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川之月
陈扬那可怜的心脏经不起勾引,很没出息地立刻少跳了一拍。但人不能只有兽欲没有人性,叶祺已经领到了少说话多休息的医嘱,大半夜的总不能不让他睡觉吧。
于是陈总咬咬牙,婉拒了叶教授迷迷糊糊的邀请:“你先睡吧,我还有份文件要看。”
叶祺垂在他胳膊上的头点了两下,然后缓缓握住他平时戴表的左手手腕——你也不要太晚,早点休息。
陈扬明白他的意思,笑着应他:“好,不会太晚。”
叶祺很快退回了自己的枕头上,整个人缩起来,安心地会周公去了。
天地良心,这回陈扬是真心诚意想做圣人的。不管七情六欲叫嚣地多么厉害,他都没有晃醒叶祺表达自己的意思。可作为一个食髓知味已经很久的成年男性,他的身体真真切切在怀念着伴侣温热的口腔,拿他本人练出来的高超技巧,还有那一声又一声沾着湿意的“陈扬,我喜欢你”、“我想你进来”。
叶祺那天夜里只在床单上爬了一小段距离,温顺的眉目也与无数次鱼水欢情的时候没多少区别,可他实在是太乖了,让他脱就脱得干净利落,跪在自己面前的姿态又那么理所当然,既是臣服又是骄纵……陈扬早就认输,自认没有钢铁般的意志去驱散脑海深处的印象。现实中得不到满足,他自己又刻意压制,最终的结果其实也是可以预料的。
床笫之私多年和谐美满的陈总,竟然像个青春期的小伙子一样,深更半夜的做起了春梦。
与其说那是一个梦,不如说那是一段录像回放。大半个月前的那一幕重现了,叶祺按着他的腰在下面细细地挑弄,引导着他全身的热量向着那个地方不断汇聚。梦境的真实程度令他自己都感到吃惊,没多久场景就换成了叶祺在脱衣服,赏心悦目的躯体弯折成爬行的姿态,优雅自然,却令他血脉贲张。然后……
然后一个声音在他耳畔轻轻地响起来,分明带着疑惑,好像又不是真的要他回答——“你在想谁?”
在陈扬心里,他毕生的幻想对象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教会他怎么做、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曾经侵入他身体的人。他以这个人为心目中男性审美的范本,热爱他的身体和灵魂,也享受他每个星期都会弄出新花样的坦率热情。
也许是潜意识里认为这个问题根本没必要回答,陈扬没有开口。他只是遵从着本能动了动腰,以便更好地摩擦正握着他的手心。
……
……等等,什么手心?!
猛然惊醒,叶祺那双泛着冷光的眼睛近在咫尺,正极其不善地死盯着他:“告诉我,你在想谁?”
来不及判断他是不是误会了,是不是真的生气了,陈扬别无选择地被他手上的动作逼上了顶峰。
他还躺在那儿平复气息的时候,叶祺已经沉着脸坐了起来。幽幽一盏床头灯的光斜着映过来,从陈扬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瞳孔闪耀着琥珀似的光泽。
“我刚才还特地问了你想不想,你让我睡我才睡的……”叶祺转过脸来看着他,语气森然:“嘴上说不要,夜里倒是硬了。这才过了几个小时,你就敢躺在我床上想别人?”
难得的,陈扬对他的无理取闹丧失了解释的冲动:“……我没想别人。”
叶祺的眼睛在暗中灼灼发亮,让陈扬一时分不清究竟是戏谑还是愤怒:“没想别人?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火气轰然炸开,猝不及防。陈扬把叶祺猛地压在床上,居高临下地摁住他的手腕:“……我心里想的是谁,你真的不知道?我对你哪点不够好?我全副心思都在你身上,你说我还能想谁?”
叶祺有些惊讶地仰视他,眼里渐渐流露出不知所措的意味。
“要不是想着你嗓子不好,你累了,你困了,我为什么要自己忍着?我这到底是为了谁,你还好意思来兴师问罪?”
