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刚圈
孙耀抬起左手臂挡住了那一棍子,再一次用右手臂勒住那个男人的脖子,这回他害怕他还有力气起来,于是勒的时间长了一点,等到他松开手,那个男人软倒在地,已经没了气息。
后来孙耀自己报了警。
这是整个案件的全过程,但是,每一个细节都是从孙耀嘴里说出来的,现场除了嫌疑犯和被害人,只有一个昏迷了一年多的少女,再没有别的目击证人。
被孙耀勒死的那个人名字叫曹宇祥,刚满十九岁。按照孙耀的供述,曹宇祥应该是翻窗户直接进去了孙珣燕的房间,因为大门是防盗门,一整晚都紧锁着没有撬锁的痕迹。现勘证实,紧邻着孙珣燕房间窗户的楼梯间窗口有曹宇祥的鞋印,他应该就是从那里翻过去的。
曹宇祥在深夜里翻窗进入孙耀家里,意图强奸孙耀昏迷在床的女儿孙珣燕,被孙耀发现后两人打斗中,孙耀失手将曹宇祥勒死。
孙耀的行为听起来符合正当防卫,但是在批捕阶段就在检察院内部产生分歧的原因是:他是把人勒死的。在勒死的过程中,曹宇祥必然会先因为缺氧而失去意识,已经不再具备反抗和继续作案的能力,而孙耀仍然没有收手,就有了防卫过当甚至是故意杀人的嫌疑了。
韩柏含对于案件的思虑全部反应在了夏星程的面部特写上,他神情严肃,眉头微微皱起,一只手搭在办公桌边缘翻看案卷,正翻到被害人曹宇祥的尸检报告。
报告附了尸检照片,上面的年轻男人躺在金属解剖台上,皮肉被人切开翻过来,露出里面暗红色的内脏。
过了没多久,扮演韩柏含助理小卫的演员走过来,递给他一杯咖啡。
夏星程有一瞬间被打断思路的恍惚,道了声谢接过咖啡。
他们两个开始讨论案情。
夏星程站起来,端着咖啡走到窗边,浅浅抿了一口,他听到扮演小卫的演员慷慨激昂地发表意见,坚定地认为孙耀是正当防卫,他们应该做法定不诉处理。
"那个曹宇祥就是个人渣,当年孙珣燕究竟是不是意外都还没查清楚,姓曹的连个植物人都不放过!"
夏星程静静听着,他端着咖啡走到办公桌旁边,靠坐在木头办公桌的边缘,服帖的制服长裤绷紧,勾勒出他大腿到臀部的线条,他用一种很稳的语气说:"孙珣燕是不是因为曹宇祥坠楼和孙耀是不是正当防卫没有关系,这些只能作为法院量刑时候需要考虑的因素。"
他的表情很沉着,整个人的气质与本来的那个他都截然不同。
何征凑到杨悠明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星程现在的状态好极了。"
杨悠明没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夏星程。
韩柏含这个角色是一个从小家境良好成绩出众,年轻英俊的检察官,他聪明又富有正义感,对法律充满了信念,无论何时都从容而且自信。
夏星程仿佛完全和韩柏含融为了一体,在表演这条路上已经摆脱了青涩,开始走得越来越稳健。
这样的夏星程魅力十足。
夏星程自然是听不到何征对他的评价,他还沉浸在角色中,端起咖啡杯,垂下目光缓缓喝了一口,再抬眼时说了一句:"我要去看现场。"
拍摄到这里结束。
花花跑过去帮夏星程接过咖啡杯,又递了个小风扇给他。
夏星程抓着小风扇一边吹脸一边朝何征他们走过来,他的神情还是严肃的,有点没从戏里状态走出来。
一直到走到杨悠明面前,他用腿蹭了蹭坐着的杨悠明的腿。
杨悠明抬起头看他,见他头发被风吹得扬起来,一瞬间倒是没了刚才一本正经的气势。
夏星程没说话,实际上他已经忘了刚才想说什么了,杨悠明总是能在很快把他从虚幻的角色拉回现实,他想大概是从一开始他就入了杨悠明的戏,再也没能走得出来。从此以后别的戏只是戏,只有杨悠明是他的真实。
何征咳了一声打断他们的对视。
夏星程看一眼何征,又变回了那个大家熟悉的夏星程,他说:"刚才那个角度如何?"
