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桔子树
陈默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半晌没回话。
陆臻等着等着倒紧张了起来,按说他不会看错人,他也承认自己的确存心不良,为人不厚道。阿泰是他门下走猫一只,可就是熟成这样,他也没对他点破那层柜子门,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面对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强求理解与包容怎么着都是一种冒犯。但是陈默不一样,陈默是靠谱的而且帮得上忙的人。陆臻以一种隐秘的罪恶的心态想把这家伙拉下水,用一个秘密逼他做共犯。
“陈默?”陆臻忍不住开口。
“嗯?”
“你不问点什么吗?”
陈默有点尴尬,脸上千载难逢地泛起可疑的红:“我应该问点什么?”
陆臻华丽地囧倒,竖起大拇指说:“你是爷!”
陈默颇诚恳地:“你们要小心点。”
“会的!”陆臻笑了,他是很容易就会被感动的人,他在想,要不是老子现在全身不遂我真想马上去拥抱你,好兄弟,太义气了。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当时在各方压力的摧逼之下,陆臻被放了破纪录的三个月的大假,消息传来,陆臻无力接受,满脸茫然地说队长你掐我一下吧!这世界太不真实了!
可是假都划下来了,总是要休的。起初夏明朗建议他索性回家,反正上海的医疗条件也挺好的,还可以顺便陪了爹妈,一举两得。陆臻听完立马一声惨叫,说他要是就这么回去了,保准就回不来了,他妈一定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用尽一切手段阻止他继续为革命事业奉献青春热血。
夏明朗想想也对啊,且不说人家那妈生得那金娇玉贵的,宠儿子宠得天上地下独一份,就是自己那位剽悍的娘,要是让她看到自己这么筋骨寸断的样子,只怕也有得闹。
这家,绝对不能回。
于是这么一来就没悬念了,索性回军区医院里养着吧,闲时,兄弟们还能去看看。陆臻就有点意意思思的,小声嘀咕着,三个月呢,你能请到一次年假不?夏明朗一听心里也活泛上了,去年没回过家,假都在,要再往前数,那更是欠得海了去了,连严正都让他别算了,赶着退休时一起歇了吧,夏明朗当时还想,得,真他妈毒辣……这样你还能算我休假一年,少给我发一年退休工资是吧!
可饶是如此也没法打包票,春训过去了,夏训还没到,照理说是还有空,可是陆臻伤了,陈默也伤了,折了一个副队,一个准副队,他再走了队里就只剩下郑楷一个人,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陆臻一想也黯然,不过没关系,反正还可以提前归队的,没人说休假一定要休满。夏明朗看着那失望的小脸又觉得心疼,说我试试呗,说不定能挪出几天空来。陆臻笑眯眯地说好。
因为存了这样的心思,转院的时候陆臻就没跟着陈默一起回军区总院,而是托高中一个学医的同学叫朱敏的在武汉找了一家医院,朱敏硕士毕业当了两年医生嫁了个有钱的老公又回头读博,考在武汉大学生命学院,各方面都熟。
陆臻只是打了个电话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手续就办了个周全。陆臻与陈默同一天转院,一个直奔军区,一个转战武汉。陆臻坐着轮椅上飞机,夏明朗以公肥私,全给订了头等舱。
难得看到这号阳光帅哥病美人,空姐们一律给了陆臻超水准的服务,陆臻错误地把这种差别全归在舱位上,心想腐败啊腐败。他乐呵呵地看着窗外白云朵朵,起伏群山……千湖之城,俺来了!各路大神发威,顺便把俺家男人也拎过来陪俺几天吧,俺不贪心,几天就好!
虽然换了家医院,养病的程序总是大同小异,而陆臻忽悠小护士的水准也是一贯的高,但是医院住久了终究都是不舒服的,生活没有隐私的感觉,整个人展开暴露在无数人眼前,所以一听到主治医生松口,陆臻立马就想出院。朱敏的老公就托人在医院附近给他租了个房子,方便他每天下午回去做复健。
陆臻刚到的时候是朱敏带着老公全程接待的,朱敏老公起先还开玩笑,说什么男人让俺老婆这么上心,得见!可是陆臻从闸机口一出来,倒先把他唬了一跳,果然是重伤啊,一点没掺水。朱敏是做过医生的人,把陆臻带过来的诊断报告和各色片子摆开来看,长抽气,说你怎么可能把自己整成这样?
陆臻笑着说车祸。
朱敏不屑,我看你是被一百匹马给踩了吧!
陆臻念书时年纪小,又讨人喜欢,全班人都拿他当弟弟看,后来念了军校进了部队黄鹤一去不复返,平常的同学聚会也总不露面,江湖上就只余下了他老人家的浮光掠影,段段传说。
朱敏收留了陆臻之后心中颇得意,在校内放了个留言,说近期来武汉旅游可以顺便参观班草。居然还真有几个得闲的跑过来看了,陆臻像吉祥物似的被人推出去吃饭,席间求爷爷告奶奶哀求大家保守秘密不要告诉家中母上,众人当然顺势占了大把口头便宜。
挺好的,都挺好的!
