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 第104章

作者:万川之月 标签: 情有独钟 强强 近代现代

“他要过六十大寿,忽然想起要见我。”叶祺还没全然收拢那种漠然,陈扬下意识地随着他的声音收紧胳膊。

“简直荒谬,自己不好意思开口还让他夫人打电话给我。”

陈扬陪着他沉默,似乎无论什么安慰都在多年的隐痛面前显得无足轻重。犹豫再三,他竟然只说得出:“嗯,我听到了。”

叶祺离开他的怀抱,拉上窗帘后又走回来重新拥抱他。这一次明显柔软了许多,只是他开始执拗地啃着陈扬的脖子,轻之又轻,单纯而温柔。

陈扬很配合地偏了一点角度,正好能给他让出埋进自己颈窝的空间:“那你想见他吗?”

叶祺用牙齿磨蹭他的皮肤:“不想。”

陈扬忽然觉得很心疼,这个人所承受的孤单远比自己要多得多。即便在分离的岁月里,自己出生入死的时候还有家人的牵挂,而叶祺,傻乎乎喝得胃出血都只能一个人打车去看急诊。他有正常的家人亲眷,而叶祺从来只有他。

只要动一动这样的念头,近来在安逸里泡得发软的心脏就从底部起往上灼烧,痛不可耐。耳边是叶祺的低语,他把颤抖的手放在叶祺背上,表示自己一直在听。

“……那些事情不是他想弥补就能弥补的,既然我需要的时候他让我一无所有,那么现在送上门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扬无可抑制地想到了自己,同样剥夺过叶祺的幸福,同样回过头来把他当年的所有物双手奉上。

“他毕竟是你父亲。”

叶祺在他怀里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总不能拿对你的心去对全世界,我不是圣人。”

相处久了,彼此分毫毕现,陈扬并不知道自己哪个动作泄露了隐秘的情绪。

“再说了,我也对不起你。”绕来绕去,话题又回到之前的纠结上,叶祺心知安慰这个家伙是个长期艰巨的任务,一回两回恐怕难以有什么好的收效。

结果陈扬自己闷掉了,好像很想避而不谈又不知怎么避而不谈,顿了半天才喃喃地问他:“那个……晚上吃什么。”

叶祺指了指餐桌,真心觉得该人精栽到自己手里就有点痴呆了,感觉出乎意料得好。或者,也可以说有几分隐隐的骄傲,看,他只在我面前是痴呆的……

锅贴和酸辣汤都是滚热的食物,胃囊暖起来有时可以驱散很多负面的情绪。两人偎在沙发上看了一部新片,然后各自抱了本书又在床头磨了一会儿,大概十一点多就相互调戏着躺下去了。

陈扬比叶祺先睡着,安眠药放在抽屉里没动过,也许是腰背上按按揉揉的手掌实在体贴周到。可不幸得很,天意弄人,深更半夜的他还是醒了——

叶祺朝着他的方向蜷成一团,睡得极不安宁。

“你怎么了?”陈扬知道他畏光,没开灯。

叶祺尽可能地靠近他这个热源,无意识地轻声道:“冷……”

陈扬去柜子里弄来一床厚重的羊毛毯,床铺的重量立刻增加了不少。

但他躺回去拥着叶祺的时候,又分明觉得那寒气并非来自外界。他的叶祺,总是说得太少,忍耐得太多。

第十二章 诗残莫续

叶祺不动声色下了点猛料,老头对独子是同性恋这事儿感到万分震惊,震惊得好几天都寝食不宁。但传说中不着边际的孙子总没有活生生的儿子来得重要,几经辗转他六十大寿的时间地点还是告诉了叶祺,附送软话一堆悔意无边,只是不知后效如何。

陈扬知道叶祺心软,也猜到他心里正狂纠结,于是非常识相地绝口不提此事。日子稀里糊涂自然过得快,后来恰到好处地发生了一件颇为诡秘的事情,邪门儿兮兮的气氛笼罩了他们长达半个月,父亲大寿这一茬倒真的不算什么了。

