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尼罗
捕风 作者:尼罗
文案
花花公子的爱情故事
内容标签:民国旧影 豪门世家 江湖恩怨
编辑评价
吃喝嫖赌样样不落人后的叶雪山可谓是十足的花花公子。
实质上却是一个吃情人软饭的小白脸。
欠了一屁股债的他走投无路,挥别老相好,厚颜找大哥顾雄飞救济。
顾雄飞对于父亲在外的这个的私生子本是没什么感情可言。
但是架不住叶雪山这水灵的模样起了歹念。
一个要钱,一个要人,虽然百般不愿但是叶雪山还是乖乖就范。
正所谓有一就有二,两兄弟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文中叶雪山的没心没肺,军阀哥哥顾雄飞的霸道,
伙计林子森的病态。富家少爷吴碧城的痴情,
乱世中各个阶层人性和旧时代的诟病都一一呈现读者面前。
不难看出作者对于民国题材作品的诠释已经游刃有余。
虽然这类民过少爷的形象在作者文中不乏才常见,
但是每个主角却又各有各的风韵,实属难得。
第1章 叶雪山
吴碧城站在沙发后面,一只雪白的手搭在靠背上,是在明显的颤抖。他是个单薄身量的白脸少爷,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含了眼泪,嘴唇则是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是个隐忍不发的悲伤模样。忽然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扭开脸去,手上的钻戒与胸前的怀表金链反射阳光,就一起颤巍巍的熠熠生辉了。
“你骗我。”他带着哭腔,终于开了口:“你要是不愿意和我好,当初就别招我。现在哄得我跟你好了,你又要走,这成什么意思?”
叶雪山坐在一旁沙发上,手里捏着一支小银叉子,正在茶几上的白瓷盘子里翻翻捡捡。盘子里堆着滚圆的小芋头球,外面糊了一层黏黏的糖汁。吴碧城都要气死了,可他一口接一口的,就只是吃。
于是吴碧城忍无可忍,绕过沙发走到了他的面前,在一寸多厚的羊毛地毯上猛一跺脚:“姓叶的,你说话呀!”
叶雪山抬头望向了他,却是满不在乎的笑了。吴碧城是个小白脸,他也是个小白脸,面目是很英俊的,穿戴的也漂亮,只是头发没上生发油,看起来就毛茸茸的泛黄,显出几分稚气。
“我也不想走嘛!”他又戳了个小山芋球送进嘴里:“你要是能给我弄来三千五千的,我保准陪你玩足三个月。”
吴碧城从胸前口袋里抽出一条丝绸手帕,胡乱擦了脸上涕泪,委委屈屈的又道:“三千五千,我都给你弄过多少次三千五千了?家父那天查出了我的亏空,还以为我学坏了呢,把我叫去好顿申斥。”
叶雪山抬手拍拍他的大腿:“好孩子,令尊骂得没有错,你的确是跟我学坏了。”
吴碧城看了他这个惫懒样子,越发绝望起来,泪流满面的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办?账房先生听了家父的话,不许我再去公帐上支钱,我自己的私房也都光了。我要是有,能不给你吗?”说到这里,他低头撸下手上两只钻戒,一起扔进叶雪山的怀中:“给你给你,都给你!你看我能值多少钱,你把我也卖了吧!”
叶雪山捡起那两只钻戒,先是仰脸对着阳光审视一番,随即拉过吴碧城的左手,很细致的为他重新戴好。探头在那手背上亲了一口,他垂下眼帘,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是无价之宝,我不舍得卖。”
然后他拿起叉子,继续吃小山芋球。吴碧城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气得再次跺脚,又唤着叶雪山的表字说道:“子凌,不要吃了好不好?你怎么越来越馋了?”随即他转身坐了下来,蹙着眉头继续说道:“你在天津没了活路,难道去北京就万事亨通了?”
叶雪山盯着盘子说道:“我在北京不是有个做师长的大哥吗?现在这个年头,官僚全怕军阀,我想让他给我找个差事,应该总不成问题。有了差事就有钱,有了钱我才能活着。贤弟啊,你的心意我很清楚,可是我要是饿死了,你我之间再有感情不也是白搭?”
说到这里,他扔下叉子转向吴碧城,压低声音笑道:“临走之前,亲一下?”
