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蒙莎
第83章 每分钟都是折磨
景筠和景筌在同一时间把头埋到了最低处,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变成透明的。
谁都没有吭声。荣启元从小教育他们要互相谦让,互相爱护,不能争抢,不能嫉妒。习惯使然,即使到了死到临头的时候,也没有哪个开口向祝爱莲求一声。
普图走近他们,蹲下,“考验妈妈的爱的时候到了呢。以前我小的时候啊,我爸爸妈妈总是说,他们对我们几兄弟姐妹都是一样的,人人平等。我才不信呢。凭什么有人有新鞋新衣服穿,有的人就要穿旧的?大家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凭什么有的人就能吃鸡蛋吃牛肉,有的人却连青菜都吃不上几口?”
他说着用食指挑起景筠的下巴:“你们的爸爸妈妈大概也说过这种话吧?是不是真的,待会儿就知道了……”
祝爱莲两手并拢朝他打过去。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把普图打得向后跌倒在地。
普图的手下七手八脚的把他扶起来。他倒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哟,母老虎发威了,我以为你是只波斯猫呢!选谁了?”
祝爱莲眼泪汪汪地往左看了看景筠,又往右看了看景筌。哭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你们给我听好,妈妈……生你们的时候……受的罪,是一样的。”
景筠和景筌都捧着脸呜呜大哭。
“你们爸爸开始选国会议员的时候,我就知道……以后都别想有平安的日子过。离婚的时候我想带你们俩走,他不让。后来我又求他,好歹让我带你们一个走,他也不让。但是这件事,我要和你们说清楚。先错的是我,你们都还小的时候,爸爸整年整年地不在家,赵先生他……他很照顾我,我就……你们爸爸,顾全大家的脸面,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我知道,他一直都没有原谅我……景筌,你回去了之后,你跟爸爸说,祝爱莲对不起他……”
祝爱莲哆哆嗦嗦地说完,几乎虚脱晕倒。景筠忽然扑过去抱住她:“妈妈,妈妈,别哭,我陪你——”虽然是劝她别哭,自己倒先哭成了个泪人儿。景筌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妈妈……你……你说什么?”
祝爱莲把脸埋在景筠头顶,“景筠……他胆子小,脾气软,爸爸不怎么管你们,留下来也是被人欺负的命。景筌你机灵……能照顾自己,你自己留下来,我放心。”说完猛地抬头,向普图尖叫:“你给我听着,说话要算话。你要是敢伤景筌一根汗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披头散发,两眼哭得红肿,声音凄厉,已然是一副女鬼的模样。
普图摸摸鼻子:“做咱们这行的最讲信用。你放心,我们不但不会伤他,还会把他好好地送回去。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早死早超生。别怨我,怨荣启元就行。来——”
他从腰间拔出一把左轮手枪,塞进呆若木鸡的景筌手里。
“留下的人是有任务的。你,负责送他们一程。”
景筌惊恐的望着他。他两手稳稳地托住景筌的手,小心地把景筌的手指推到扳机上,“用力按这里就可以了。”
“不————”景筌惊恐地大叫,“不要————”
普图凑近他耳边,用恶魔似的声音说:“杀了他们,你就能回去了。来,把他们都杀了——”
“不要————”景筌浑身颤抖,竭斯底里地大叫。“我不要————”
“景筌,别这样,看着我,看着我——”祝爱莲出奇地冷静,两手稳稳地把景筌的手抬了起来,让枪口对着自己。“乖,别怕,妈妈生你们的时候疼多了,不怕的。乖,对准一点——”
景筌全身无力,由着她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把眼睛闭上,别看。不看就行了。一下子就好了。乖,来,别怕……”
“不————————”景筌疯狂地大吼,忽然猛地把普图和祝爱莲的手都挣开了。他翻转枪头,把枪口对准自己,猛地扣下扳机。
祝爱莲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荣启元再次被疼痛唤醒。
痛觉深入骨髓,仿佛是缠在树上的藤萝那样要把他吞噬掉。他的意识无时无刻不在拼死挣扎。他真怕自己的意志稍一松懈,就会疼得立刻断气。
哪怕是在昏昏沉沉的时候,他也随时提醒着自己。
孩子们还没有回来。要活下去。
要好好地照顾他们。
要反省自己,做个像样的爸爸。
要……
“先生?”护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要喝水吗?”
“嗯……”
病床被抬起来一些。他从平躺变成了半躺。护士把水杯举到他唇边,他勉强张嘴喝了几口。护士又问:“先生,外面有位白先生和鲁女士要见您。”
他点点头,示意可以让他们进来。
微温的水滑进胃里。意识渐渐变得清醒了。他看到白辉和鲁娜迈着沉重的步子进来,两人并肩坐在他床边的沙发里,脸上既有疲倦,也有无奈。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醒着的时候见到他们,可想而知他们这段时间该有多辛苦。
“别这样,我不是没死嘛。”他试图把气氛变得轻松一些,很辛苦地挤出了一个微笑。
鲁娜没好气地说:“你没死,我们都要给你吓死了!阿利利李勋那群人是吃白饭的吗?竟然让人带枪进了国会大厦!”
荣启元安慰她:“从古到今,死于暗杀的元首,不计其数。我已经,很命大了。”
她撇撇嘴,“就你乐观。怎么样,能见记者吗?”
