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枝
所谓科学研究,也是人在做研究,人的关系,上面的人的决策,往往会对此有很大影响,权力斗争往往对研究者和研究项目更是影响很大,要辟一块净土做研究谈何容易。
顾禾最讨厌做这些人际间的你来我往,拉帮结派与敌对攻击,但很多时候还真会被牵扯进去,他和上面这位女人挂了电话之后就开始看起文件来,对不住关谨那件事则实在没有心思去想了。
中午和温显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温显也在问病人突然减少的事情,顾禾只是含糊道,“是上面的意思,这件事还是先不要妄议。”
因为病人减少,他下面的研究室就有些比较闲了,顾禾正好安排想请年假的正好可以请了,以免忙起来想请也不会批。
下午研究室大会的时候,就正好把这件事说了,很多人都喜笑颜开,商量着请了假怎么出去玩。
之后在办公室,顾禾问在电脑里整理数据的温显,“你要请假吗?”
因为913的实验之后没有进展,守着也没意思,顾禾准备再去找肖策要实验材料了再做,那现在温显就正好可以放假。
不过,想到肖策,他就突然又心神不宁起来,觉得对不住关谨。
温显转过椅子来对着顾禾笑,他是个高高大大的人,不苟言笑的时候还很有气势,但是笑起来就露酒窝,还是张大男孩儿的带了些肉的脸,看在顾禾的眼里有时候就还是个孩子。
温显道,“顾禾,那你要休假吗?”
顾禾道,“不要没大没小叫我名字。”
温显腆着脸笑着,又问,“你要休假吗?你休我就休,要不一起去海边旅行?”
顾禾摇头,“先把这段时间忙过去,我过一阵子有事情要离开,那时候再休假。”
温显惊讶道,“哦,这样啊,是什么事情?”
顾禾眉头微蹙,神情有点恍惚,“要安排结婚的事情。”
温显眼睛睁大了,脸上神色复杂,“结婚?和那次来找你的那位?”
“啊?”顾禾愣了一愣,想起温显上次见过关谨,便点了点头,“嗯,是的。”
温显沉默地对着顾禾,脸上又显出了那种受伤的神情,不过,他又笑了,道,“那你要幸福啊!”
顾禾“哦”了一声,然后赶紧说道,“做工作吧,不要谈这些了。”
晚上下班离开的时候,温显也下班,跑过来对顾禾道,“主任,你搭我一程吧,我今天没有开车来,是坐研究所班车来的。现在懒得去坐班车了。”
顾禾应了,他就和顾禾一起去停车场,车开出研究所,行驶在绿树成行的公路上,一路很静,只有风的声音,还有一辆辆车静寂地超过他们的车。
要入城的时候,一直垂着眼撑着胳膊在车窗上的温显转过头来盯着顾禾看,顾禾疑惑地问他,“你看什么?”
温显带着些忧伤地低声问他,“你爱他吗?”
顾禾惊讶了一瞬,然后瞥了温显一眼,“我们已经在一起十几年了,从我十七岁开始。现在想来,真是很长很长的时间了。”
顾禾这样说,自己也有点恍惚,真的是很长的时间了。他还记得那时他自己还那样小,心里除了做学问,别的什么都没想,一天到晚单纯得非常快乐。开始只是和关谨做好朋友,关谨让他感觉挺不错的,两人总约着一起游泳,游泳完了之后特别饿就去吃饭,那时候也只是在学校门口的小吃店里吃东西,但是他总觉得那时候的东西特别味美。
那时候,谁也不知道关谨的家世居然那么显赫,他就和最普通的学生一样,得知关谨的身份不一般,还是关谨对他告白的那一次,他把他带去了他家,其实也不是他的家,只是他拥有的房子而已。
在那栋装饰华美的别墅里,顾禾现在还记得,当时是在二楼的大阳台上,阳台装饰以薄纱还有花朵,楼下就是花园和一个静静往下淌的小瀑布,夕阳正好,撒得满地黄金,他和关谨坐在阳台上吃晚饭,关谨对他说,他爱他,想恳求他做他的恋人。
顾禾当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和他吃完了晚饭。
关谨那时候也还很年轻,心性不像现在这么沉稳,他身份矜贵,态度也带着点矜持的样子,所以,他并没有在对顾禾告白完就要他答复,但是,他却太喜欢顾禾,十六七岁的顾禾是个有点傻愣愣的精灵的模样,他受不了等他考虑太久,于是晚饭后,他就拉着他,问他,“你答应吗?”