吴碧城本就哭得面红耳赤,听了这话,越发红上加红。局促不安的双手交握绞起手指,他很羞涩的垂下了头:“不好,我们是灵魂上的相爱……”
没等他把话说完,叶雪山已经飞快的在他嘴上啄了一口。两人的嘴唇都是年轻柔软,叶雪山更热一点,带着糖芋头的余味。吻过之后,叶雪山笑着问道:“我很甜吧?”
吴碧城缓缓的点了点头,蚊子哼似的嗡嗡道:“你吃了糖芋头……当然甜……”
叶雪山笑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我走了,要赶下午的特快列车。”
吴碧城一听这话,又是悲从中来,不料叶雪山忽然弯腰一掐他的脸蛋,口中笑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许和别人好。如果下个月我还没回来,你就等着放了暑假去找我!”
吴碧城悻悻的答了一声,然后解下自己的怀表,起身给了叶雪山:“我这只表特别准,你带着吧。”
叶雪山没客气,把怀表接过来直接塞进胸前口袋。抬眼望着吴碧城一笑,他公然说道:“我不向你道谢了,你要是新得了什么好东西,也都给我留着。”
吴碧城还是个稚嫩学生的思想与做派,在叶雪山面前永远是落花流水的小兄弟。又气又笑的“嗐”了一声,他也说不清叶雪山这是不和自己见外,还是单纯的不要脸。有人说叶雪山坏,他选择不信,并且认定叶雪山其实只是淘气。
这时,叶雪山又认真说道:“别以为我离了天津,我们的感情就要生疏。我这么大的人,总不会一点主意都没有;而你吴大少爷成天活得花团锦簇,倒是让人不能确定了。”
吴碧城把玩笑话当了真,急得又要脸红:“你少倒打一耙,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放心,只要我们的关系存在一天,我就不会——不会主动背叛!”
叶雪山抬手一刮他的鼻梁,压低声音笑道:“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好,我也一样。”
说到这里,他抬手将吴碧城拥到怀中,用力的搂了一下。而吴碧城听了这一番话,心中渐渐明亮起来,两只手就也试试探探的环住了叶雪山的腰。叶雪山最近正闹经济危机,有日子没出去拈花惹草了,如今搂着大姑娘似的娇嫩少爷,他隐隐的也起了一点兴致。本来说是要走的,也不走了,追着吴碧城要抱要亲。吴碧城怕的就是这个,左躲右闪东逃西窜,两人闹得嘻嘻哈哈,良久之后才安生下来。
这回戴上崭新礼帽,叶雪山是真的要走了。在吴碧城的陪伴下出了吴宅后门,他脸上笑着,心里却是对自己作了评价:“饥不择食。”
叶雪山独自走在街上,没等到家,就又饿了。正好路边铺子里刚刚摆出一炉热烧饼,他便垂涎三尺的买了一个,当众往嘴里塞。一口刚咬下去,后面有人呼唤了他:“叶大爷,干什么呢?”
他应声回头,就见路边停了一辆汽车,陈美情女士探出了一张浓妆面孔,又扬起手臂向他招了一招。
叶雪山立刻嚼着烧饼走了过去。而陈美情将一边手肘搭上车窗,歪着头摆出电影明星的姿势,含笑问道:“我说,你怎么了?花子似的给谁看呢?”
叶雪山看她衣袖只齐肘部,白嫩嫩的小臂尽露出来,便忍不住伸手过去摸了一把:“大小姐,你是嫌我给你丢人了?”
陈美情在他手上轻轻一打,随即娇声嫩气的笑道:“我就说你是个浪荡子,你还不服气。真是的,怎么不继续靠着你那老子的名头招摇撞骗了?”
叶雪山捏着烧饼苦笑了一下:“大小姐,别说这话。人家姓顾,我姓叶,根本就是两家;再说顾老爷子也已经仙去多年,我就算想骗,也没有招牌不是?”
说到这里,他转身作势要走。而陈美情虽然以挤兑他为乐,但当真看他悻悻离去了,却又心里老大不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你等等,我听说你要离开天津了,真有这事吗?”
叶雪山停了脚步转向汽车,脸上依旧是苦笑:“没办法,人穷志短,我想去北京找大哥帮忙,给我介绍个差事救穷。”
陈美情当即把嘴一撇:“哟,不是两家吗?怎么又认了人家做大哥?”
