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甲成神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抵抗一边死不松口:“不借,坚决不借……”
两个人正闹做一团,突然一道手电光射过来,只听一声怒喝:“你们俩干嘛呢!”
彭智然忙缩回手回头,我也坐了起来。值班巡逻的老师见我坐起来,仔细又确认了一遍,看见我是男的,口气才好一些:“都快熄灯了,还不回寝室在这儿干嘛呢!”
彭智然站起来拍拍裤子,还贫嘴:“老师,以前这里都是谈恋爱的,你们不来抓人。现在好不容易这里没那些一对对的刺激我们这些光棍了,能让我们这些孤家寡人来看看星星,你们倒来赶人了,不公平啊!”
那值班老师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又用手电往周围照了一圈,看了下表说:“星星有什么好看的,都十点了,早点回去睡觉。”说完就走了。
彭智然转身把我拉起来,替我拍了拍裤子,歪了歪头,然后我就跟着他往寝室走。
一边走我一边说:“彭智然,我觉得你那个搬出来住的主意可以是可以,可是也有其他问题啊。”
“什么问题?”
“我不会煮饭,吃饭成问题。”
“学呗。这有多难。”他耸耸肩。
我摇着头:“你说得简单,比如要吃鱼怎么办,我可不会杀!”
“打电话给我,”他闻言拉一把我的头发,拉下一根草来,随手一丢:“我来帮你杀!”
“你说的哦!”我将他。
“嗯,我说的!”
第15章 男男之间
第四十帖
但事实上要搬出来自己住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三年级下半学期实习还没开始,我就跟我妈提出以后实习了想搬出去,结果遭遇了我妈强烈的反对,理由是我照顾不了自己。她说你这么个连油瓶跌倒在面前都不肯伸手去扶一下的少爷,自己能一个人活下来?
我跟她说人都是被锻炼出来的,她点头道:“那你就在家先锻炼好了再独立!”
我气得甩上门就和她进行冷战。
这场冷战足足进行了三个月之久。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竟然和彭智然被分在同一个地方实习。因为今年的实习政策有了改革,只将学生分成三批派往三个分公司。不过这并不代表将来毕业分配我也能跟彭智然在一起。所以对于这多出来的三个月,我很珍惜,并一直努力想在毕业分配前将搬出来自己住的事情给搞定。
由于我继父从不插手我妈对我的管教问题,我没办法,只好打电话跟我爸诉苦。
他现在生意上了轨道,而且好像又有了第三春,情绪不错,听我说不想跟我继父一起住后,不知道是不是作为父亲的虚荣心大爆发,主动提出要打电话给我妈帮我说话。结果我妈一句“你当初为了女人不要儿子现在就别多管”直接把他顶了回去。
那段时间我很烦躁,彭智然看我这么烦躁,就带着我去打斯诺克。
实习之后不知怎么的他就迷上了这项运动,整天下班后往实习公司边上的台球房钻。一九九六年的时候,大多数的台球房都比较乌烟瘴气,灯光也总是昏暗的,我一直觉得那地方有些乱,就不大喜欢跟他去。
但这段时间烦躁得下了班不想回家,就跟他去了。
推开那间坐落在公司边上小弄堂里的台球房,十几张大小不一样的桌子错落其间,昏暗的灯光下烟雾缭绕,但却并不像我想的那么乌七八糟,不过就是环境差点,没什么流里流气的人,倒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穿着西装的人在打球。我不是很懂,就问彭智然怎么桌子还不一样的,他告诉我大桌子是打斯诺克的,小桌子打的是美式撞球,然后问我要打哪个。我说你平时打什么我就跟你打什么吧,反正我也不会。
他一笑,冲着那个中年老板说那就开张斯诺克的桌子吧。
桌子上的灯被打开,球被放好,彭智然替自己和我都挑了根球杆,然后说:“我先打一盘,你先看看?”