白辉打断她:“喂,我们好像刚刚说过不谈媒体的事吧?”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让先生亲自封掉他们的嘴巴。”她从包里掏出来几张报纸,“您自己看吧,乱成一锅粥了。”
荣启元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鲁姐姐,我不要看。我头疼。”
鲁娜倒抽一口冷气,“真受不了——”咳嗽一声,用夸张的语调读那些报纸:“总统国会中枪,疑为情杀。”
荣启元:“呃……”
“上面说您因为最近和安达亲王关系亲密,惹到了以前曾经和安达亲王交往过的世界最大黑帮的小姐,那位小姐派人来杀您。”
荣启元开始考虑见记者的可能性。
“别的呢?”
“‘改革的代价是流血牺牲’,这篇说您上任以来推动了太多改革法案,这次的土地改革还触及到国家的根基。为了社会的公平强行要求庄园主出卖土地,那样违反经济自由的原则,更是要庄园主们的命。所以他们也要您的命。”
荣启元点点头。“这个还像话。”
“‘人民党渐行渐左,沙罗或成社会主义国家?’这篇专门从您的政策里挑社会福利和公平改造的部分出来单独分析,还建议您把人民党改名叫【屏蔽】党。”
“噗……”
“但是您躺在医院里,我们唯一能对外公布的是您的身体状况和治疗的进度。案子是警察总署和安保办公室在查,我们也插不了手——您看,就让他们钻了空子胡说八道。”
荣启元叹息:“我知道了。这些记者真是……不进棺材就躲不掉啊……”
鲁娜斜眼:“您要是进了棺材,我保证全世界的记者都会来围观您的葬礼。”
“明天吧。我也要准备一下。你呢?有什么事?”他转头问白辉。
他拼了老命和鲁娜有说有笑的时候,发觉白辉的表情一直都很僵硬。
“先生,邵主任那边有消息了。他忙着查枪击案,不方便亲自过来汇报。”
攒了半天的笑容顿时被击溃。床边心电图发出的声音瞬间加快了频率。
“说。”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免得自己突然晕过去。
“景笙他……”
白辉犹豫了半天,都没能再说下去。
第84章 天灾人祸
无名的小岛上,普图把荣景笙带到了自己日常办公的地方。
为了防务之便,这里的建筑不是直接在山里挖出来的,就是建在树木非常茂盛的地方。在远处看,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普图的办公室是个小小的例外。
那是建在一株参天大树枝丫上的一个小木屋。屋底有个入口,一条长长的绳梯从上面挂下来。荣景笙被两个端枪的人押着爬上去,才发现里面的空间出奇的大。因为四周都留着宽大的窗户,里面视野开阔,光线充足,空气清新,凉风习习。
再看远处,白云飘飘,海天一色,美得令人心碎。
荣景笙转了一圈,赞叹说:“这里可比我爸爸那间舒服多了。”
普图很是得意:“不错。像这样四面都能看得到海景的房子,全沙罗也找不出几个来。”
荣景笙走去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围浓密的树林:“能死在这样漂亮的地方,我真是死而无憾了。不过——”他回头笑说,“我怕我的血弄脏了这里啊。”
普图两手背在身后,踱着方步走到他身边。
“不杀,就不怕脏了。”
荣景笙挑挑眉毛:“你自己说过的。你是个守信用的人。说好了要杀我们,就要全部杀掉。你难道打算食言?”
“那也要看情况。有那么两种人,是我允许自己反悔不杀的。”
“哦?哪两种?”
“愿意花很多很多钱买命的,还有就是,能为我所用的人才。荣景笙,我发现你还真是个人才!”
荣景笙“噗”地笑出来。
“你会说四种语言,当过兵,上过战场,搞过选举,还当过外交官。更重要的是你是总统的儿子,肯定会知道很多我们需要的情报。你对我们太有用了。”
荣景笙伸个懒腰:“你确定我会为了留住一条小命就给你做事?”
“你别看我们这里又小穷,其实是人才济济。你知道么?这里有很多人,原来是我们绑架回来勒索赎金的富家子弟,在他们了解了我们的信念之后,就自愿留了下来一起奋斗。过去十年里沙罗当局曾有三次出动军队来围剿我们。结果你看?我们还不是在这里好好地钓鱼烤肉。”
荣景笙讥讽地说:“不过你也别忘了。过去的十年当中,你和卡迪南少说有七八年都呆在国外。政府军三次剿匪的时间里,你们更是连脸都不敢露一露。好比一只乌龟,把全身都缩进壳里,然后炫耀自己胆子很大。这样有意思吗?”
普图:“……”
“那些愿意留下来卖命的富家子弟,其实也是因为被你胁迫了吧?”
“小鬼,我给你句忠告,少说两句话能多活几天!”
荣景笙对着他的目光凑上去:“你难道不是,马上就要杀了我么?”
普图深吸一口气,然后说:“要杀我早杀了。不会让你们活到现在!”
普图说的“你们”,当然是荣景笙、景筠、景筌还有祝爱莲。
在地下室里,普图逼着景筌对祝爱莲开枪。谁知景筌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最后把枪口对准了自己。
可是就在他按下扳机的那一刻,预想中震耳欲聋的响声和疼痛并没有出现。手枪只是发出了一个轻轻的“咔嗒”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别的动静了。
景筌已然疯狂了,对着自己的脑门又狠狠地按了几下。
枪一直都没响。
普图把枪夺了回去插在腰间,“小鬼,你赢了。”
景筌渐渐地回过神来,才发觉原来那把枪里面根本就没有装子弹!
他和景筠都被这性情震傻了。两人呆呆地看着对方,脸色苍白,一个字也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