顾禾还是发愣,道,“我们是朋友吧?而且都是男人。”
顾禾的脑子打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关谨已经强行拥抱住他亲吻了他,之后的事情,顾禾不想去想,从暮气初上的黄昏,到天完全黑沉了下来,他从床上看出去,那飘着轻纱的落地窗框出外面的景色,他看着天空一点点地从辉煌走入了黑暗的沉寂。
他那时候是觉得很疼的,疼得死去活来,他忘了自己有没有哭,大约是没有的,他的泪腺不很发达,想哭也不容易流出眼泪。
也许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不喜欢性事,因为想起来,就只想到一种钝痛,虽然之后和关谨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也多少能够感受到一些快感了,但真正沉迷的时候真的太少。
他胡思乱想着,眉头微微蹙起,脑子里突然又转出前一日晚上的梦境,以至于突然心神不属,车子差点撞向路边花台,还是温显反应及时替他扳回了方向盘,车子在他的急刹车下停了下来。
温显皱眉看着他,“你在想什么?差点出车祸了。”
顾禾没有应他,而是把脸转向车窗外,车窗外已经黑了,路灯照出很小一块光亮。
他突然感受到有热热的手掌贴到自己的手上,他被惊得转过头来看温显,温显黑幽幽的眼睛看着他,“顾禾,你不爱他,为什么要和他结婚?”难道是因为他是关谨,身份显赫吗?
他当然说不出最后一句,但他却这样想了。
不过,他这样想了,他就知道自己不配爱顾禾了。其实只是他自己在自卑配不上顾禾而已,却要去想顾禾想要高攀关谨。
顾禾把他的手推开了,他这一瞬间似乎有点明白温显对自己的心意,所以他心更慌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他很快让自己镇定了下来,将车发动开了出去,道,“说了很多次了,你不要这样没大没小。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和我的父母还多,我早就离不开他了。而爱情,你觉得什么是爱情?你怎么会觉得我不爱他呢?莫名其妙!”
他似乎很生气,以至于气势很盛,温显被他镇住了,咬着唇心里很憋闷难过,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开解。
他只能祝福顾禾和别人一起一生幸福了。
第18章 愧疚与补偿
顾禾那说给温显听的话,何尝不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呢。
当被爱神眷顾,人就不由变得多愁善感了。
顾禾自己也在想,到底爱情是什么,他真的对关谨没有那种想一辈子过下去的热烈感情吗?
他迷茫而不知所措,将温显送到他坐地铁的车站口后,他就开车回家了。
温显走进了站里,但又回头来看,顾禾已经开车走了。
他这一天穿得并不少,军绿色厚厚的风衣能够为他遮挡风雨,但他却惶惶然地还是觉得有点冷。
也许,永远得不到的,才会是记得最久,觉得最美的吧。
温显这样安慰自己,但是,真正能够被安慰住而不伤心的就不是真正的爱了,他只得叹了口气,有漂亮的女孩子坐在他的对面看他,他望过去,对方就对他笑,眉眼弯弯。
温显由此想到了第一次见顾禾的时候,顾禾也是这样对他笑了一下,他于是也回应了那个女孩子。
顾禾的心神不宁持续到了睡觉前,因为他怕又做前一天晚上的那种梦。
睡前他不得不主动给关谨打了电话过去,其实晚饭的时候两人已经通过电话了,但他现在不听一听关谨的声音,则总觉得不安睡不好。
关谨对于他主动的电话很是惊喜,虽然已经夜深,他也同样还没有睡,他问顾禾,“怎么还没有睡?”
顾禾“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脆弱,“脑子里惶惶的,我睡不着,想听一听你的声音。”
他这样示爱的话简直让关谨受宠若惊,激动之后就满怀柔情地道,“是我不好,我该把这边的事赶紧安排好了回去陪一陪你。”
顾禾又“嗯”了一声,然后沉默了下去。
关谨突然明白他是在伤心,便问道,“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没法处理?要不要我帮忙?”
顾禾这才道,“没什么事。就是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突然有些惶恐。呐,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日子定下来了吗?”
关谨惊喜得将电话握紧了,他明白顾禾的脆弱往往只是一阵,他过会儿就会振作起来,于是说道,“还没有具体定下来,但是,已经拟好了几个日子,我和家里商量好了,再拿给你看,我们一起决定定在哪天,好不好?”
