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之赫蓝
喝着喝着,他想起了什么似的,翻出那串陌生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手机里传来对方关机的机械女音。
不意外,毕竟这串号码在短短三天之内被顾非也打了无数次,每一次都关机。
顾非也又要了一杯酒。
就这么一杯接一杯,到了最后,他不记得到底喝了多少,似乎是断片了,似乎又没有,脑子好像一直清醒地思考着一个问题:“我是拖延把她拖死呢,还是听聂哥的,分手,求她回来,治好她呢?”
选择前者,恐怕是一辈子午夜梦回时的无法自我原谅;选择后者,却是亲手为自己上一副镣铐,跪着迎接人形监牢,谁也说不准是多久的禁锢,谁也说不准多久之后会物是人非,然后又是另一种形式的追悔莫及。
这些,都是聂哥为他考虑过的,顾非也都知道。
全身都在出汗,眼前一切事物都有重影,他一路翻山越岭,最后走到了和聂细卿一起去过的那座神庙前。
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那时多自由啊,什么烦恼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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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舟找到他这个宝贝弟弟时,对方正满身酒气,摇摇晃晃地绕着神庙走,絮絮叨叨:“聂哥说,这里能祈求父母健康,还管姻缘,我,我就来拜个神,看看到底灵不灵。”
头轻脚重的人走得狼狈,并没有一步一拜,显得很是不诚心,估摸着没哪路神仙愿意保佑这幅德行。
顾舟走上前去,一把薅住左脚绊右脚的人。
这个破身体还喝酒?
打么?但这么大人了,好像直接开打不合适。
顾非也花了五秒钟看清了来人,继续嘟囔:“哥?哥……你来了啊,我跟你讲……”巴拉巴拉一阵意味不明的自创语,顾舟只听懂了一句,“我真贪婪啊……”
怎么不贪婪,一面希望潘烟能出现,身体能好,能看开,一面希望能和聂细卿相伴到老。
二者是完全不同尺寸的齿轮,根本卡不上,他却两边不想放,在喝了酒之后搁这做梦。
明明聂哥先前已经先做了坏人,替他做好了决定,他只需要顺着聂哥的意思说声“我也是没办法”,就能先去把潘烟请回来。
是他不同意,他像个胆小鬼一样,害怕分手。
顾舟听着这个小醉鬼的胡言乱语,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人只是心里难受,似乎身体没有不适,于是决定不打,把人扶上了车。
一路灯光明灭中,车子开到了医院。
车后座的醉鬼还在念念叨叨,顾舟回头,发现自己这个弟弟把整张脸都哭湿了。
顾舟忽然想起他自己出柜的时候——太久远了,这么多年已经快要忘记是什么感觉了,却在这一刻被勾了起来。
如果说潘烟夫妇当年对他用的是暴力镇压,那么这次对顾非也用的则是纯粹的精神攻击,外表看来一片平和,揭开一看,遭受精神攻击的对象哪哪都不好。
怎么能好呢?当初他至少不堪重压撕破了脸皮,最后彻底逃离了那个家,到了顾非也这儿,根本连翻脸的机会都不给。
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顾非也无法逃离,他会被这副感情牌困死。
车子停了,顾非也就算醉了,还是知道,他该下车了。
他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车窗外看不到边的夜色。
顾舟看着他发呆,也不催促他下车,十几秒钟后,听见他说:“哥,你知道吗,可能我就是个白眼狼,自私鬼,刚才,竟然希望那个时候,她干脆……”
“非非,能听我说一句话么?”顾舟听懂了。
顾非也反应慢半拍地点了点头。
顾舟开了一丝的车窗:“我有你这么大的时候呢,和她也很亲密,原本这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你要看清,她的性格里有侵略的一面。你和她太近了,没有距离感,淡薄了边界意识,就很容易被左右思想。”
是的,一直以来没有意识到的问题。
顾非也没有说话。
顾舟并不等他的回应,他严肃了声线,说:“也许这话有点不近人情,但是非非,你记住,不管你即将做什么决定,不管她最后是什么结果,除却个人感情,在这件事上,你不欠她的;而你和聂细卿一旦分手,在等不等你这个问题上,他也不欠你的。”
“生而为人,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明白了吗?”
顾非也久久地沉默,他看着顾舟,忽然问:“哥,能告诉我,当初你是怎么过来的么?”
顾舟递给他一瓶水:“过去太久,我不太记得了。好了,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第83章
顾非也躺在床上, 看了会儿潘烟之前发来的短信,把顾舟的话反复地嚼。
顾舟绝对不是要他别管潘烟, 而是在给他的思想松绑, 希望他能不带负累地做决定。
他不分手, 潘烟有两个选项, 自己接受治疗, 或者自己等死, 无论生死都需要她自己负责,拨开亲情的幌子,不存在顾非也害她这回事。
他分手, 聂细卿同样有两个选项,陪他地下情、等他,或者干脆一刀两断, 也不存在谁一定要等谁这个问题。
除去温情的外衣,虽然略显凉薄了点, 但其本质是理性, 情分和本分一条一条列得清清楚楚,绝不含糊。
或许顾舟本人也并没有这样过活,万事“关我屁事关你屁事”也不是他的性格和行事准则,否则顾非也这边出事,天塌了他也不会回来。
他也不是要顾非也变成一个理性到可怕的人, 长这么大了性格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改变, 他只是把最极端的情况展现给顾非也参考, 后续怎样,要看顾非也自己的考量。
顾非也忽然想起了导致他和聂细卿冷战的那次对话——聂细卿看得比他透,只是有些话,顾舟方便和他说,聂细卿这个本身就站在天平上供衡量选择的人却不适合。
顾非也辗转反侧了几乎一整夜,直到快天亮才勉强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