我点点头,他就俯身下去开球。
打台球的基本姿势我还是看到过的。周星星的搞笑片里就有,但彭智然弯下腰俯身下去出杆的时候,我还是被他优雅的姿势给吸引了。
他人高,身材又匀称,两腿略略分开,一条腿略弯,俯身下去舒展开身体拉长腰线的时候,真的很流畅。
虽然他点不是很准,也没有杆杆入洞,可就那个漂亮的姿势就已经让我艳慕的很,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运动了。
于是等到他把桌上的球打完,我就跃跃欲试的要打。打了几杆,彭智然突然走过来摸上我的腰。
第四十一帖
我立刻浑身僵硬,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了他的手上。
他拍了两拍,又用脚把我的两只脚往后踢了踢,说:“站得别离球台这么近,远一点,腰沉下去点。趴低点。”
“哦。”我呼出口气忙照着他的话做。他退开看了看,又上来用两手扶着我的腰往右边转:“稍微侧身一点。对,就这样。”
然后说:“再打一杆试试。”
我打了一杆,然后侧头看他,继续保持出杆后的那个姿势。他嗯了一声,走过来先把我放在桌上的左手马的姿势给改正,然后站在我左后侧,前胸几乎贴着我的后背,握住我右手手肘,往后带:“上臂不要大幅度晃动,主要靠小臂和手腕力量,这样。”
妈的哪样啊?感受着背后的温度,我哪里还能思考,只是在他的带动下随便出了一杆,心跳得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他却完全没发现我的异样,只啧了一声说不对,然后叫我让开,弯下腰摆好姿势,对着我说:“你看我出杆,仔细看上臂,动作幅度是不大的。看到没?”
直到没收到我的回答,才直起腰奇怪的看我两眼,走过来摸我的额头:“怎么回事,脸突然这么红,发烧了?”
我慌忙退开一步:“没事儿没事儿。”求求你别再摸了,再摸我就烧着了!
从此后我喜欢和彭智然一起去打球。我喜欢他跟我说斯诺克的各种东西,例如高杆母球会跟着目标球跟出去,中杆发力母球会停在目标球的位置,低杆阴力会让母球在撞击目标球后退回来,又例如左side右side会让母球在击中目标球后的走向产生变化。每次听他说的时候,都觉得津津有味,然后跟着他傻傻的练习,偶尔能打出一个漂亮的球就会兴奋半天,像两个傻瓜。每每那个时候我就会觉得很幸福,只要他喜欢的,我就会陪着他喜欢。
那段日子里两个人经常打到晚上很晚才分头各自回家,回去一脸倦容看见我妈就撒谎说是在公司实习加班。
终于有一天我妈很心疼的说:“如果你以后正式上班了实在辛苦,就在公司旁边借套小房子吧,最多妈妈辛苦点,有空就给你烧点饭菜送过去,不过周末要回来!”
我听了当时有些小小内疚,觉得有点对不起我妈,但更多的却是能搬出去住的喜悦。
一切八字还没一撇,我已经盘算着怎么把彭智然拐来帮我杀鱼!
第四十二帖
虽然对于能自己赚钱这件事情充满了憧憬,但毕业这件事情还是带来了些许感伤。
实习结束回到学校,还有两个礼拜后大家就要分道扬镳了。
这剩下的两个礼拜里,毕业班的学生们疯狂地举行着各种庆祝告别活动。
我们搞联谊,搞聚餐,通宵唱卡拉OK,甚至把班主任叫来一起参加。有些多愁善感的女生甚至喝着酒唱着歌,突然就忍不住抱头痛哭。最后当我们男生勾肩搭背齐声合唱周华健的《朋友》的时候,气氛达到了最高潮,几乎全班的人都在跟着轻轻和唱,唱到那句“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的时候,连男生都哽咽了。我紧紧抓着彭智然的袖管偷偷抹眼角,他安慰的勾着我的脖子,在歌词的间隙里凑到我耳边说:“我们一辈子都是朋友!”我狂点头。(周华健的《朋友》其实是97年发的,请允许我这里提前下。因为这首歌真的是很多毕业生必唱歌曲啊!)
