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桔子树
都很累,太累了的两个人只想深长地拥抱,把对方勒到自己怀里,然后放松,沉沉睡去。
后半夜风云突变,天边传出沉闷的雷鸣。夏明朗睁开眼就看到满天乌云翻滚,低低地压在头顶,间或有一条闪电划过,把天空撕出狰狞的伤口。
夏明朗刚把陆臻抱进船舱,暴雨就倾盆而下,巨大的闪电破空而过,挺立在海天之间,像连接天地的上古神木,雨水像鞭子一样狂暴地抽打纠结在一起。
夏明朗站在舷窗边出神地看向白天他们浮沉的地方,浓烈的水腥味扑面而来,暴雨飞溅出的水沫沾得他眉宇皆湿。
“想去吗?”陆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
夏明朗讶然。
“我帮你开船。”陆臻转身就走。
“哎!”夏明朗拉住他:“你……”
“过了今晚上就没机会了,三哥可能再也不敢让你下去了。”
夏明朗目瞪口呆。
电光乍现,陆臻的脸被照得雪白,阴影分明有如雕塑,神色凝重而执拗,目光纯净。
“不用了吧!”夏明朗结结巴巴地说。
“队长,”陆臻上前一步抱住他,“我只问你想不想。”
心跳如鼓,相互应和催动,直到耳边只剩下血液狂奔的轰鸣。夏明朗生平第一次感觉手脚发软,只想牢牢抱住怀中这个人。
雨大风急,医疗船的吨位过低在巨浪中剧烈的摇晃,陆臻好不容易放下浮排下了锚,夏明朗换好潜水服站在船尾发愣,陆臻二话不说换起了衣服,还没等夏明朗回过神已经被他扑下了水。
巨浪滔天,在船上还不觉得,下了水简直就像山一样压下来,陆臻拉着夏明朗游向浮排,紧紧的拽住缆绳。
“下去吗?”陆臻在夏明朗耳边大喊。
夏明朗皱眉看他的眼睛,犹豫不决。
陆臻忽然笑,松开手,被巨浪吞没。夏明朗连忙跟下去。
水上水下是两个世界,上面越是浊浪翻天,下面越是显得宁静深远,往下去,十米之下就已经感觉不到水流的波动,深度绳没有扣死,在水下微微晃动。陆臻借着昏暗的灯光把安全绳扣好,他绕着夏明朗游了一圈,露出顽皮的笑意,伸出五指一个一个屈起。
夏明朗会意的点头。
1、2、3、……上浮!
刚刚冲出水面,夏明朗就迫不及待的大口呼吸,迎面一个巨浪扑来,夏明朗躲避不及,被呛得大声咳嗽,陆臻连忙游过去帮他挡住水,让出一个空隙给他喘气。
夏明朗忍不住笑:“挺厉害的啊!”
水声轰鸣,陆臻听不清夏明朗在说什么,侧耳过去大声问道:“啊?”
“我说,老婆我爱你!”夏明朗大喊。
陆臻笑得差点呛水,指着夏明朗乐个不停。
我们的人生中总有很多莫名其妙地恐惧,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问一声怎么办?没有人能知道怎么办?那些阴影可能永远存在,那种疼痛永远也变不成欢愉……
可是,陆臻近乎怜惜地抚过夏明朗的脸颊:我只问你想不想。
只要你想,但凡我能,都会为你做到。
陆臻抱住夏明朗的脖子,额头紧贴:“下去吗?”
夏明朗点点头,携手下潜。
真好,当你需要的时候我还能帮到你。陆臻握紧夏明朗的手,心中无比庆幸。
其实在这种时刻深潜效果极差,因为水面太不平静,让人心跳过速,耗氧量大增,往往下不到十几米就气短。回到水面,又得在浪涛中起伏,海浪滚滚而来,把拇指粗的缆绳深深的勒进手臂,不过一两个回合,人就筋疲力尽。
夏明朗指了指医疗船示意回去歇歇,陆臻看着他的眼睛喊道:“你相信我吗?”
夏明朗被那种目光击中,来不及回想到底要相信什么就已经回答:“行啊!”
陆臻回身,指向远方雨幕之后深黑的阴影:“天琴岛,离开这里三公里,就我们两个,去看看吗?”
夏明朗笑了,他用力踩水,探身吻住陆臻的嘴唇:“想约会嘛,就直接点。”他大笑着放开陆臻往船上游,却被拽住,黑色的潜水刀看不到一点刃光,夏明朗只觉身上一松,已经被割断了安全绳。
夏明朗大惊。
“走吧!”陆臻把潜水灯绑在胸口,游到前方领路。
三公里,轻装,这样的距离在平时根本不是个事儿,可是现在?
夏明朗看着那一点光亮在波涛中一闪一暗,渐行渐远,他咬了咬牙,毅然决然地追了上去。
如果你曾经站到100米高空,就不会在50米脚软。
这是最笨的高招,唯一的办法。
二十三、
长时间在两到三米的浪高中穿行,复杂的水况飞快地消耗着夏明朗的体力,陆臻一直游在他前方一个身位的地方,偶尔会停下来等他。夏明朗早就知道陆臻在水里很牛,但是之前凭借强大的体能与意志力,他倒也没觉得自己会比他差多少。可眼下,在这样非常的暴雨之夜,他忽然感觉到天分与勤奋的分别,陆臻似乎天生的比他更知道怎样避开波浪,怎样顺应水势。
如鱼得水……可能这就是他怎样努力都追赶不上的差距。
夏明朗微微有些沮丧,可是前行中触碰到陆臻的手指,又觉得欢喜与骄傲:瞧瞧,我的人,多厉害!
绕过天琴岛环形的珊瑚岛礁进入到潟湖之后,海面终于平静了一些,夏明朗感觉身体的最后一点力量都被耗尽,忍不住翻过身,仰面飘浮在水面上休息。
好像天河漏了个口子,雨水还在猛烈的往下倒,雷声却渐渐稀疏,没有闪电,陆臻身上的潜水灯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一点光。夏明朗看着那一点亮光从前方折回来,贴到他耳边大声询问:“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