叶雪山不说话了,靠着汽车默默的吃烧饼。而陈美情抄起身边的小漆皮包,打开来后数出一卷钞票,通过车窗往他衣兜里一塞:“快别在大街上现眼了,你要是真饿,我请你去吃大菜。”
叶雪山摇头笑了,感觉眼下这一切都很富有戏剧性。他打算去吴碧城那里弄一点钱,可是只得到一块怀表;他根本没想到会遇见陈美情,结果陈美情却给了他百十来块。
叶雪山要赶火车,所以不吃大菜。回家提起一只小皮箱,他轻轻巧巧的赶去了火车站。这时他身上还有两百多块钱,身后则是三万元的债。挤挤蹭蹭的在一等车厢找到位子坐下,他忙里偷闲的回顾往昔,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日子过下来的——他是顾老爷子的私生子,娘没得早,顾老爷子一死,他就彻底断了经济来源。算起日子,也有三年多了,他居然不但没有挨饿,而且还保住了家里的洋房汽车。
不过成天的拆了东墙补西墙,也实在是很够人受。所以他决定另谋出路,去北京碰碰运气。
第2章 长兄
叶雪山是傍晚上车,本以为列车特快,哪知道一路走走停停,直至午夜才到了站。拎着皮箱下了火车,他一边向站外走,一边就有些为难,因为这个时候前往顾宅,显然是不合适极了。顾雄飞脾气不好,尤其是不惯着他,他像个贼似的深夜登门,天亮被对方知道了,也许又成一桩罪过——前年兄弟二人在天津见面,顾雄飞不就当着顾老爷子的面骂过他“没个人样”?
叶雪山自认还是挺有人样的,所以挨了这么一句臭骂之后,就总记在心里。不是要记仇,而是单纯的想不通,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碍眼。
叶雪山对于北京道路不是很熟,好容易拦下一辆黄包车,他也讲不清要去哪里,只说想要住店。车夫二话不说拉起就跑,结果把他送到一处极差的旅馆门前。他坐在车上举目一瞧,见那老房子黑洞洞的摇摇欲坠,真如鬼窟一般;想让车夫再换一家,车夫却又极力推销此处。他一听车夫话锋不对,立刻赖在车上,直接报出顾宅地址。
车夫这回见他目的明确,自然无话可说,一路顺顺利利的把他送到了顾宅门前。午夜时分,万籁俱寂,车夫一走,他就成了孤家寡人。犹犹豫豫的呆站了片刻,他自知没有风餐露宿的道理,所以硬着头皮叹了一声,打算上前叫门。不料就在此刻,忽有一辆汽车驶入胡同,车灯雪亮,立时把他照得无处遁形。而他眼睁睁的看着汽车缓缓停到自己面前,车门一开,顾雄飞跳了下来。
顾雄飞是个人高马大的身材,将一身军装穿得十分威武。背着双手站在叶雪山面前,他慢慢皱起两道浓眉,仿佛见了妖怪。而叶雪山拎着箱子微微一躬,像个小男孩似的轻声唤道:“大哥,我来了。”
顾雄飞牙疼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歪着脑袋继续看他:“你来干嘛?”
叶雪山笑了:“你有日子没去天津了,我来看看你。”
顾雄飞也笑了一下,一张脸在车灯光芒的照耀下,越发显得轮廓分明:“你说实话!”
叶雪山微微躬身,诚恳而又谦卑的说道:“大哥,我真是看你来了。”
顾雄飞抬手向胡同口一指:“不说实话就给我滚。”
叶雪山立刻挺身恢复原形:“我没钱了。”
顾雄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反问:“这和我有关系吗?我欠你的?”
叶雪山一旦落了下风,就不说话。两人相对沉默良久,末了顾雄飞一扬头,转身便向大门走去。叶雪山快步跟上,随他迈过了顾宅门槛。
顾宅大门朴素,内里却是别有洞天,连进两重院门之后,迎面才见一座西式高楼。这楼便是顾雄飞日常起居之所,楼后还有一番广阔风景,只是此刻夜色深沉,望过去就只是一片高低起伏的黑影。顾雄飞进入楼下客厅,也不让人,一屁股先坐上了沙发,又把两只穿着长筒马靴的脚架到矮茶几上。叶雪山颇为尴尬的站在一旁,说话要挨骂,不说又不对劲。末了他见顾雄飞歪身从裤兜里摸出一只扁扁的赛银烟盒,这才得了生机,掏出打火机走上前去,主动弯腰给顾雄飞点燃了香烟。
顾雄飞撩了他一眼,气势汹汹的出了声音:“我听说你在天津挥霍的不堪,有没有这事?”
