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玉飞蝗
“咳……”辩方刘律师清了清嗓子,说实话,身为律师的他,都有点儿被庄林吓住,“确实是很动人的故事,且不论这件事谁对谁错,据我所知,辛仲远先生在跟我当事人结婚后,也存在一系列作风问题,花心风流之类的词,只用在我当事人身上,太不公平了吧?”
“证据?证据在哪里?”许律师反问。
刘律师突然无奈而失望地摇头笑笑,“很遗憾,我当事人由于顾及原告的个人影响,并不愿意出示相关证据。但由此可见,我当事人心地善良,处事有度,根本不可能做出故意伤害他人的事情。”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辩方根本没有证据,只是在法庭上虚晃一枪,甚至……提供假证词呢?”
在场的人又是一愣,尤以辛仲远的心理起伏最大。他本以为宋家声会拿出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那么他的下半辈子就真的毁了,可没想到……他扭头看了看宋家声,还是往日那副老子最大的模样,即使现在的情况不利于他也丝毫看不出表情,他不拿出证据的理由,真是他说的那样吗?
庄林也长出了一口气,但紧接着看向辛仲远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眼神,正望向了那个人。
宋家声一脸严肃,目光炯炯,其实根本没有看任何一个地方。他知道,被庄林那么一闹腾,现在他已经处于劣势了。那些证据……想起那些证据他就生气,前一天还好好的放在他屋子里,第二天竟然就被付之一炬,偏偏还是宋家鸣做的。他当时生气,但后来也并没有觉得有损失,就算证据都在,他能肯定自己今天真能堂而皇之地拿出来么?
意外的落幕
宋家声近来过得很郁闷,不仅媒体频频翻他的旧账,公司的元老还趁机打小报告说他投入在工作上的时间和精力少了很多,导致他老爸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对他爱理不理,丝毫不给好脸色。他本以为辛仲远很好摆平,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长时间都搞不定。先前是他小看了辛仲远跟庄林的能力,没有做足充分的准备,再加上宋家鸣一直帮他们,自己就算真想怎么做,也不能不顾弟弟。
在他眼中,他这个弟弟固执而单纯,只要是自己认定的事,无论会产生怎样的后果都会拼命去做。以前因为他跟辛仲远的事曾一度被家里禁足,并且断绝了一切跟外界联系的可能,那时,就是宋家鸣一直偷偷地帮他们俩互通消息,搞得好像现代版梁祝。而如今他竟然会为了辛仲远和一个陌生人跟自己做对,大概就是因为自己在他看来已经是个坏人了。或者说,自己对他来说,只能算个好哥哥,从来都算不上什么好人。
一根连一根地抽烟,很快,烟灰缸就被填满,然后溢出来,宋家声丝毫没自觉,继续把烟蒂一个一个按在无数的灰烬上。屋子里黑着灯,这还不够,还要闭上眼睛,只用鼻子和呼吸去感受空气中那浓浓呛呛的烟草味,仿佛这样,他才会舒服些。庄林在法庭上说的那番感天动地的话,他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可他没办法否认;他第一眼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就开始相信他是自己的,但在证据面前,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段时间下来,别人或者感觉不到,但他真的很累,对现在发生的事很无力,可辛仲远已经这么做了,他除了奉陪,还有第二条路吗?