几句话吼完,整个屋子突然就静了。叶祺心里后悔了,觉得自己表演生气显然是过了头,但陈扬沉默片刻就自己倒回去睡了,他也不知该怎么开口挽回。
吵架与和解都需要练习,情投意合得太久,果然连这些都会忘记。
叶祺睁大眼睛想了半天,快想好的时候,背对着他的陈扬却发出了均匀平稳的呼吸声,想必是真的睡着了。
所有该说却没说的,不该说却说了的,也只好容后再议
下午,办公楼的玻璃幕墙挡不住水银一般倾斜的澄澈天光,陈扬在办公桌边坐了半个多小时,视线还是死死地胶着在文件的第一行,怎么努力都看不下去。办公室里有个小型冰箱,他慢慢站起身走过去,从里面拿出一块叶祺做的蜜枣蛋糕,习惯性地直接往嘴里送。
东西是他做的,也是他细心地切成了一口一块的大小,放在保鲜盒里塞给自己,原因只是怕自己在办公室嘴馋了找不到甜食吃。叶祺的感情一直是细腻周全的,润物细无声,不知不觉就能把人照顾得非常好。陈扬坐在小沙发上,撑着额头静静体味那种绵密的口感,感官上的享受与心里的酸涩融合起来,倒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们的感情是世外桃源,携着手一路并肩而行,看到的也不总是绚烂春光。
叶祺最近变得有些奇怪,一会儿怀疑陈扬不在乎他了,一会儿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夜里在像谁,一来二去,陈扬脾气再好也会受不了。日日耳鬓厮磨,陈扬自忖绝无二心,他不相信叶祺看不出来。那么明明是坚若磐石的现状,叶祺究竟为了什么而不安呢。
他其实对我很好,陈扬又拿了一块蛋糕送进嘴里,默默地想着。我只要提过一句的东西,再复杂他也会学着去做,实在做不出也会买回来。我真的累了的时候,他连吃饭洗澡都愿意服侍我,还会早早关灯陪我一起睡。我不高兴了,也都是他一句一句耐心地哄着,从我喜欢你到你长得真好,他什么甜言蜜语都不会吝啬。
你给了我滴水不漏的安全感,可你自己呢?为什么你让我看到的全都是疑虑呢。我甚至看不透你到底是玩笑还是真心,看不透你是不是真的在恐惧。
陈扬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定定地盯了一会儿那些长方形的蛋糕块,眼前仿佛又看见了叶祺那双令他百看不厌的手。形状修长,指节分明,手背迎着光就能看到青色的血管,既灵巧又矜贵,弹得钢琴也下得厨房。
也就是那双手,今天早上恋恋不舍地拉着自己睡衣的一角,一看就知道是保持那个姿势睡了大半夜。叶祺的心脏受不得压迫,必须向右侧卧才能睡着,因而陈扬一直让他睡在大床的左侧,以便经年累月地安享叶祺的投怀送抱。昨晚他临睡前还在气叶祺无理取闹,结果事情就演变成了清晨的那一幕——
叶祺睡眼惺忪地松开紧握的手指,咕哝了一句对不起,于是换来了陈扬一如既往的、总是落在他额头上的早安吻。
这不算和解,却是可以商谈的信号,是对方战壕里冒出的小白旗,是叼着橄榄枝飞行的傻鸽子。叶祺表现出信赖,陈扬回报以妥协,他们各退一步,由此让出了解决问题的空间。
……
一个小时后,想通了应该积极争取和平的陈扬出现在了叶祺的办公室门外。他知道叶祺这个时间没有课,但不能确定他在不在办公室里,因而抬起来准备敲门的手就那么稍微顿了一下。也多亏这一两秒的停滞,他才听明白了门内传来的笑声。
就在那一瞬间,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陈总震惊了。
叶祺,和一个女人,正在办公室里有说有笑。
叶祺,和女人。
在这种极易发生流血冲突的关键时刻,叶祺平日里在他耳边念叨的情话终于发挥了应有的作用。他喜欢我,他喜欢的是我。陈扬不受控制地默念了几遍,总算在叶祺来应门的时候没有僵着一张脸。
看到他站在门外,叶祺愣了一下,很快侧过身给他引见自己办公室里的年轻女人:“这位是……”
陈扬看了一眼,没想到竟然认出来了:“这不是我们叶老师的第一任助教小姐么,我没认错人吧?”
当年的硕导助理,如今的新聘教师冲着他笑了:“您好,陈先生。”
这回轮到叶祺奇怪了:“你记性真可以啊,这都几年了,你还记得他姓什么?”
“叶老师您自己没感觉么,我在这儿给您当了两年助教,陈先生是唯一一个来学校看过您的朋友……所以我当然还记得了。”
既然“朋友”都登门了,前一个客人自然识相地告辞。叶祺把人送下楼,很快又回到办公室,关了门什么都不说,先伸手拥抱了陈扬一下。
“她是我带的第一批硕士研究生,刚从外面读了博士回来,所以特地来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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