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六二
薛翠崖:“岑大侠有何疑虑,但说无妨。”
岑非鱼:“薛前辈说‘大道不言’,道既无言,你怎知何为正、何为邪,又怎能说岑某的道是邪道,你的道是正道?岑某拙见,这世上除了天生万物是道,其余的都不过是浮光掠影,无所谓正邪。”
薛翠崖笑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十年前玉门一役,非因天道无常,而是人祸所致,岂非有违天道?义理不得伸张,于在下看来,即不是正道。”
岑非鱼原以为薛翠崖是个老古板,不会同自己辩驳,不想他竟开始同自己讲起道理,而那道理同自己心中所想别无二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按着流氓做派,装模作样地嘲道:“那张大侠岂不是正道化身,能替天行道了?真真是了不得!”
简直蛮不讲理!薛翠崖眼中闪过一道厉色,可他乃一派高手,怎能在众目睽睽下同岑非鱼强辩?直恨得牙痒痒。薛丹谷拍了拍兄长的肩膀,道:“岑大侠莫不是怕输,在故意拖延吧?”
岑非鱼笑嘻嘻地说:“我同昨日那位兄弟配合得宜,实乃天作之合,还请高人兄弟上来助阵,岑某感激不尽!”
白马受不了他们瞎叨叨,直到听到岑非鱼的召唤,才赶忙一步窜上擂台,站在岑非鱼身边,朝对面抱了抱拳。
岑非鱼:“你真要打?这两个臭道士可不好对付。”
白马的脸被青纱遮住,叫人看不出神情。他先摇了摇头,再点了点头,意思大概是“不怕,必须打!”
岑非鱼觉见白马使劲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继而喉头一滚,才恍悟:原来他还在吃!
白马偷偷啃着馍馍,抱怨道:“你得了那么多稀奇玩意儿,却只给别人指甲盖儿点多的东西吃,是要饿死人么?我在后厨摸到两个馍馍,还剩一半,你要不?”
岑非鱼痛心疾首道:“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白马无所谓道:“他们如何厉害?”
岑非鱼:“薛丹谷是气宗高手,他所修的《两仪归元功》,是华山派最精深的内家功法。修习此法,不仅要练武者根骨佳、资质好,且是外练形、内练气,前三十年看不出厉害,一旦突破关隘,一招一式中皆有真气流转。”
“嗝儿——!”白马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不好意思地扯了扯斗笠的系带,“你、你继续说,薛翠崖呢?”
岑非鱼忍俊不禁,道:“薛翠崖是剑宗高手,一人精通华山九剑,尤其是他的《幻生剑法》,剑招无影无形、变化万千,专克快刀。”
白马拍掉手上的碎屑,叹道:“能遇上这样的对手,足可说是三生有幸了!总打必胜的仗有什么意思,或者说……你怕输?”
岑非鱼粲然一笑,道:“我有白马大爷罩着,何惧之有?”
两方各自商量一番过后,相互行礼,即刻开战。
铮——!
薛翠崖瞬间拔剑出鞘,提剑袭向白马,起手就是一招《幻生剑》中威力最强的“千变万幻”,战如风发,攻如河决。
漫天剑芒如暴雨梨花,长剑“却邪”却隐于剑光中,倏然显现,旋即消失,令人分不出是真是幻,更莫说看清剑径以预判其攻向。
“这人的剑太快了,比我从前遇到的所有对手加起来都要厉害!”这尚且是白马第一次看不懂别人的武功招法,他虽临危不乱,却也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起来。
然而,纵使犹疑,面对铺天盖地的剑雨,他不像旁人那般费尽全力地试图从千百点幻象中,找出唯一真实的剑光,只在心中作出一番计较:“纵使我能看出剑径,亦难在片刻间想出破招,何必白费精力?这姓薛的至少比我多吃了三十年的饭,有些过人之处实属寻常。此路不通,另寻他法就是,我可千万要镇定。”