陆臻小口喝着牛奶,听他的那些老同学们拉扯着如今又开始上涨的房价和一路崩溃又起又崩溃的A股,讨论着去哪里结婚去哪里蜜月去哪里旅行,朱敏和另外一位也已经怀了孕的女同学在私话妈妈经。席间有人站起来吆喝说陆臻来得来一杯白的,准妈妈们母性大爆发,帮陆臻把那不开眼的家伙揍得满头包。
挺好的,都挺好的!
陆臻想,请就这样热闹地生活下去,有快乐,有抱怨,努力赚钱努力花钱,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没关系,但是,请都平安!
请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好好建设我们的国家自己的家园,我会不惜一切的守住她!
养病的日子是悠闲的,然而毕竟不利于内分泌。陆臻有一个小本子,上面记录了他各式各样的一闪灵光,大到军制改革,95枪械组抛弹口的设计图,小到背包行携具上的某一根带子是不是应该再移动个两厘米。
这些东西有很多都是随手一记,纷乱错杂而且不成体系,陆臻一直试图抽个空整理一下,如今刚好撞上了。就这么着上午工作,下午去医院做复健,吃过晚饭让护工带着去楼下转一圈,回去继续工作两小时。
十点睡,六点起,生活非常的有规律。夏明朗笑言他这是狗生过惯了,人生都不会过了。
陆臻却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是一场演习,他在学习着如何度过与夏明朗身体远离而心灵贴近的日子。然后他发现并不同想象中那般难熬, 他开始重复高中时的习惯,每天写日记,以一个身在远方的爱人为倾述对象,这种方式会让他内心平静。
陆臻发现似乎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在期待着生命中有那样一个人,能安静地听完他的全部心绪,并温柔地抚摸他,是的,所有的一切他都懂。
由于电话监听的问题,日记的内容陆臻只是含糊地提过,但是夏明朗很有兴趣,说有空要偷来看,陆臻在心里微笑,那本来就是给你看的。陆臻觉得他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为着每一个新奇的发现而兴奋不已,为每一点进步与尝试而雀跃,渴望分享,给生命中的那个他。
只是那时候,“他”是一个虚幻的代词,而现在成了有血有肉有温度的实体,那个人收藏着他所有的欢乐与忧伤,那是他的心灵所在。
所有的恐惧,都将归结为未知,陆臻想,这是真理。
其实真实地做起来,电话监听也不是那么麻烦,人与人之间并不都是赤 裸 裸的爱欲纠缠,并不是每一个字都要泡在蜜里才能听出甜来,更多的时候,简简单单的几句关照,平平常常的几句近况都让人觉得充实。
这样也很好。
休假的问题暂时搁置,陆臻颇有所指地问陈默啥时候出院,夏明朗笑着说我不知道,要不然你问一下严头儿?陆臻寻思了良久,到底还是不敢。自从知道严头那块的柜门已破,陆臻面对严正就有了一种好像夺了人家十全好儿子的心虚感。
婆媳关系不好处啊!千古难题。
陆臻给徐知着写信得瑟自己的悠闲生活,徐知着恨恨回信说老子在一百公里的越野和三天两夜的潜伏之后看到你小子这破信,我谨代表所有在泥巴地里挣扎的兄弟们对你表示十二万分的革命的鄙视,同时真诚地诅咒你回来后体能跟不上,被郑老大操练到死!!
陆臻拍桌子狂笑,欢乐地给徐知着敲回信,他原本是运指如飞的,只是最近上臂骨伤到了,手感顿减。陆臻向夏明朗感慨说以后真的要跟着他爹念念经养养性,再不能发那么大的火,说那么猛的话了,报应啊报应,全应在自己身上了,还好没真的从手指开始断起,要不然这病就没法养了。
陆臻敲完回信按发送,手机在电脑旁边响起来,陆臻看着屏幕上一闪一闪的队长二字笑得灿如朝阳。夏明朗临走的时候跟他约了暗号,如果在基地有监听就用座机给他打电话,如果是手机那就证明天下大吉,他在出差途中。
陆臻按下通话键就开始酸,一声宝贝儿让夏明朗在明媚的春光中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夏明朗嘀咕着,见过肉麻的没见过你这么肉麻的。陆臻抱着手机笑得牙眼不见。
所以你看,幸福就是那么的简单。
陆臻敏锐地听到对面车声鼎沸,一时诧异,你在城市里?夏明朗说是啊,土包子进城了。陆臻琢磨着军区怎么又开会了。夏明朗嘿嘿笑,说这县城果然挺大的。陆臻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对面停车熄火,夏明朗东拉西扯又逗得他眉花眼笑去了。陆臻问他这么早开什么会滴干活。夏明朗说政治部开稳定后方的研讨会……陆臻又是一愣,想说啊?这会跟你有什么关系。忽然听到门铃响,耳边和话筒里,同时的两声。
陆臻一下就惊了,你在我家门外!?
夏明朗嘘了他一声,会说话嘛,我在咱家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