何征瞟到夏星程一直在用腿悄悄蹭杨悠明,他装作没看过,只说:"可以换到这边的角度重新来一遍,我考虑一下。"
夏星程说:"好。"
第118章
晚上,杨悠明洗了澡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夏星程正侧躺在床上看剧本。
他将剧本平摊在床上,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伸到身前翻动剧本。
杨悠明在他身边躺下来的时候,他也只抬眼看了看他,眼神是一种平静的审视。
"检察官,"杨悠明躺在床上,两只手枕在脑袋下面将头抬起来一些,用孙耀的语气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夏星程一下子坐了起来,在床上盘着腿,双臂抱在胸前,审讯般问道:"你到现在还要狡辩吗?"
杨悠明表情没有变,只是声线很低沉,甚至都有些沙哑了,他伸出一只手放在夏星程的腿上,隔着薄薄的睡裤轻轻揉捏,"你穿制服太好看了,我才忍不住多看两眼。"
夏星程弯下腰,凑近了杨悠明看他的眼睛,"你岂止是多看了两眼?"
杨悠明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用平淡的语气"你说的没错,我还想一把扯开你的衣服,连外套和衬衣一起扯下来挂在你的手肘上,然后抽出你的皮带,裤子全部褪下来,再把你狠狠按在办公桌上……"
夏星程脸红了,他换了姿势趴下来把脸埋在杨悠明胸口,摇着脑袋胡乱磨蹭。
杨悠明摸着他的头发,"怎么了,检察官?"
夏星程说道:"别说了。"
杨悠明笑了。
夏星程脸贴在他胸口不肯抬起来,问他:"你看我拍了一天的戏就只有这个想法?"
杨悠明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他,"还有点别的,要听吗?"
夏星程抱着他的腰,点了点头。
杨悠明凑近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想把你藏起来,哪里也不能去,谁也不给看,关在一个大房子里面,让你只能依靠我,再也离不开我。"
夏星程这回抬起头看他了,他看着杨悠明的表情,一时间竟分不清他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然后他看到杨悠明笑了,依然是温和的笑容,还亲了亲他的额头,对他说:"可我又舍不得,你那么优秀,我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你闪闪发光的样子。"
夏星程目光灼灼地看了他一会儿,有些凶狠地扑上去抱着他亲。
杨悠明奇怪他突如其来的热情,搂着他的腰,问道:"怎么了?"
夏星程亲了他很久,喘着气抱着他说:"你说要把我关在大房子里,哪里也不让去的。"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声音变得轻了,两边脸颊都是红的,却直直看着杨悠明,睫毛微微颤抖,羞耻又认真地说:"我可以的。"
韩柏含去看了案发现场,其实已经没什么可以看的了,所有的涉案物品都已经被扣押,现场没有什么明显的打斗痕迹,也没有血迹。
这一趟过来,给他最深的感觉就是孙耀父女二人生活的贫穷。小区的楼房非常破旧,外墙是黯淡的烟灰色,从楼下往上看,那些木头窗棱都有些摇摇欲坠,风吹日晒已经快要看不出原来油漆的颜色,而且除了一楼,其他楼层都没有安装防护栏,似乎在这里生活的人已经顾及不到这些,小偷真是要偷,辛苦翻进去恐怕也偷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而且小区内部是没有监控的,距离这里最近的一个监控是在前面路口,警方提取了监控,可以看到在当天晚上十点半左右,被害人曹宇祥一个人经过那个路口。
时间并不算晚,那个路口附近的街道好些餐馆会开到深夜,所以人来人往的,不断有人经过,曹宇祥从路口很快走过,没有看似可疑的人与他同行。
从楼道敞开的窗口已经不太能看到有明显的攀爬痕迹,但是韩柏含探身出去看时,看到这里可以比较轻易地攀爬进入二楼的房间,那一间正是孙珣燕的房间。
孙珣燕的房间很小,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连衣柜都是布制的简易衣柜,床上的被子和床单都显得十分凌乱,应该是孙珣燕被人匆匆带走,没有人帮忙整理过床铺。
陪同韩柏含一起来现场的年轻警察是案件的承办人,名字叫郑徐江,他坐在客厅的木头沙发上抽烟,看到韩柏含从孙珣燕房间里出来,说:“这套房子好像是孙耀那个女儿出事之后才租的。”
韩柏含点点头,他走进旁边的一间卧室,看到这间卧室稍微大一些,有木头的衣柜,也有一台电视机,除此之外也是同样的简陋。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只有床上的被子同样散开着,应该还维持着那天晚上孙耀听到隔壁动静从床上起来时的模样。被子和床单是一套,都是淡蓝的底色,上面有很浅的粉色格子。
郑徐江说:“剩下的都是他私人物品了。”
韩柏含看到床头柜上有一个小相框,于是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相框里面的相片是孙耀和女儿孙珣燕的合照,孙珣燕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站在孙耀背后,弯腰搂着蹲在地上的孙耀的肩膀,笑得非常灿烂,而孙耀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容。
韩柏含和郑徐江一起从孙耀的租屋出来,一边下楼梯,韩柏含一边对郑徐江说道:“我让你们补的关于孙珣燕坠楼事故的材料补到了吗?”
