕这个字啊。”

江亦语气苦涩:“以前不怕,是因为有不怕的理由。可是现在,背後再也没有他了。我怎麽能不怕呢。”

易临逍拍拍江亦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

他都懂。

“放心,他不会那麽早就谢幕的。这场戏虽然演完了,可是轮到他当主演的下一场戏,才刚刚开始呢。我这辈子唯一见过的,像他这麽执拗的人,怎麽会如此轻易舍弃这个机会呢。”

江亦按住易临逍的肩膀,轻轻笑了。眼前这个人,还是和多年前一样,像一个大哥哥一般,一直都在保护他。他感到温暖。他的身边,其实还是有很多,看得清真面目的人的。

田峰走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本来准备好的许多冷嘲热讽的话,被他努力咽回了肚子里。他眉眼一挑,微微冷笑一声。

“你也终於知道怕了。”

江亦低头,无可奈何地闭眼轻笑,点头:“没错,我怕了。”

田峰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为什麽人总是在等到快要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呢。又为什麽,一定要在失去後才发现,失去的那个人,其实是是自己的最爱呢。”

房间里是一片空空荡荡的沈默,无人回答。

毕竟,这个困扰了无数人的难题,聪明如他们,也实在是难以解答。

田峰的声音陡然变得有些哽咽,他隐隐红了眼圈:“……不过我也没有资格说你。因为,我也曾狠狠伤害过他。我也……是个混蛋。”

江亦沈默无言。许多年前,发生那件事的时候,他或许还有理由可以愤怒地冲上前挥起拳头,可是这麽多年过去,他终於明白。他给谨言的,这种绵绵钝钝如丝如缕却始终不绝的伤痛,比起田峰当年那如雷霆霹雳猛烈狂暴的伤害,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是一刀一刀的,把伤痕刻进了谨言的骨子里。

而现在,这刻骨的一刀又一刀,终於反噬了他。

江亦没有说话,他静静站了很久。然後向门外走去。在和田峰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轻轻说了一句:“你这个混蛋,这辈子就栽在临逍手上了。”

田峰瞪了江亦一眼,然後怒视易临逍。易临逍只是轻轻浅浅地笑笑。他走上前,抱住田峰的腰。田峰本能地想要挣扎,却被易临逍死死地箍住。

易临逍的呼吸轻轻落在他的肩膀和脖颈里。他终於渐渐放弃了挣扎,任由这个男人抱著自己。

“……我也很怕。生命真是……太脆弱了。”易临逍闭上眼,沈沈感叹。

田峰没有说话,却慢慢抬起手,在半空中僵硬了很久,终於还是落到易临逍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你是医生,见多了生离死别……可是,真的能够习惯吗?”

“看淡了,自然就习惯了。”田峰回答的云淡风轻。

易临逍突然仰起脸,笑的有些狡黠:“如果是我死了呢?你会难过吗?”

田峰脸一黑,松开环住易临逍的手就要推他,无奈却被易临逍死死抱住。易临逍则是“笑靥如花”,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看著田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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