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奴 第137章

作者:七六二 标签: 近代现代

  周望舒走在马厩前,面色淡然,突然抽剑一刺,割断了马厩的拦腰门。马匹早就因为刀兵之声而惊惧不安,此刻立即狂奔出栏。

  众马散去,抱头躲藏在马粪堆里的谢瑛,便格外地显眼了。

  谢瑛还想作最后的挣扎,冲到周望舒面前,向他喊:“放我走!本侯乃是大周太傅,是今上的外祖父,本侯要去勤王锄奸!放我出去,千金万金老夫都能给你们!”

  周望舒对此无动于衷。他甚至罕见地笑了一下,问:“谢瑛,你可认得我是谁?”

  “你、你是……怎会是你?”周望舒用火折子把自己的脸照亮,谢瑛细看过后,不禁发出一声极为惊恐的呼喊,继而被一记手刀劈在后颈,瞬间晕了过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谢府里的人,已被杀得七七八八,只有老弱妇孺被围在大厅内瑟瑟发抖。

  谢瑛被发现时,已被人用长戟“刺死”在后院马厩中。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的死法印证了那首传唱数月的童谣,“光光云华,大戟为墙。毒药虽行,戟还自伤。”堂堂一朝太傅,为活命竟一头扎在马粪堆里,想来亦是令人唏嘘不已。

  李峯冲上前去,将谢瑛的“尸体”翻开,见他满面马粪,血肉模糊,根本认不出生前模样,怒道:“怎么回事?是谁杀的谢瑛!”

  “回将军,小人杀了谢瑛!”一名禁军跨步出列,背后还背着一人,“我与兄弟们赶到此处,发现马厩中漆黑一片,但似有人影。然而,我等怕激怒群马,不敢贸然入内,故而从墙头上摘来长戟幡旗,对着马厩一番斫斫刺刺,这才把谢瑛弄得血肉模糊。”他指了指背后,“一位兄弟不慎砍断了拦腰门,被马匹踩成重伤。”

  李峯点点头,盯着这名禁军,疑惑道:“你看着有些面生。”

  孟殊时笑着走上前来,道:“你们方才见过,是南大营过来送夜宵的新兵。”他见李峯仍旧有些疑虑,便打趣道,“怎么,抢了李将军的功劳?”

  “很好!”李峯在这名禁军肩头用力一拍,对孟殊时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比老子可强多了!”继而大手一挥,“收兵——!”

  孟殊时转身离去,与周望舒擦肩而过,目不斜视,压低声音说道:“暂勿轻举妄动,天亮前我会安排你们出宫。”

  “先送他们出去,我留下有事要办。”周望舒说罢,领着那自己的一队人马,再次隐没在人群中。

第64章 古宅

  第二日,洛阳全城戒严,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谢瑛谋反,被连夜诛了满门。据说,他府上的老弱妇孺都未能幸免于难,整个谢府成了一片血海汪洋。”

  “我听说,原本不至于如此凄惨,怎料谢太后收到了风声。她虽被禁足在后宫中,却想出办法,把书信绑在箭矢上射出宫墙,向谢瑛通风报信,使得他们做足了准备,才酿成了一场恶战。”

  “毕竟不是圣上的生母,她如何了?”

  “被送往金镛城,与死何异?这回,是真的变天了。”

  街市里行人寥寥,风从北来,带着股血腥味。

  孟殊时安排白马一行人驱车离宫,周望舒则不知去向。

  岑非鱼带队穿街走巷,到南市菜场里趁乱换了平民服饰,把昏迷的谢瑛装在潲水桶里,绕了很长一段路,终于顺利混出城。

  白马十分警觉,发现异常,问:“有人跟着我们?”

  岑非鱼毫不在意,道:“是跟着我,早被甩出十里地了。”

  白马犯嘀咕:“多半是齐王的人。”一个假遗孤无法引走岑非鱼,齐王说不得会派杀手来杀他。寻常杀手自然对付不了岑非鱼,但只要拖过八月十五,岑非鱼那么好面子的人,是不好再动手了。

  岑非鱼不耐烦道:“你想恁多做甚?想得多老得快。”

  白马累得很,懒得与他分辨,反问:“我老了你就不要我了?”他心想,我既喜欢他,也不用再扭扭捏捏,没个男人样。

  岑非鱼把手搭在白马肩头,跟他碰了碰脑袋,笑道:“凑活过吧,我不嫌弃你。”打蛇随棍上,他的作风倒是一贯的不要脸。

  三年来,白马第一次走出这座城池。

  他不禁回首北望,见巍巍洛阳城伫立在一片阴霾的天空下,与三年前相比并没有多大变化。城门上的那几个字,似乎旧了一些,不过他仍旧看不明白。

  岑非鱼把他的头扭了过来,说:“有什么好看的?二爷教你读书识字,下回再来,你就明白了。”

  白马嗤笑:“你肚子里能有多少货?”

  岑非鱼伸出手胡乱比划:“天下才有一石,你爷爷独占八斗。”

  白马懒得理他,骂道:“去你大爷的。”

  “你怎么骂人哪?”岑非鱼哼哼着,“你爷爷是我爷爷,我爷爷就是你爷爷。我大爷是魏文帝,我爷爷才高八斗,举世公认。”

  白马无语,带着满脑子“我爷爷”和“你爷爷”,简直头晕脑胀,一路上迷迷糊糊地跟着队伍,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走到城郊深山中的一处古宅里。

  这是一座极为雅致的宅院,只可惜落叶满园,废弃多时。

  时近傍晚,橘红色夕阳漫天。光线穿过茂密的树木,被筛成细碎的光斑,洒落在褪了色的古宅中,像是一地斑驳血锈。

  破开蛛网,穿过满是积尘的回廊,众人把谢瑛捆着扔到地窖里,而后各自歇息。

  岑非鱼带白马跑到后山,熟练地找到一处山泉沐浴。

  蝉鸣鸟叫,空山幽静。

  岑非鱼脱下外袍,露出满是鲜血的里衣,血迹已经凝固,变成黑红色。他把衣服全都褪去,顺手掏出火折子烧了,双手合十,神情肃穆,念了一次往生咒。

  白马问:“人都杀了,念经又有何用?”

  岑非鱼答:“杀人为止恶,但并非所有时候皆如此,若我与对手只能活一个,又该如何抉择?我非善类,亦非智者,眼前唯有杀戮一道,说到底还是恶,死后自会堕入地狱。经是念给自己听的,让我看清楚自己作的恶,明辨善恶,令菩提常驻心间,有一盏指路灯。”

  “老麻葛曾对我说,复仇路上荆棘遍地,但也要让光明常在,方能照亮前路。从前我不明白,想来亦是此理。”白马有样学样,把旧衣服都烧了,泡进泉水中,“以杀止杀,以战止战,虽是不得已的选择,说到底都是恶。”

  岑非鱼笑道:“你我二人一道,黄泉路上不寂寞。”

  泉水冰凉,令人神清气爽,白马泡在水中,长舒一口气,问:“这是周瑾的旧宅?”

  岑非鱼站在白马对面擦身,想先把后背上的血污洗干净,随口答道:“二叔是江东贵族,据说是少时顽劣,被强行塞进洛京国子学里读书,他非要在山里修一座大宅肯过来。”

  白马感叹:“周瑾还有过这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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