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茶顷
严澈望了望池塘方向,隔着茂密的葡萄叶看不清什么,却也知道那边气氛一定不算好,眉头拧得更深:“我大哥呢?”
“啊,没来。”藤子都有些分神,脑子里全都是严澈,答得心不在焉。
吃过晚饭。
难得的,赵翠花留下了。
不单留下吃晚饭,还在晚饭后,叫了严澈。
严澈也大概猜到赵翠花喊上自己的用意,把碗筷塞到藤子都手里,点了点头,跟了出去。
跟着赵翠花绕着雾戌山走了一圈,赵翠花也没吱一声儿。
这下又绕到了雾戌山背后那片刺梨树下,赵翠花是一路心思重重,故而不觉得累,严澈就不同了,虽说刚吃饱了饭散散步有利于消化,但是也挨不住这么闷不吭声的一直走下去啊?!
于是,严澈率先开口了:“嫂子,你有话就说吧!”
“啊?……啊。”赵翠花闻言一愣,遂地想起是自己把小叔拉出来的,而且还这么带着小叔跑了这么久,心中也有了一丝赫然:“小叔,你见识广,我不说你可能也猜到嫂子要跟你说什么了吧?”
严澈看着赵翠花,并不给予肯定或是否定。
赵翠花见严澈这样也不介意,只是在青砖路边寻了一块干地,就势坐了下来,絮絮叨叨和严澈正儿八经地聊了起来。
果然是严家陵的事情。
不过,有些出乎严澈意外的,并不是赵翠花不同意严家陵跟于宗义去学游泳,相反的,赵翠花觉得于宗义“识货”,看到自己儿子的本事。
但是,高兴之余,赵翠花想到一些事情,因此才出现了先前藤子都来告诉严澈的那个情形。
“小叔,其实我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我也知道家陵跟着去,将来前途就有了保证。且不说家陵能不能真的出成绩,或是代表国家出去比赛,单单是家陵去训练了一趟,就算以后考不上好学校,拿出来这个也是一个特长不是?这样下来家陵找工作也方便了不是?”赵翠花说了一大串,说到后面有些情绪激动。
严澈没吱声儿,对着赵翠花,在青砖路另一边找了块干燥的草地也坐了下来。
“可是……小叔,家陵这孩子我从小没给他吃过苦,他这么跟去……我真的不放心啊。”赵翠花说到这里,开始抹眼泪水儿了。
看着赵翠花这样,严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心道:这就是母亲。
“我知道我这是妇人之见。”抽吧抽吧的赵翠花一抹眼泪,继续道:“可是家陵还这么小,我真的不放心啊。”
“其实,嫂子,没什么放心不放心的。”看着赵翠花这样,严澈也不好再淡漠:“你想啊,家陵迟早要成长,总不能让你护着一辈子吧?这样跟于教练去去也不错,锻炼一下他身体,更锻炼一下他的独立能力。”
听严澈这么一说,赵翠花有些发愣,寻思:这可是你亲侄儿啊!
似乎看出赵翠花的心思,严澈也直言不讳,道:“嫂子,现在不比以前了,不是有了文凭就能在外面找个工作,你也知道的是吧?”
赵翠花点点头,这个她当然知道,电视上都在演。
“你也不可能让家陵一辈子都窝在灵渠这个小地方吧?”严澈见赵翠花开始认真听了,心底也多了一份了然——这个嫂子并不是不明大理的人:“这次家陵跟着于教练去,正好是次机会,让他出去见识见识。现在这孩子还没定性,说他小,也不小了,家陵比一般孩子都懂事。但是,这孩子也贪玩。这次出去的话,或许说不定这孩子就能知道自己该有什么目标,该向着什么目标努力……”
抬头一看,赵翠花似乎两眼要冒圈圈了,严澈心底一抽:嫂子……没懂。
“呃,这么说吧,这孩子现在除了玩,除了完成老师的作业,基本就不知道干什么,更不知道将来干什么……咳唉,就是家陵跟着于教练出去走走看看,能长见识。”严澈多次斟酌用词,看着赵翠花还是蒙查查的样子,脸部神经开始抽搐:“再说了,于教练既然把家陵带出去,他不可能不照顾家陵的。”
严澈说完之后就不再多话,看着赵翠花还是愣愣的样子,寻思着:不知道嫂子听明白没有,唉!