白马紧了紧握刀的手,不过片刻便已有了主意,站定原地,凝眸注视前方。日光被青纱滤成千万点碎光,洒落在他眼底,仿佛一片冰冷的星海。
“请接招!”薛翠崖藏身于一片银白剑芒中,顷刻便至。
白马当先感受到一股凛冽的剑气,侧向一闪、连退数步,避免同对手正面交锋。
薛翠崖手中“却邪”狂舞,激发出剑芒千万,每一点剑芒竟都带着真实的剑气,每一次刺削都无比精妙,令人无隙可乘、无从回击,甚至避无可避。
白马被巨大的威压压得喘不过气来,凭着易筋洗髓后更强于常人迅捷的反应,才勉强得以避开。他接连左躲右闪数十下,一时不防,竟已被逼至擂台边缘,衣袍被剑气割出一连串破口,斗笠上青纱的一角被剑气扫到,霎时间碎成数十道丝线。
“薛前辈好利的剑呐!”白马无法再退,忽然赞了一句,同时使出地龙门的身法“云龙折”,原地跃起,曲腿往背后的木桩上一蹬,如云中游龙,一个筋斗翻到了薛翠崖身后。
“你的身手也不错!”薛翠崖自然不会暴露自己的后背,当白马落地时,他已经旋身调换了面向,正对白马,轻叹道,“可惜,只是不错而已。”
寻常武者,若想使出一套剑法中最猛烈的招式,必先经过起手、进击等种种前招,调动自身的呼吸心跳和真气流向,令自己达到人剑合一的状态,方不至于被强力的剑招反噬。
可薛翠崖不同。他不仅是一名天生的剑客,更是一个爱剑成痴的武者,早已驯服长剑“却邪”,能随心使出任何剑招。但见他提起长剑指向白马,凶猛地向前突刺,使出了一招“风云变幻”。
一剑带着千钧力道,如流星划破长空。
白马使出峨眉派的“惊鸿游龙”身法,发力向后一退,将同薛翠崖间的距离拉大,双手拔刀,催动光明真气,使出了《惊鸿刀》中最为凶猛的一招“落叶追风”,正面朝薛翠崖的剑刃砍去。
若说剑势如水势,那么白马的“落叶追风”如同一线喷泉,而薛翠崖的“风云变幻”则是一股洪流。
人向来容易同情弱者,宾客们都为白马捏了把汗,纷纷喊道:“这招‘风云变幻’绝不能碰硬!”
袁欣梅亦捂嘴惊叫:“他竟想正面迎敌!薛伯伯的快剑,天下有几个人挡住?怎这般冲动莽撞?”她紧张地扯住袁林翰的衣角,“爹爹,你指点指点他吧!”
“不行,观棋不语真君子。”袁林翰定睛一看,发现那无名刀客头上戴的,不正是自己妇人亲手缝制的斗笠?他这个女儿任性豪爽,总会结识许多稀奇古怪的朋友,当爹的是既自豪、又担忧,一时间哭笑不得,好言安慰道,“这个无名客是你朋友?我看他未必会输。”
袁欣梅心中稍安,问:“为何?”
袁林翰摇着铁扇,笑道:“听闻,他前日指点了你一番,且说得句句在理?可见,他定然深谙武道,不会行此玉石俱焚的举动,若行此举,必定留有后招。”
“你怎知他……”袁欣梅心直口快,话已脱口而出,才反应过来,狠狠地在袁林翰的大肚腩上一拍,“阿爹,你套我的话!”
薛翠崖见白马自己撞上来,心下暗叹:“果然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辈,内力再强悍又能如何?如此不知进退,能在我手下过几招?”继而笑着攻向前方。
白马原本神色凝重,可等他冲到薛翠崖的面前,面上神情陡然一变。
斗笠前的青纱翻飞,薛翠崖只看见一张雪白的脸蛋,那无名刀客明明在朝自己微笑,但绿色的眼眸中神色却凌厉如狼。
白马戛然收起攻势,使出无极门的“移形换影”,身影连闪两下,轻松错开了薛翠崖的狂刺。
薛翠崖见白马的身法如此迅捷,恍悟到他先前那狼狈模样竟全是装出来的!心下暗道糟糕,忽生出一丝迷茫,心道:“他到底是哪位隐世高人教出来的好徒儿?”
白马半点不敢分神,一个矮身,双膝跪地,借着惯性向前滑去,手上瞬间变招,使出一招“枝分叶散”的突击式,对准薛翠崖的下盘一顿猛攻。他的两个招式间根本没有任何停顿,分明是在这短暂的交锋中,把薛翠崖换招时的精髓学了去。
刀光如惊涛骇浪,从四面八方包围住薛翠崖。他不得不跃起离地,才堪堪避开白马的狂刀。两人形迹交汇的一刹那,一刀一剑在空中过了足足十招,兵刃相撞碰触的火花如同九霄奔雷。
“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