最后临结束的时候,气氛实在是太伤感了,彭智然就提出组织大家做个恶搞游戏。
游戏是这样的,每人发三张纸,分别在三张纸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一个地点,和做一件什么事情。
比如我就写了陈嘉——在西藏——吃烤全羊。
写完之后,彭智然把所有人的纸条都收上去,名字归名字放在一起,地点归地点放在一起,事件归事件放在一起,分别打乱顺序重新整理后,再按照新的顺序从名字地点事件里分别拿一张,连在一起读。
结果就变成了:周涛宇!——在女厕所——练习跳水;时洁南——在拉斯维加斯——扫马路;刘刚——在屋顶——大便……千奇百怪,什么的都有,大家全部都笑得直不起腰来。连读字条的彭智然都快语不成调了,当他拿到写着我的名字的时候,笑着看了我一眼,然后拿起来读:“陈嘉——”又拿了一张写着地点的纸条,读:“在浴室——”,最后拿起事件的纸条,看了一眼,却神色复杂地楞了楞。
刚才被嘲笑“在锅子里脱裤子”的邹峰急道:“快念,彭智然,写陈嘉干嘛?”边说边要去抢。彭智然手一晃躲开,看了我一眼,缓缓读:“吻我。”
他读:陈嘉——在浴室——吻我!!!???
“轰”地一声,全班就沸腾了。大家都开始起哄:陈嘉吻彭智然,陈嘉吻彭智然!
我腾地一下就脸红了,有点恼羞成怒的站起来吼:“谁写的‘吻我’两个字?不算不算,大家都是写一个人能做的事情,这种涉及另一个人的事件不能算!”
邹峰还要起哄:“哎呀没关系,亲一下就亲一下吧,小嘉嘉,别这么放不开么!”
“滚,”我一挥手,“你放得开,你去亲!”
邹峰嬉皮笑脸:“彭智然不嫌弃我口臭我就去!”大家哄堂大笑。女生们还在后面起哄:“哎呀,你们俩这么要好,亲一下亲一下,哈哈!”
天哪,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我求助般地去看彭智然。
他眨了眨眼,很大方地走过来,用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说:“大家不过是想看我们表达下兄弟之间深厚的感情嘛,谁主动都一样哈!”说完看着我,上前一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兄弟般的拥抱,接着蜻蜓点水一样在我侧脸碰了一下,然后立刻放开我。
我还在愣神呢,彭智然立刻就转过身去一把揪住邹峰,说:“我不嫌你口臭,咱兄弟俩也亲一下!”说着就要去抱邹峰,邹峰立刻到处乱窜:“我还嫌弃你呢!”
一时间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转去他们俩身上,都哈哈大笑地看着他们打闹,只剩下我在KTV不停晃动的灯光下摸着脸颊目眩神迷。
就这样,我们班的毕业PARTY在一片笑声和打闹声中落下了帷幕,宣布了我们三年学习生涯的结束。
在学校的最后一晚,整个三年级学生的寝室,几乎没一个安安静静睡觉的。如今的大学生,一到毕业的时候就会做各种疯狂的举动,我想说其实年轻都是一样的。我们那时候的举动也不见得有多理智。几乎所有人都把自己的脸盆和热水瓶从窗外丢了出去,凡是能听见响声的东西,都在毕业离校的前一天晚上报销在了男生宿舍楼外的水泥地上,一整晚都是鬼哭狼嚎,加放声高歌,用那种特殊的方式,向这个世界宣布我们已经成人,并要开始踏上社会的征途!