正当严澈这么想时,赵翠花茫然的眼神也清明了,低头揪着地上的小草:“小叔,你的话,我大概明白了。可是我……”
“嫂子,家陵虽然小,可是他不笨,啊不对,应该说这孩子聪明得很。虽说不一定会去欺负人吧,但是也绝对不是会被人欺负的主儿。”按着严澈对严家陵的了解,严澈说这话,说得是相当的心虚。
严家陵那性子,欺负他?就算是到了陌生的地方,他严澈也不敢担保严家陵不会欺上人家地头儿……还好这孩子本性不坏。
这边赵翠花担心严家陵出去吃亏被欺负,那边严澈思量着严家陵的种种,想着想着就觉得有些头疼发晕:要不要给于宗义提个醒儿,防着这小魔王没大人管着,真成了脱缰野马,胆大包天地去惹一堆祸事?!
唉,孩子脑子太聪明,精力太旺盛……也果真是让人很头疼啊!
第90章 硕果累累的雾戌山
赵翠花逐渐是领悟了严澈说的话,但是,还是支支吾吾半天,似乎话里有话。
严澈见状,也不催,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感受着凉风拂面,等着赵翠花把“心结”说出来。
果然,没一会儿,本来就火炮性子的赵翠花一咬牙,一叹气,大有不要脸面豁出去的趋势,娓娓道出了心中的顾忌。
“小叔,也不怕你笑话,我不让家陵出去,一是真的担心他照顾不到自己。二嘛,这二嘛……”说着,赵翠花又咬了咬牙,道:“我知道我以前的做法很不妥当,为人处事也不讨好,尽是讨人嫌,我,我……”这下又开始泫然欲泣:“我不就是为了撑起一个家么?嗲人老实,你大哥也是块木头,早些日子你不在家,你是不知道,三伯家欺人太甚,说是你考上大学,家里的地是肯定不种的了,户口一准儿也要迁到城里去……占了咱家一亩地不说,严旭砌新房子的时候,主意都打到咱家的自留地上了。”
狠狠抹了一把脸,赵翠花继续道:“哪家哪户的自留地不是宽宽儿的?你看看咱家,咱家的自留地还没人家院儿篱笆下的小花坛大呢。那都是三伯欺负咱嗲老实。”
“大伯,大伯就更不要说了。我刚嫁来你们严家那会儿,大伯娘他们还在湾里头住,新婆姨家那个不是被稀罕着?哪个不是被人羡慕着?大伯娘就伙着三伯娘开始散播谣言,看着我娘家陪嫁了一点儿东西,就说你大哥……”吸了吸鼻子,赵翠花也不好明说:“反正,直到大伯娘一家搬去了镇上,三伯娘也觉得少了个撑背的才好转。不是我撒泼耍浑,家里个个都是温吞性子,没一个厉害点儿的,你……你怕是回来连家都没有了。”
严澈闻言一惊,他知道自家父兄老实,但是着实没想到父兄老实到被人欺负的份儿。
“我愿意撒泼耍浑么?我愿意让别人背后戳我脊梁骨么?”赵翠花又开始鼻涕眼泪齐飞:“我不厉害点儿,这个家怎么把日子过下去?我,我……我在家的时候也是好姑娘,不然你大哥敢娶我过门?不是为了这个家,谁愿意当这,这,这泼妇啊?”
严澈沉默了,他知道嫂子心性不坏,但是真没想到真相是这样。
“呜呜,这么些年下来,泼辣性子养成了习惯,我倒是真真讨人嫌了,可是你们谁也不曾想起我姑娘时候是什么样子,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呜呜……连家陵也不待见我,说是我不孝顺他阿爷,呜呜……上次,上次和我顶嘴,还说,还说我待他阿爷不好,以后他也这么对待我……”赵翠花平息的情绪再次复燃,居然有了抢天哭地的趋势。
看着赵翠花的样子,严澈有些无措,更有些意外,整颗心也复杂得难以言喻:一直知道这个嫂子处事泼辣,得理不饶人……原来,这一切都是事出有因,而且,全都是因为这个家造成的。自己这几年因为一己之私选择怨恨,选择逃避不回家,却不想,保护这个家的担子落到了一个女人身上……
想着想着,严澈愈发觉得愧疚。
说起来,赵翠花这人,除了给人蛮不讲理,泼辣跋扈的感觉之外,对家人还真是没得说。
早几年的时候,有一年初春,严国强下地不小心摔下了土坎,生生摔折了腿,行动不便不说,连生活自理都有些麻烦。
湾里人都以为赵翠花这个泼辣的儿媳妇不会管严国强,开始觉得严国强可怜时,没想到刚搬到镇上的赵翠花大包小包拧着家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