顾禾笑了笑,“好啊。我把我这边的工作先安排好,到时候也能够请一段时间假,和你一起去RS城。”
关谨和他轻言蜜语了几句,要求道,“开视频电话好吗,我想看看你。”
顾禾拥着被子,“可我在床上了,准备睡了,穿着睡衣。”
关谨笑道,“我也是啊,让我看看你吧。”
他完全是满心的柔情蜜意,因为以前顾禾从来不会在乎在他面前的形象如何的,他不知道这是因为顾禾不在乎他对他的感受,还是顾禾本身不明白要为情人而妆的道理,反正顾禾就是少根筋地不明白这些。
但现在顾禾居然开窍了,居然觉得穿着睡衣不好意思让他看到。
顾禾受不住关谨一再要求,让他等一等,在手机上接了一个带高清摄像头的平板电脑,而且关谨也开了视频。
顾禾开了外放声音,用手指在大大的电脑屏幕上点击,关谨穿着睡袍的样子出现在了大半个屏幕上,他应该是还在看文件,虽然穿着睡袍,但是坐在卧室里的沙发上,镜头里还出现了他的笔电的一角。
顾禾道,“看到了吧,我要睡了。”
关谨望着屏幕上的顾禾笑,顾禾是靠坐在床上的,眉目淡然,穿着规规矩矩的睡衣,衣扣扣到了最上面一颗,关谨轻声道,“真想看看你的身体。”
顾禾马上拧起了眉,关谨以为这样逗他他要发火,没想到顾禾却道,“等等。”
关谨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想说自己就是逗逗他而已,让他千万别生气。
顾禾下了床,关谨只能看到床头范围内的东西,但是他没有转开电脑,依然静静地看着,顾禾一会儿上床来了,出现在了镜头里,他身上的睡衣还是穿得严严实实的,关谨想,果真顾禾不是下床去脱衣服去了。
顾禾拿过一张图片,递到镜头前来让他看,关谨看到,就哈哈笑起来,道,“宝贝儿,你真会逗我。”
顾禾道,“关了,你才是无聊。”
然后直接把视频关了,又和关谨语音通话,“我真睡了,晚安。”
顾禾把带高清摄像头的平板电脑收起来放到一边,又把手机放好,就真躺下睡了。
而关谨还在看刚才和顾禾视频留下来的视频文件,看着就眉开眼笑,觉得繁重的工作之后能够看一看,神经就能够放松下来了。
又看到顾禾递到镜头前的那张照片,他又笑了起来,原来那张照片是顾禾婴孩儿时候的照片,爬在床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一双杏眼则非常灵动,傻乎乎地看着镜头。
以前关谨也看过这张照片,因为它就夹在顾禾的照片夹的第一页。
顾禾关了灯,躺在床上,望着黑黢黢的虚空一般的天花板,不知为什么,他又想到了走上发言台的肖策,甚至赶紧把眼睛闭上,肖策的样子也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那样清晰分明,分明到他的脸上的每一个线条都是那样清楚,好像他随手一挥,就能够把他的样子描绘出来一样。
顾禾在床上蜷缩起身子来,就如被一个人搂在怀里,似乎其他任何地方都不是归途,只有沉入睡梦才是最美好的回到了安全的家。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受,他觉得愉悦,但是又有些惶恐。
他睡着了,他怕梦到前一晚一样的梦,不过,那样的梦看来也不是每晚都有,因为直到天亮被管家打上楼来的催起床的铃声叫醒,他都睡得非常沉而安然。
顾禾是没有周末节假日的,因为研究所里的工作不可间断,研究员们有排班的休假,而他则只有安排好事务之后请假休假才行。
但他很少请假休假,于是这样积累下来,他可以休很长时间的带薪假,他到研究所里,就计算起自己要休多长时间的假比较好。毕竟要去关家,关家是个显赫的大家族,去了之后,不是简简单单地就会让他想离开就离开的,得把时间先安排好。
因为研究所里的工作量减少了,又有小部分人交接了工作休假去了,所以研究所比平时还来得清静。
温显是明显需要疗养时间的,他请了年假出去旅行去了,顾禾少了他这个心腹助手,于是有些工作就只能自己做了,而且几个小课题不久要上报结果,他便催促下面的负责人交报告,似乎一天没忙什么,时间却飞快地过去了。
这一天下午,他正开会出来,前台管理处就给他打了电话,说有一个他的包裹。
本是一个研究员要去帮他拿,他想到什么,就拒绝了对方的好意,自己跑去拿了。
拿到手里,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管理处的值班人员对着他微笑,有意探询,但他点了一下头就赶紧回了办公室,他看了上面寄出的地址,是RS城,他以为是关谨寄来的什么东西,于是拆了开来,没想到里面是一个超低温保温盒,他愣了一下,才去戴了手套,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居然是保存好的一大管血。
他一瞬间想起来,他向肖策要过他的血样,但是他当初给肖策发去的邮件石沉大海,他还以为那个邮箱并不是肖策的,没想到肖策没有回信,居然直接寄了血样过来。
他在盒子里还看到了一张纸,纸上什么也没写,但是却有浅浅的鹰的图案作为底纹。
顾禾愣了一下,登录网络,发现肖家的家徽就是这种鹰。
这更证明了的确是肖策寄过来的。
顾禾对此欣喜若狂,把其他事情都放下了,一心开始做实验。
因为是很大一管血样,可供他提出不少血样基因组出来做分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