怪事起源于一个陌生手机号的来电,叶祺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接了起来,结果直接从陈扬肩头弹了起来:“嗯,您好。”

这回答倒是淡定如常,陈扬打量着他见了鬼一般的惊悚表情,深感此人离奥斯卡影帝已经差得不是很远了。

“额,既然您都这么说了,当然……嗯,好,我知道了。”

叶祺的脸色越发狐疑,眉头微蹙,仿佛目击贞子七手八脚地从电视机里爬了出来。

陈扬把手从他的肩上滑到腰上,掌心摊开与身体曲线贴合,然后随着他一声“好的,明天见”把他揽进自己怀里:“校长为什么打电话给你?还这时候?”

叶祺翻了个身,仰面躺在他腿上:“他说有个特殊会议需要同传,上面直接找到了他的校长办公室。”

文人积习,叶祺未能幸免,理所应当地愤世嫉俗。凡是针对人的政策他都觉得不顺眼,要不是他心里不在乎,可能他早就成了个政论家。

“你不是一向讨厌‘上面’么。”陈扬挑眉看他。

叶祺的神情确实不悦,但并不明显:“校长这么大年纪了,郑重其事的我总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陈扬很想接上一句“你爸也没比老校长年轻多少”,但遵循着雷区莫入的指导思想,他咽回去了。

次日叶祺本来没课,为了见校长特意开车跑了一趟,结果不到三个小时就重新出现在了家里。陈扬一回头就看到一张怒气冲冲的面孔,半是稀奇半是忧虑地起身迎他:“那特殊会议提什么要求了?”

万物不萦于怀,唯有他的工作是真正要紧的,是他的天分与荣耀。果然叶祺动了气,车钥匙凌空扔进门口的玻璃皿里,一开口连声音都提高了:“上面就这么了不起,可以这样不尊重别人的工作性质?要同传又不给议题议程,不做准备让我怎么去?出了差错谁负责?”

陈扬目瞪口呆地看他一气灌下去半壶冷水,他在抹嘴角了才想起去劝:“何必发这么大火,都说了是上面,哪里能按你的规程办事呢。”

叶祺满心烦躁,敷衍着点点头便一头埋进了书房里,一下午都没出来过。晚饭过后,他跟陈扬说了声“抱歉”又闭关去了,月上中天才回到卧室里准备休息。

“查到什么了么。”

陈扬仰头接受了他的亲吻,然后把枕边叠好的睡衣交到他手里。

“没有,不过大概就那几种可能吧。我怀疑这帮变态要买飞机,或者买精密车床,没猜准的就真的天马行空了。”

“你真的没把握?”

叶祺咬着牙向他交了底:“英语是世界上总词汇最多的语言,没有议题,神仙都没把握把这场同声做下来。”

再怎么吐槽,答应了别人的事情还是要做,这种东西人们称之为职业道德。那天一早,叶祺接到通知说有车来接,很快面色肃穆地正装出门了。人家明说了最好不要携带无线通讯工具,但在陈扬的坚持下他还是拿了手机。一辆加长宾利从他们楼下出发往外驶去,陈扬站在窗前竟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于是打了个寒颤,该干嘛干嘛去了。

这天晚上,叶祺十二点多的时候发了条短信给他。“安好,勿念。”

陈扬当真是大半夜都没睡着,后来吃了药也只安稳了两个多小时。半日昏沉,第二天他连公司都不想去了,跟小猪交待了几件要事后睁着眼在床上窝到了下午。

晚七点,叶祺打电话让陈扬过半小时出门,只说议程安排是九点结束。那声音听着实在可怜,特飘渺又硬撑着一丝不苟,陈扬一心疼就直接拿钥匙出去了,宁可多等一会儿。

没想到车刚停稳,叶祺的身影就出现在一堆车的空隙里,摇摇晃晃地向他靠近。陈扬凭直觉猜测此人被摧残得不轻,于是开了车灯引着他过来,顺便车窗也降到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