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B宝典 第80章

作者:生姜太郎 标签: 近代现代

  苏星不是多话的性格,他每天给老太摘一片新鲜的叶子,静静地放在她枕头边,老太对他笑笑,接着对着几片绿叶唱诗歌。

  老太愿意和贺迟说话,贺迟有时候给她讲故事,说自己现在读高中,是学校里的老大,一拳打死一只大老虎。老太一边笑一边说不要打架哦不要打架哦,抓着贺迟的手不放。

  她身上有种特殊的味道,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气味,总之不好闻,还带着一些不吉利的预兆。

  贺迟却不嫌,拿纸巾沾了水,把老太的每根手指头擦得干干净净,手背上的每一条皮肤褶皱也照顾到。

  有次她失禁尿在床上,护工清理完之后不耐烦地和贺迟抱怨:“你说这老不死的是想活还是不想活?”

  贺迟冷哼一声,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她吓得浑身一激灵,不明白平时那么好说话又爱笑的帅哥怎么突然就发狠。

  那天晚上,苏星在厕所里拿水壶烧水,贺迟倚在小窗边,重心在一只脚上,另一脚的脚尖虚点着地板,问了苏星同样一个问题:“你觉得奶奶到底想不想活?”

  自来水哗啦啦地灌进水壶里,苏星看了贺迟一眼,他身后是窗户,窗户外面是大树,树上挂着绿色的叶子,他每天经过树下摘一片。

  水灌满了,苏星关上水龙头,说:“想,只是不想这么活着。”

  他望向窗外的神情突然让贺迟觉得有点心惊,苏星的眼神有种莫名的恍然和飘忽,贺迟呼吸一滞,跨上前一步紧紧搂住他,说:“没事的乖宝,我们都会好的。”

  “没事,我没事。”

  苏星感觉贺迟环着他的双臂正微微颤抖,他圈住贺迟的腰,脸在他肩上蹭了蹭,两个人在狭窄的病房厕所里紧紧拥抱。

  病床上,老太又在唱歌,她声音不好听,像走音的破手风琴,只演奏出哀戚的风声。

  “耶和华啊,求你不要在,不要在怒中责备;

  耶和华啊,你要到几时,要到几时才救我;

  我每夜流泪把床榻漂起,把褥子湿。”

  -

  贺迟吃过晚饭,苏星把如意区家里的钥匙给他,让他回去休息。

  “你呢?”贺迟问。

  苏星指了一下空出来的那张病床,说:“我睡这。”

  “我和你一起。”贺迟想也不想地说,“你睡床上,我支躺椅。”

  苏星把保温桶塞进他手里,抓着他的肩膀往外推,装出不耐烦的样子,说:“你在这儿吵都吵死了,我怎么睡?”

  贺迟伸出一只手抵着门框,扭头说:“你回家,我来守夜。”

  他心疼苏星,他一边打工一边照顾病重的苏红,每天在如意区、菜市场、少年宫和医院之间来来回回。才一个星期不到,整个人就迅速瘦了一圈,贺迟牵他手的时候,被他深深凸出来的骨头硌到了掌心,硌的他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贺迟已经在医院连着待了四个晚上,他没时间照镜子臭美,当然不知道自己眼眶下面挂着的黑眼圈有多重,下巴上的胡茬放肆地往外冒,头发也乱糟糟的,上衣领口脏兮兮的。

  苏星看着这样的贺迟,有种喉咙被扼紧的感觉。贺迟本来可以不用这样,不用和个愣头青似的想着来分担他的苦他的难。

  说到底,苏红病了,和贺迟又有什么关系呢?

  今天早上,苏星看到他把一张纸揉作一团扔进楼道垃圾筒里,贺迟离开后,苏星把那张纸捡了出来,是张缴费单。

  上面的什么激素什么药苏星看不懂,右下角标着一个数字。

  2387元整。

  贺迟瞒着他缴了几个2387了?

  苏星知道他那张卡里有多少钱,卖摩托卖鞋卖手办卖碟才卖了那么点儿,够缴几个2387的?

  苏星把单子塞进自己口袋,低头坐在楼梯上,有几个路过的家属友善地问他没事儿吧,苏星朝他们笑笑,说没事儿。

  他那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和贺迟他妈没有区别,他们都是一样的,都自私地要绑住贺迟。

  关欣欣为了贺磊、为了贺太太的身份绑着贺迟。

  他为了要站着绑着贺迟。

  没了贺迟,他撑不住的,站不稳的。

  -

  贺迟拗不过苏星,还是骑车回了如意区,第二天早上再来换他。

  苏星陪他到电梯口,笑着叮嘱他晚上别忘了做题,都好几天没看书了。

  贺迟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说:“还看啊?下星期就开学了......”

  “明早背《出师表》全文,”苏星下达指令,在他腰上推了一下,“电梯到了,进去吧。”

  贺迟进了电梯,苏星跟在他身后进去,等贺迟一转身,他踮脚飞快地在贺迟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退出电梯,笑眯眯地和贺迟挥手再见。

  贺迟还没来得及反应,电梯门就缓缓合上了,他从缝隙里看见苏星摇着手,和个招财猫似的,傻乎乎。

  贺迟走了,病房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护士来给苏红换了一瓶点滴,又给她打了一针利尿剂,和苏星说后天早上还有一项检查要做。

  点滴没挂好,苏星不敢合眼。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药瓶。

  一滴、两滴、三滴......

