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奴 第169章

作者:七六二 标签: 近代现代

  白马与岑非鱼对视,见他浓眉被汗水沾湿,双眼在阳光下如通透的琥珀。

第74章 渡口

  转眼秋去,巍巍青山上华盖似的云气,一夜间变成如尘白雪。

  十月二十,大雪。

  浔阳码头,江湖客往来频繁。渡口不远处酒肆林立,其中人气最旺的,当属归鸿酒楼。楼内,酒客醉后口无遮拦,正兴高采烈地议论朝政。

  “洛阳宫那一夜,楚王居功至伟!此役以后,他自镇南将军晋征南将军,为卫将军,领北军中候。中护军一职空缺已久,这楚王可不就把持住洛京的军政了?惠帝感念其孝心,亦是忌他三分,特许他在京城开府,接其母妃前往同住。”玄衣剑客满脸通红,说到起劲时,猛一拍桌,“风光,真他娘的风光!”

  赭衣刀客嗤笑,嘲道:“东安公为尚书左仆射,进封东安王。高密王世子封五千户侯。济北公等,凡受传入宫者皆有封赏。封侯者近两千!”说到“五千户侯”时,他伸手用力地比了个“五”字,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又多了几个吃民脂民膏的蠹虫!”

  温酒的小二穿堂而过,殷勤地为客人倒酒,怕酒客吵起来,忙打圆场,笑道:“风水轮流转,封王封侯的事情,谁说得准?听说,那东安王当王还没几日,便因酒后失德获罪,被褫夺封号流放远地了!”

  众人不禁发笑,忽闻门外一阵马蹄爆响。

  蹄声轻灵,步伐稳健,听音即知不是凡品。

  酒客好事,纷纷朝外望去

  跑堂的赵三前去迎客,当先看到的是两匹骏马,白马色如霜纨,黑马四蹄踏雪,俱是油亮放光,四肢强健。往来江湖客多是三教九流,鲜少有人能配此神骏,赵三心中一惊,立马抖擞精神,知道这两位客人须得好生招待。

  待他抬头望向策马者,又是一惊。

  骑白马的是个青年,形貌魁伟,剑眉飞扬,透着股潇洒倜傥的狂傲劲儿。此人下马动作矫健利落,大雪的天气,却只穿一件靛蓝锦袍,显是个有些内功的练家子。

  行走江湖,谁还不会几式功夫?如此原也没什么稀奇,可这人身长八、九尺,猛然从马背上翻身跃下,落地时却无声无息。赵三不会武,却见过不少高手,能分辨出客人的修为高低,别的不说,这蓝衫青年单说轻功,就一定远胜常人。

  店内的酒客们大都是男人,更关心骑乌骓马的人。

  此人穿一身月白锦袍,外罩玄色披风,披风以上品蜀锦为面,滚以云山雪貂皮毛,用金丝银线绣飞云流彩,另缀珍珠于其上,与雪相映,流光如水。因其头戴风帽,遮住了大半张脸,手上更戴着牛皮手套,浑身露在外的,只有一截下巴,白如雪、明如玉,叫人不禁想要窥其真容。

  梁周以白为美,酒客们知道,这白衣人定是个大美人。

  赵三吞了口口水,殷勤招呼:“两位贵客,是打尖还是住店?”

  “好酒好菜快些上上来!”蓝衫青年灿然一笑,对乌骓马上的白衣人吹了个口哨。

  白衣人身上披风厚实,活动不灵便,只能扶着他的手,由他将自己托下马来。这人站在地上,竟也有七尺的身长。

  蓝衫青年把马缰甩到赵三手里,手搭在白衣人肩头,为他扫去衣袍上的积雪,随手扔了一锭银子给赵三,“替爷喂马!”