他不介意做坏人,也不愿意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去换取他人的理解,基本上除了工作之外的事,他都是凭着自己的直觉行动的,在这一点上,他跟宋家鸣不愧是兄弟,也算彼此彼此。
闲了或者实在心烦的时候,他也会给陈硕打电话,或者约出来吃个饭,听得出陈硕并不情愿,但顾及自己曾经帮过他,又是他的债主,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付。他最近除了努力工作外,还找了一些兼职,没日没夜地忙,据说是为了还清自己那三十万。虽然自己一再表示不用,可他每次都会固执地反驳:“你不要太小看我”。
上次开庭后,形势对己方有力,庄林的喜悦溢于言表,担辛仲远却高兴不起来,利用打官司来处理感情纠纷,他打心底里排斥。辛辛苦苦地坚持这么久,求得不过是今后的宁静。生了孩子以后,他的全部生活就基本都围绕着孩子,所做的一切,都是要给他一个幸福的未来。
这么一折腾,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结案的日子越来越近,辛仲远不由地内心忐忑,希望这一次,老天能看在孩子的份上,给他一些好运气。
许律师的结案陈词十分精彩,上庭前他看过一遍,如果置身事外的话,一定会被他打动。当然,只要没有结果,他就不能掉以轻心,毕竟对方有什么招数,他心里还没底。宋家声做事通常都出其不意,同时,他也绝对有等待最后时机来个大翻盘的实力。
去法庭的路上,宋家声坐在车后座,几次想要叮嘱司机开慢点儿,但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因为不想那么快到达而已。他已经有预感,或者说,从跟辛仲远关系破裂的那天起,他就料到了今日的结果,可他却不知所谓、甚至没事找事地僵持了这么久,为了什么?
铃声响起,他掏出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老爸”两个字,想起那张冷峻严肃的脸,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刚接起来叫了声爸爸,那边就吼了起来——
“宋家声,你到底要给我找多少事儿才满意?你想胡来,也得等我死了再说!我懒得说你,你就以为你自己做的对了?多大的人了不知道丢人不知道好歹,还不如你弟弟!”
宋老先生坐在家里的豪华大厅,手上拿着好几份报纸杂志,纷纷从不同角度以不同立场不同观点详细叙述了宋家声具有传奇色彩的情感之路,对他的手段他的实力以及宋家内部的情况进行了大胆的猜想,俨然是几部精彩非常的中短篇小说。家门外的记者团仍是久久不愿离去,宋老先生再懒得跟儿子开口,也终于忍无可忍。
面对父亲的冲冲怒气,宋家声没说话,从兜里摸了烟盒,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后,吐出长长的烟圈,说:“爸,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了。”挂了电话,他抱起双臂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好像直到今天,他才知道“造孽”两个字怎么写。
到了法庭,所有人就位,两位律师更是显得自信满满,宋家声突然有些奇怪,觉得这些律师都不是一般人,明明不是他们的事,却可以说得口若悬河头头是道,甚至激愤异常,比他这个当事人都要在意许多。法官简单总结了一下案子此前的发展情况,正要开始今天的内容,宋家声突然站起来,说:“法官大人请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几十双目光或惊叹或质疑,纷纷注视着他,宋家声好像也习惯了成为众人焦点,没有丝毫不自在,脸上反而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语气云淡风轻,“法官大人,这个官司我不打了,没意思。要离婚,我离;要赔偿,也没问题,无论多少我多赔,就到此为止吧。”
满座皆哗然,辛仲远更是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内心早已翻腾不止。若不是现在还在法庭上,他一定会问个究竟。始终觉得他是故意的,为什么?让自己感谢他的恩典?还是让自己后悔,发觉其实错的一直是自己。对他苦苦相逼,结果他不是不愿奉陪,而是大人有大量放自己一马吗?对方短短的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把自己摆在一个无风起浪的小丑的位置上?宋家声啊宋家声,难道这就是你的如意算盘,最后告知天下,是自己不懂得珍惜,“红杏出墙”吗?
手上突然一热,辛仲远回神,原来是被身边的庄林握住。看看庄林那双坚定的眼神,自己的不安和慌乱,即使没表现出来,也都被他看见了么?
许律师自然是高兴,很明显,官司赢了。更重要的是,这是他从美国深造回来接的第一场官司,无论从当事人的社会影响还是最终的结果来看,都为他今后的职业生涯迈出了非常坚实且精彩的一步。刘律师还在意外,心里暗暗埋怨自家能折腾的大少爷,你既然决定不打了,难道不能提前通知我一声,非要在法庭上耍个帅才甘心吗?法官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宋家声开口,他也免得自己麻烦,按事情的情况做了最后的宣判。
而辛仲远早已没有心情去听这些东西,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是以这种方式落幕的。对于宋家声,他今后是该感谢,还是继续怨恨,还是当做路人呢?