叶雪山一歪身,在他旁边也坐下了。随手拿起那只赛银烟盒,他一边慢条斯理的摆弄,一边垂头答道:“大哥,凭着我的财产,纵是想要挥霍到不堪的地步,也是有心无力啊。”
顾雄飞冷笑一声:“凭着你的财产,你早该要饭去了,谁知道你在做什么浪荡事情!”
烟盒里的香烟头尾不齐,是随手摆进去的。叶雪山将香烟头尾顺着一个方向重新整理,做得认认真真,眼睛都不多眨一下。顾雄飞斜出目光审视了他的侧影,就见他短发凌乱,面庞白皙,鼻梁挺直,倒是个很讨人爱的相貌。
叶雪山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可是坚持着把手上工作做完,因为没有想好下一步的对策。大哥当然是不好说话的,大哥要是好说话,他也不至于熬到如今才来投奔。最后心不在焉的合上盒盖,他转身把烟盒送回到了顾雄飞身边,又迎着对方的目光微微一笑,嘴角两侧隐隐显出浅淡梨涡。
顾雄飞一边凝视着他,一边伸手去接烟盒,结果连盒带手一起握了住。叶雪山的巴掌又软又热,让顾雄飞联想起一个缠绵床榻的病孩子,总是发着低烧,没人管没人理,然而又不至于死。
叶雪山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暖意,连忙笑道:“大哥,帮帮忙吧。我只求你给我找份差事,就算要我洗心革面,也得给我一个起步的机会啊。”
顾雄飞放下双腿,欠身往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其实是不愿意招惹叶雪山,因为这小子毕竟有着父亲的血脉,而又没有认祖归宗;这样的关系最是麻烦,一不小心就会出事;可是真要把他撵回天津,又有点不大忍心。为什么不忍心?也说不清。他总觉得叶雪山身体不是很好,又孤零零的没有亲人,怪可怜的。真想再握握他的手,可是平白无故的握手也不好,算了,不握了。
“想要上进,倒是好事。”他喷云吐雾的说道:“你先去睡吧,有话明天再说。”
叶雪山听闻此言,恨不得打心眼里大笑出来——又有活路了!
仆人拎起小皮箱,引着叶雪山上楼进入客房。叶雪山一离了顾雄飞,精气神就全上来了。从裤兜里摸出五块钱扔给仆人,他随口说道:“辛苦你了,劳驾你再给我拿点吃的上来。”
仆人本来熬夜熬得十分不满,骤然看到钞票,登时乐得把嘴咧开,说话之前还一鞠躬:“叶少爷,夜里厨房是没人了,热的饮食没有,点心成不成?要不然给您点个火酒炉子,也能煮些米粥。”
叶雪山想了一想,随即问道:“夹心面包有没有?”
仆人答道:“那肯定有。”
叶雪山走到床边坐下,一边弯腰解开鞋带,一边说道:“那就夹心面包吧!”
仆人轻手利脚的送了面包热茶进来,然后掩门悄悄退下。叶雪山先不急着吃,脱了皮鞋脱袜子。年轻单身汉的袜子,气味自然不会美妙。他趿着拖鞋把袜子扔到屋角,又去洗净双手,然后才坐回床边,拿起一块面包。夜里要什么没什么,面包却是还算新鲜,里面夹着丰厚奶油。叶雪山张大嘴巴咬下一口,开始惬意的大嚼起来。
顾宅厨房分成中西两部,西餐部的厨子手艺高妙,叶雪山比较馋,去年过来吃了几顿好饭,便是心心念念的一直不忘。不过片刻的工夫,他将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口中,同时鼻孔出气,颇为销魂的“嗯……”了一声。
拽过床单一角擦了擦手,他端着一杯热茶,开始研究吴碧城送给他的新怀表。怀表是瑞士货,带着白金壳子,挂在身上自然体面,卖出去大概也很值几个钱。叶雪山专心玩表,同时完全没有想起吴碧城——他是天生的没心没肺,此生还未尝过思念的滋味。
喝足了茶,玩够了表,他洗漱更衣钻进被窝,也不择席,闭上眼睛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