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谦少
我怕现在所有的这些,都只是十年前的翻版。我怕有一天他会幡然醒悟——原来这不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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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我兴致都不太高。
雨渐渐停了,腿还是疼。
夏宸过来接宝宝回去,跟我打招呼,说小幺感冒了,怕传染给我,所以今天就没过来。
李祝融留他在这里吃饭,夏宸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好。”
晚饭竟然和中午的大有不同。
用胡萝卜煮过的羊肉,稍微炒了一下,不知道放了什么调料,意外的美味。羊肉汤也不错,一堆蔬菜,还有一种红色的菜薹,炒得挺漂亮,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我刚吃了一点羊肉,碗里骤然一沉,李祝融把一大节玉米放在我碗里。
“多吃点蔬菜!”他闷声说完,继续吃他的肉去了。
我真想把那节玉米从碗里扔出去。
“许老师把碗放下来吃吧。”
也许是我脸色太难看,夏宸笑着提醒。
“不要紧。”
我继续端着碗。
有很多事,你一旦因为觉得吃力而放下,以后就可能再也拿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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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想和许老师聊一聊。”夏宸这样和李祝融说。
李祝融的表情说明,这绝不是他们事先说好的。
“聊多久?”他一副“监督者”的表情。
“半个小时。”夏宸笑得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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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我会怕一个人的话,那个人不是郑野狐,就是夏宸。
郑野狐没有是非观念,他从不觉得自己做了“坏事”,他的价值观和暴君是一样的。至于夏宸,他是迂回型的,他想做的事,当时你可能觉得他放弃了,但是过了很久之后,你会忽然发现,他已经做了,而且是在你无法察觉也无法质问的情况下做了。
前者以势压人,后者以智压人。
我坐在客厅温暖的壁炉边,夏宸和我说:“许老师,小幺很担心你。”
“我知道。”
“我很担心我哥。”
我转头看着他。
“许老师,如果我没猜错,你现在是在报复我哥吧?”穿着米白色长袖T恤的青年,墨黑头发,英俊面孔,神色无比真诚。
“你觉得我不应该报复吗?”我不知道他这次为什么这样直接,简直脱离他一贯的套路。
“许老师,晚饭是我做的。”他忽然转移了话题:“许老师不妨猜一猜,我哥现在是什么心情。”
“我猜不到。”
“许老师,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哥的人。”他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淡淡说:“不过既然许老师不肯说,我可以告诉你。”
“他现在心情不错,因为许老师晚饭比中饭吃得多。但是他隐隐的还是在担心,因为他心里记着许老师的病情。他有点焦躁,因为北京那边情况不太好,因为蒙肃的事,谢尔顿在和他硬碰硬。还有,他有点嫉妒我。”
“嫉妒?”
“我会做菜,他不会。”夏宸看我笑了,自己也笑了:“我说的是实话。”
我当然知道你说的是实话,关键是你为什么要说这些实话?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许老师没发现吗?我哥脑子里想的事,都是关于你的。”
我看着他。
“迄今为止,他做的事,大部分是因为爱你。”夏宸站了起来,缓缓说道。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因为爱所做的事都是可以原谅的。”我抬起眼睛看着他。
“我不赞同这个观点。”夏宸从容地说:“我知道,许老师也不赞同,因为许老师觉得我哥做的很多事是不能原谅的。但是,不能原谅的是错事,我哥之所以做错,是因为没有人教他,怎么样才是对的。”
“许老师,我哥也叫你老师,你对他,既是老师又是朋友,你遇到他的时候,他才十四岁,今年他二十六岁,你有没有教过他,爱一个人,应该怎么做?”
“你觉得他做错了,因为爱不是强迫,不是掠夺。但是,难道爱是看着对方一错再错,却不尽力矫正,而是消极抵抗。爱难道是仇恨,是报复,是同归于尽?”