楼梯很狭窄,他们两个人同行,郑徐江不得不微微侧着身子,说:“只有部分材料,当时孙珣燕坠楼被定性为意外事故,没有立案,所以只有一份受案登记和几份笔录。”
韩柏含说:“当时为什么就敢肯定是意外?”
郑徐江说道:“有不止一个学生证实孙珣燕和曹宇祥在谈恋爱,孙珣燕的班主任老师都说看到过他们下晚自习一起离开学校。孙珣燕坠楼的时候衣着完整,也没有性侵的痕迹,而且曹宇祥当时就打电话叫救护车了。”
他说完这些话,两个人刚好从楼梯间里走出来。
午后的阳光有些炽烈,韩柏含脚步停顿一下,仰头望向楼房,问郑徐江:“孙珣燕是从三楼掉下来的?”
郑徐江应道:“是的。”
韩柏含看向郑徐江:“一个十五六岁、成绩优秀的高中女生,因为感情问题从三楼跳下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郑徐江耸了耸肩膀,“她要是跳了那就是百分之百,谁说得清楚呢?”
韩柏含又想到一个问题:“孙耀以前见过曹宇祥吗?”
郑徐江沉默一会儿,“应该是见过的。”
韩柏含问他:“见过几次?”
郑徐江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韩柏含说:“孙耀告诉我他只见过曹宇祥一次,孙珣燕坠楼之后,他尝试找曹宇祥,但是找不到,因为曹宇祥被他的家人保护得很好,他不顾快要高考转学而且搬家了。孙耀只是在医院远远看到过曹宇祥一个侧脸,当时他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他知道之后,就再也找不到曹宇祥了。”
韩柏含记起他们两个在看守所的对话。
孙耀当时说:“我没有认出来他是谁,当时环境太暗了,我看不清他的脸,本来我也不确定曹宇祥到底长什么样子。”
郑徐江长长呼出一口气,听起来就像是在叹气,他没有说话,只是一手插在腰上,摇了摇头。
韩柏含说:“如果曹宇祥和孙珣燕是男女朋友,孙珣燕因为曹宇祥提出分手而跳楼,曹宇祥还主动为她打电话叫救护车,那么过了那么久,曹宇祥为什么会翻窗子进入孙珣燕的房间里,意图强奸已经是植物人的孙珣燕呢?”
郑徐江依然摇头,“曹宇祥都死了,孙珣燕还在昏迷,谁说得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韩柏含对他说:“再调查一下当年的情况吧。”
郑徐江朝他看过来,“韩检,说句老实话,那件事情过去那么久,当年的学生都高中毕业升学了,有几个还记得清楚那时候的事情,这件事情调查不清楚不说,就算是调查清楚了,也不会改变孙耀勒死曹宇祥的事实。我个人觉得,意义不大。”
曹宇祥肯定是孙耀勒死的,已经不需要再去查证,至于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没有补充到新的证据,韩柏含就只能采信孙耀的供述,那么现在的问题还是回到了原点,到底孙耀是不是正当防卫?
那天晚上,韩柏含回去家里陪父母吃饭,
父母家是一栋两层的别墅,他是家里独子,自从在外面买了房子就搬出来一个人住,平时家里只有父母和一个负责做饭和清洁的保姆。
他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每次回到家里,韩妈妈提到最多的问题就是谈恋爱了没,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家。
韩柏含心里烦躁,面上却还是平静地应付着妈妈,说没有遇到合适的,一旦遇到了立刻就带回来给他们看。
韩妈妈戴着一副眼镜,容貌温和知性,又略显严厉,她从镜片后打量韩柏含,说:“你每次都这么说,每次还是一个人回来。”
韩爸爸这时候不耐烦了,“他条件又不是找不到,着什么急?倒是事业方面该加把劲才对。”
韩爸爸名字叫韩樟,是崇丰市公安局的局长,个子高高大大的,人过中年有些发胖,或许是在外面习惯了,他在家里也总是一副严肃而沉稳的模样,说话的节奏很慢。
韩樟问韩柏含:“我听说你手里最近有一个故意杀人的案子,被杀的是一个十九岁的大学生?”
韩柏含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嗯”一声,便低下头继续吃饭。
韩樟继续用他那习惯性的徐缓语速说道:“被杀害的那个大学生,是姓曹的吧?”
韩柏含觉得吃到嘴里的饭粒有些干涩,他用力咽下去,问韩樟:“怎么?”
韩樟说道:“他爸爸是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