  瓶子里的透明液体进了滴管,顺着细长的管道流进苏红的身体里,苏星一滴一滴地数,数到两百多的时候,手机震了。

  他恍惚了一下才回神,拿过手机一看,是贺迟的消息,说他到家了。

  苏星笑笑,让贺迟洗个澡早点休息。

  两人一来一回地聊了一会儿,苏红的点滴挂好了,苏星按铃叫来了护士,等护士离开了,他给苏红盖上被子,自己躺在那张空病床上,把手机放在枕头边。

  屏幕上是贺迟给他发的消息,七个字两个标点。

  晚安乖宝,我爱你。

  贺迟就是他的绿叶,是他的诗歌。

  -

  第三天下午,苏红有个检查要做,新世界理奥赛决赛恰好在同个时间。

  苏星想着不去比赛了,贺迟安抚他说没事儿,这里有他看着呢。

  苏星还是不放心,皱着眉要说什么,贺迟捏了捏他的手,笑着打断他:“行了你去吧,等会儿阿姨睡醒了,看见你这小兔崽子就更不想做检查了。”

  苏星拿着准考证和一个笔袋就出发了,市医院离考点还有点距离,苏星骑了将近一小时的车才到。

  他锁上车,边找考场边给贺迟打了个电话。

  “怎么样?”他问。

  “没事,你先安心考试。”贺迟沉声说。

  他对站在面前的医生比了个“嘘”的手势,和苏星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医生面色凝重,接着说:“肾脏损伤严重,肌酐飙升,尽快安排转院到市第三医院。”

第85章 最后一道大题

  苏星的眼皮一直在跳,他不相信什么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狗屁迷信,但禁不住眼皮总是一抽一抽的,弄的他心烦意乱。

  做完卷子第一面的选择题,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比他的正常速度慢了将近十五分钟。

  苏星放下笔,做了一个深呼吸,望向窗外,想要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邻桌靠窗坐着的那位同学背猛地挺直,以为苏星要偷看,警惕地拿手肘捂住卷子。前后两名监考老师也发现了,立刻紧盯着他。

  苏星无奈,只好将视线从窗外重新移回卷子上,两指捏了捏眉心,又用力揪了几下眼皮,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他整场比赛都不在状态,这段时间一边打工赚钱一边照顾苏红,整夜整夜的失眠,体力已经过度透支,要保持三个小时的精力高度集中都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考试后半程,他胃里突然开始翻滚着绞痛起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嘴唇泛白。耳朵里响着嗡嗡的噪音。

  考官站在讲台上拍了拍掌,提醒大家时间只剩最后十分钟,苏星还有一道大题完全空白。

  他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集中在题目上。他越是暗示自己要冷静,脑子里就越是混乱,大脑像被塞进了一团毛线,他怎么找也找不出线头。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苏星闭了闭眼,感觉稍稍清醒了一点。他提笔在稿纸上做受力分析,前座的女生刚做完整张卷子,长舒了一口气,把笔一下扔在桌上。

  “啪--”

  水笔和桌面碰撞出清脆的一声响,苏星手指一抖,只觉得耳膜被狠狠地敲打了一下。紧接着,耳朵里轰地响起一阵细细簌簌的小噪声,才安分了没多久的眼皮又疯狂地跳起来。

  笔尖在稿纸上转了几转,画出一个毫无意义的图案。

  加速度公式是什么?重力系数是多少来着?这道题的定滑轮是不是画歪了,怎么一点都不圆?

  脑袋里的毛线团越缠越乱,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只有五分半了。

  难以控制的焦躁情绪终于崩盘,铺天盖地地涌上脑子,控制了他的神经中枢。

  他在答题纸上写了一个潦草的“解”字,然后面无表情地盖上笔帽,合上试卷丢到桌角。

  苏星靠在椅背上,盯着墙上的时钟,秒针滴答滴答走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把时钟往回拨。

  拨到他十一岁那年,林强从工地上给他打电话,问他要什么礼物,他当时如果不说钢笔就好了,他爸爸也许就不会踩着那根滑溜溜的笔掉下脚手架;路上的小混混骂他是野鸡养的儿子,他当时如果不冲动、不和他们打架就好了,苏红就不用为了给他筹医药费,上楼敲那个胖男人的房门;哪怕就拨到去年也行,他如果能多关心苏红一点就好了,也许他会发现苏红根本就在骗他,她没有去医院做检查,也许他会发现苏红整天穿着拖地长裙、套着塑料拖鞋,其实是因为她的脚肿的套不进那些漂亮的细跟鞋。

  苏红的病根本不是无迹可寻,只是苏星这段时间一直在逃避这个事实。

  是他的错,他和苏红长达几年的冷战已经让他忘了要怎么去和苏红相处。即使是在两个人关系缓和之后,他和苏红之间仍然存在着一层微妙的隔阂。

  他不知道怎么和她好好交流,甚至都没有好好地看过她。

  -

  铃声响了,苏星交上卷子,收拾好书包,跟着人群出了教学楼。

  决赛考点在电大,校园很大,还有一个生态湖和一片林子。大部分考生都是第一次来电大,一群人找不到校门在哪儿,绕着湖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总算有个男生在林子里看到一块路牌,这才摸清了校门的方向。

  苏星走在人群最后,从包里拿出手机,按下开机键,屏幕刚亮起来,身后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苏星!”司歌穿着酒红色格子连衣裙,脚上蹬着一双同色小皮鞋,从林子里跑过来,喘着气说,“我、我到处找你......”

  苏星转过身,淡淡地说:“有事?”

  “这次比赛,我肯定......”司歌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边喘气边说话,她握住拳头,气势汹汹地直起身子,看见苏星的神色时明显地愣了一下,音量弱了下来,“能打败你的......”

  “嗯。”苏星点点头,转身就走。

  司歌的马尾辫还在小幅度地摇着,她有点尴尬,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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