我被他问得无言以对。
我本来就不是擅长辩论的人,事到如今,也不想再去争辩什么。
夏宸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这些问题,许老师你不用回答。我也不想要答案。”他说:“既然过去的事找不出一个答案,那就不去找了。手术还有十一天,我只希望许老师在这十一天里,好好对待自己,也对我哥好一点。”
我沉默地看着他。
他弯了弯唇角,把手从裤袋里抽了出来。
“抱歉,让许老师失望了,我今天也做了一个帮亲不帮理的人。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景象太惨淡了,所以想做点什么。”
“宝宝,我们回去了。”他叫宝宝,宝宝欢快地跑过去,他蹲下去,替宝宝穿上毛线衫,理了理头发。
“宝宝,和许老师说再见没有啊?”
宝宝迈着小短腿,朝我跑了过来。
“许许再见。”
“宝宝再见。”
李貅已经跑到书房里叫了他爸爸,李祝融走了出来。
“回去了?”
“嗯。”他挥挥手:“等老师感冒好一点了,哥带许老师来我们家里吃顿饭吧。”
“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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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腿又疼了?”
穿着墨蓝色衬衣的男人,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他皮肤白,偏着头按揉我的腿,睫毛垂下来,在侧脸上留一道淡淡的影子。
“小哲。”
“嗯?”
“我……”
“什么?”
“没什么。”
第48章
我发现我已经开始习惯有李祝融在身边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迷迷糊糊地一直睡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祝融穿着睡袍睡进来,在我脸颊上碰了碰,我就开始安心地睡着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是大晴天,花园里的蔷薇和玫瑰都轰轰烈烈地开了,我感觉身体好多了,没事做,林佑栖和我打电话,说这样的天气不能呆在家里,让李祝融带我出去走走。
我自己找了部相机,和李祝融说了一声,带着相机去花园里拍照片。
以前在北京的时候,李祝融有部很好的相机,我一直在玩,坐着他的车在北京四周乱逛,拍过香山红叶,佛寺,还有郊区的廉价房。
可惜他那时候静不下来,所以没有给他拍多少照片。
李祝融在书房看文件,窗户开着,一抬头就能看见花园,所以也就放心让我出门。
我蹲在地上,拍那种茸茸的草。拍像紫藤一样悬挂在围墙上的蔷薇花,玫瑰被修剪成很规矩的形状,看见一树很漂亮的紫色玫瑰,正举着在那拍,听见后面传来“啪啪”的声音。
在北京被人称为小阎王的李貅,拿着一根高尔夫球杆,一路挥舞着,把蔷薇花打得七零八落地走过来。
“喂,你在干什么?”他像是忘了昨天的事,站在那里,偏着头,毫不客气地问我。
我朝他扬了扬手里的相机。
“你在拍花?”太阳晒得他眼睛眯起来:“这里的花不好看,后面有一种会变颜色的玫瑰花。”
“我拍着玩的。”
“你等一下。”他思考了一下,从背带裤的袋子里掏出一个手机来,拨了个号码,颐指气使地说:“把我房间里那个相机送到花园里来,架子也送来。”
这行径简直像极了李祝融。
很快,一个保镖模样的人送了一台看起来很复杂的相机过来,还有三角架,李貅很熟稔地指挥他:“你扛着架子,跟着我们走。”
盛情难却,我只好提醒他:“我不会用这种相机。”
“你不是会拍照吗?”他偏着头看我手上的相机,蓝眼睛眯起来。
“我只会用这种,呃,傻瓜相机。”我拿着相机给他解释:“这种相机只要按快门就行。”
“但是我这个很贵!”他一副嫌弃的样子,压根不买账:“我让他们把说明书给你,你用这个拍,我有胶片。”
我简直没法跟这小孩交流了。
“你们在聊什么?”救星悄无声息地出现,李祝融穿着一件白衬衫,没有系领带,解开了领扣,悠闲地站在李貅身后。
有些人,即使再熟悉,当他站在耀眼的阳光下,带着笑看着你的时候,你还是会为之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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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坐在花园里晒着太阳,李貅举着我的傻瓜相机跑来跑去,保镖面部表情地扛着三脚架跟在后面。
“老师以前也是这样的,喜欢照相。”他翘着嘴角,看着李貅,眯细了狭长眼睛,像是在回忆什么,笑出声来:“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