第16章 男男之间
第四十三帖
如我所料,我和彭智然果然没能分在同一个分公司。
直到毕业分配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叔叔在系统里是个领导,后来他没去当财务,而是去干了营销。
不到一个月,彭智然就和他们公司那些年纪相若的年轻人混得很熟。新的环境,新的朋友,他如鱼得水,偶尔跟我打电话,谈起这些都很兴奋。我很失落,因为他的新生活里没有我。而这一个月,我只见过他一次,还是我找的他。虽然那天他见到我很高兴,拉着我聊到深夜,可我依旧难过。离开了陈嘉的彭智然,依旧是那个活力四射的彭智然,而离开了彭智然的陈嘉,再不是那个快乐的陈嘉。
我们公司是那种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企业。我很受不了那些虚伪的面孔,和踢皮球的做事方式。每天看着那些阿拉伯数字的进出账款,听着阿姨妈妈们唠叨青菜又涨了几毛股票又赚了多少,我真心厌恶,可又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我本来是想一工作就搬出去住的,可就在我四处找房子的时候,我妈单位有个小伙子,也是工作后在外面自己租房子住,搞大了一个女孩子的肚子又不想负责,后来人家父母吵到单位里来,影响很差。结果我妈就又改口不肯让我出去住,她说年轻人,难免有冲动,你才十九岁,不能走错路。我真想告诉她,或许有一天她求我去搞大某人的肚子我都不会去搞大,但这话又怎么可能说出口。于是我只是一味的坚持,她就坚决不给予经济支持,我只好拼命存钱。
彭智然公司附近一间毛坯的一室户,当时的租金就要三百五。我一个月工资才八百块,甚至都不能满足房东付二押一的要求。所以我要省吃俭用。
但我真的不知道我的努力是不是有意义。上次见彭智然已经是十天前,这几天我甚至都没有给他打电话。每次打电话都是我打给他。他们一个办公室六个人共用两部外线,上次我跟他聊了二十分钟天,他们主任就丢话给他听:“年轻人,别一天到晚只知道聊天,工作才应该放在第一位。”我不想影响他工作,就告诉他等方便打电话的时候就CALL我,我再打过去。
那时候的年轻人还没有手机,我只有一部摩托罗拉的BB机。彭智然是知道号码的,但他一次都没CALL过我。我想十天呢,怎么可能连通一次电话的机会都没有。就算白天不能给我打电话,晚上为什么也不打?虽然他们家的电话是放在他父母房间里,用起来不方便,可打来问声好总可以啊。难道是他有了新朋友,就忘记了我这老朋友。还是他在公司里遇到了什么漂亮的姑娘,忙着开始谈恋爱?
我就这么胡思乱想的,可就是不肯主动打个电话给他。我很想知道,到底要到多少天后,他才会主动想起我?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犯贱,明明难过得要命,却还是倔犟得要死,难过的只有自己。单恋的感觉真痛苦,为什么只有我记挂他?
那天我坐公司班车去上班,我木然地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行人。车子快到公司的时候,突然路边一个穿黑色皮夹克的人吸引了我的视线。那个人高高的,微微低着头走路的姿势有点像彭智然,我记得彭智然也有件黑色的皮夹克。于是我盯着那人的背影死命的看,会是彭智然么?会是他来找我么?当我看清那人的脸时,我哭了。不是彭智然,当然不是彭智然,那只是一个路人,一个完全和他不像的路人。
彭智然,我好想你。
第四十四帖
最后我还是没能忍住,到公司就打了个电话到彭智然公司,但他竟然没上班。我踌躇了半天,决定冒充市文明办调查七不规范拨个电话去他家。我想他,想听他的声音,可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这回又是我主动联系他。
电话响了一遍,没人接。我不死心,继续拨。这次响了很久,终于被接起来。
“喂?”是彭智然。
我憋着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老成一些,官僚一些:“你好,这里是市文明办的,我们现在进行一项七不规范调查,请问能占用你一点时间么?”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低低的,有些闷闷的:“可以。请问。”
“谢谢。请重复下七不规范是哪七不。”我心里忐忑异常,既怕他听出我的声音,又怕他听不出。
“不随地吐痰,不乱扔垃圾,不破坏绿化,不在公共场所吸烟,不说脏话粗话……嗯……不乱穿马路……还有、还有……啊,还有不损害公物。阿嚏!”
我楞了楞。他在那头问:“不好意思。请问对么,还需要回答什么问题么?”
我忙一边摇头一边说:“不……不,不用了。”而根本没意识到他完全看不见。
电话另一头微微沉默了下,突然他试探着:“陈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