  小二把这两人引至靠窗临江的雅座。

  两人坐定,白衣人终于把风帽摘去。

  酒客们一看,半是欣喜,半是失落。

  喜的是得见美人。此人是个赤发碧眼的羯胡少年,许是因为有血脉混杂,他长得并不如寻常胡人那般眉高目深,既有汉人的俊俏明秀,又有羯人的雪白皮肤,在人群当中,如珠玉在瓦,光映照人。

  至于叫众人大失所望的,自然是因为他是个男人。十七八的少年,纵使生得再好看,亦不再会令人辨不出男女来。

  蓝衫的岑非鱼剥着花生,将众人目光中的好奇理解为艳羡,极为享受,得意洋洋道:“马儿,他们都在羡慕我。”

  白衣人,自然就是白马了。他三两下脱了披风,扔在身旁条凳上,扯着衣襟喘气,“这样的天哪里冷了?你非让我穿个雪貂裘!他们多是在想:这是打哪儿来的妖怪?快给杯水,热死我了。”

  岑非鱼给白马递水过去,顺手帮他把衣襟拢好,“莫让他们占了便宜。”

  白马无语,正想和岑非鱼分辨。

  谁知小二举着托盘前来上菜,白马便再没有别的心思。他一头赤发束在脑后,扎成一撮马尾似的小辫儿,辫子上系了几个小铜铃,随他的动作一抖一抖,发出细碎的铃声。

  酒楼中再度热闹起来。

  “举世昏昏,众人皆醉我独醒!”一名青衫文士似与先前众人有不同见解,他唉声叹气,引得旁人侧目,摇头道,“可叹满座高朋,竟无人能得出这个局里,谁才是真正得胜之人。”

  赭衣刀客笑,“酸书生,你知道个鸟!”

  青衫文士面极白,凤目凝光,像只玉面狐狸。可叹他模样虽俊逸,但大雪天里仍挥舞着折扇,像是脑子有什么毛病。他咳了两声,谦虚地说:“那区区便与你分说分说。”

  赭衣刀客挪到书生面前,把酒壶按在桌上,朝四周大笑,准备带领酒客们一起看笑话,对青衫文士道:“咱们便洗耳恭听了!”

  青衫文士亦不恼,将折扇阖上,开始说:“大黄门董晗,因护驾有功,晋为黄门令,总领诸宦官,并受封武安侯。你们可都知道?”

  玄衣剑客冷笑,道:“常言道: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封公侯。宦官受封,妄爵非人,赵高之变,不朝则夕。”

  青衫文士摇头轻笑,道:“阁下这话说得,可谓是狭隘了。”

  玄衣剑客:“足下有何高见?”

  青衫文士:“董晗自幼入宫,以一阉人之身入羽林,得虎贲中郎将金刀许起行赏识,收为亲传弟子,承其衣钵,算得上是当今武林中的高手。而来三十余载,董晗侍奉天子近身,从无半点错漏,更未私结朋党,能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为信使闯入谢瑛府邸,阉人又如何?”

  玄衣剑客眉头虽未舒展,但不得不认同地点头,道:“凭自己的本事,倒没甚可说的。”

  白马一面听,一面吃,吃得比平时慢了不少。

  岑非鱼觉得稀奇极了,问:“怎不吃了,他们看得你不自在?我将他们都赶出……”

  “没有!”白马哭笑不得,给自己添了第二碗饭,“比不上你做的,没什么胃口。”他说着,又吞了一块炖牛肉,总觉得这一路行来,岑非鱼有些紧张过头,“你最近有些古怪。”

  岑非鱼两眼一瞪,“没有。”

  “我们从归居出来时,天尚未雪,你便让我裹了这么多。”白马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附在岑非鱼耳边,“是不是有刺客在跟踪我们?”

  岑非鱼摇头,“听说京中有个叫卫玠的,生得极好,日日被人抢着看,不久便看出毛病来了。我不信他能比你好看,得时刻提防着。”

  白马脖子一歪,瞪住岑非鱼,后脑上的小辫儿一扬,甩得小铃铛叮叮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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