宣判完毕,持续了半年多的案子终于了结。辛仲远从座位上站起来,眼前瞬间一黑,就要摔倒,幸而庄林及时扶住,将人揽在怀里。
“没事儿吧?”
辛仲远摇摇头,头重脚轻的感觉没了,但不想离开这个怀抱,眼神,却依然望着远处那个男人。
庄林搂着辛仲远走出法庭,突然一小团人扛着相机如幽灵般出现在面前,印有各大媒体logo的话筒直直戳在辛仲远面前——
“辛先生,关于宋先生自愿认输的举动,你有什么想法?这里面还有其他内情吗?”
“辛先生,离婚之后,你跟宋先生还会继续来往吗?”
辛仲远有些无力地拉开庄林的手,站直,正想给这些在他耳边不断嗡嗡的苍蝇们一记暴栗,不妨身后突然拐出来一个人,还是那一贯的黑色中长款风衣,抬手按住其中一个人的相机,力道大得几乎能生生捏碎,冷冷地说:“这个人,已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有关我的事,不用问他。”
即使戴着墨镜,在场的记者们也看得到宋家声那双犀利的眼睛,都吓了一跳,饶是辛仲远也有些震动。庄林拉了拉他,两个人趁着记者们转移注意力的时候走了,背后的嗡嗡声仍旧持续不断——那些人都缠上了宋家声,辛仲远突然有些不忍,这算不算是帮他解围呢?
庄林开车,辛仲远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一直闭着眼睛,脑中一片空白。这种时候或者是应该把曾经的一切回顾一遍的绝佳时机,但他没这个心情和精力。
他突然睁开眼睛,说:“找个地方停一下吧,有点儿晕车。”
庄林一愣,然后把车停在路边,扭头看看辛仲远的脸色,的确不太好。他从来没有晕车的毛病,这次怎么会……其实也难怪,辛仲远心里一直有块大石压着,又经历了怀孕生产这个很伤元气的事,打了官司后,压力就越来越大,甚至没有一个晚上好好睡过觉。如今总算尘埃落定,突然间彻底放松,身体的跟不上节奏便做出了最快的反应。
庄林侧身过去揽过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辛仲远照做,浑身有种大仇得报后的空虚感和无方向感。半晌,他暗暗问自己:“终于离了婚,开心吗?”
“……还可以吧。”
求婚逆袭
辛仲远的人生走进了一个新的阶段,温柔的爱人、可爱的孩子、优厚的工作,似乎没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了。那天和庄林一起请许律师吃饭,既是例行公事,又算是多交一个朋友。不过宋家鸣没来——可以理解,如果说当时宋家鸣站在他这边是出于公义和对朋友的关心,那么现在再来的话,就多多少少有些对自己哥哥落井下石的意思,真成了胳膊肘往外拐了。
一码事归一码事,宋家鸣帮辛仲远搞定后,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宋家声和老爸道歉认错。宋老爷子没说什么,毕竟这事是宋家声搞出来的,宋家鸣最多只算是多事,并不是错。宋家声也没怪他,从他在法庭上自动认输的那一刻起,这事儿就完了,事后也没必要追究。反而对弟弟说:“你该做的都做了,现在总该来公司帮我了吧?”
饭桌上除了宋家声之外的所有人都很吃惊,宋夫人吃惊之余,更有些抵触,不过公司的事她一向不插手,宋家鸣又是堂堂正正的二少爷,即使出身有问题,只要宋家承认了,她也无可辩驳。
见没有回应,宋家声又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那些个老家伙们,倒是都很看好你呢。”
宋家鸣突然觉得浑身汗涔涔的,牙齿打拌,僵硬地笑道:“是……是吗?”
“是啊,”宋家声也笑了,“在他们眼中,我就是地地道道的纨绔子弟,你才是不骄不躁能够担起宋家大业的一颗冉冉升起的璀璨新星。”
突然听到自己大哥用这种方式这种语气说话,他差点儿被噎住。试探性地看了看父亲的脸色,老爷子放下碗筷,清咳两声,说:“你也不小了,是该进公司锻炼锻炼,看看你在国外几年都学了什么真东西回来。再有就是,帮我看着点儿你哥哥,别再让他稿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