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六二
“这事一时间理不出头绪。罢了,着眼当下就是。”白马点头,不再多想。
只是,他心中仍有种不好的预感,或许是想起了孟殊时罢。他不明白,孟殊时为何要娶阿九?为何要投靠齐王?为何不按照他先前所说,赚足了银钱便回家安生日子?以他的聪明才智,难道就看不出这其中的阴谋诡秘?
白马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孟殊时,他只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再见面,自己同他便是敌非友。
岑非鱼酸酸地咕哝道:“又在想他。”
白马失笑摇头,道:“他从前对我好,我不会忘记。但他做过的错事,我也绝不能原谅。我心里有些难过,幸好有你在,让我觉得旁的人都不算什么了。”
岑非鱼肃容,道:“重情义不是坏事,但多情寡断却会误事。”
白马握了握岑非鱼的手,道:“我懂。”
岑非鱼笑道:“你的手真软,你的心很善。我喜欢你。”
片刻间,周望舒已同阿九过了十余招。
阿九不再用刀,而是分指成爪,以《九幽阴功》的心法配合天山《神鹰猎魔爪》,招招凌厉狠绝,专向对手的致命穴位攻去。因常年浸染毒水,她的指爪像极了鹰爪,整个手掌俱已变成紫黑色,粗糙的皮肤打着褶子,坚硬锋利更甚剑刃。
周望舒自然注意到了阿九武功路数上的诡异,时时小心提防。
但不知为何,阿九的内功竟在短短三年间,变得如此雄浑强悍,招式亦极阴毒。她只是劈下一掌,带着毒的真气扫到周望舒的衣角,便令他的衣袍瞬间腐烂发黑。
阿九招招狠厉,都是直取对手命门。周望舒却留有一丝余地,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狠下杀手。
君子对上小人,总是要吃亏的。但见周望舒使出一招“碎冰成雪”,一剑挥出百十道虚影,激出银芒千万,点点洒落阿九身上,猛攻她的下盘,想要限制她的行动。
阿九的武功招式不敌周望舒,知道久战必败,便收起攻势,催动内劲,忽然从袖中洒出一包毒粉。
周望舒迅速闪避,他本就防着阿九,时时都令自己处于上风向。此时,天地间更刮起了一阵烈风,将那药粉吹响阿九。
可阿九常年浸淫毒技邪功,早已令自身习惯了药性,可说是另一种层面上的百毒不侵。她不惧毒粉,且趁着这个空档抬起双手,准备出其不意地将早已运起的真气连同毒粉一起喷出。
白马敏锐地捕捉到了阿九那细微的动作,心下暗道糟糕,想也不想,拔起身旁兵器架上的钢枪,猛力掷向阿九,一枪扎穿了她的右肩胛。
“啊——!”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阿九痛苦地捂住肩膀。由于白马心急,掷枪时用来十成十的内劲,那一枪穿云破风,不仅刺穿了阿九的肩胛骨,余力更带着她飞出数尺,令枪头扎进地面,把她活活钉在了擂台中央。
阿九口吐鲜血,怒道:“柘析白马!你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
白马怒目圆睁,回道:“是你企图用旁门左道歧途暗算周大侠在先,比武是技艺切磋,怎能以毒伤人?”
阿九方才洒在空中的毒粉未散,此时俱以附着于她的伤口上,瞬间毒入骨髓,令她的伤口溃烂发黑。
白马看着阿九那双碧蓝的眼睛,不禁想起自己的姐姐,虽知不该同情,可难免心生恻隐,亦觉自己太过冲动。他心中矛盾无比,走到阿九身前,生硬地说:“你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但我亦有错,不该插手他人比武。你忍忍,我替你将枪拔下。”
“猫哭耗子,滚开!”阿九既疼又气,忍不住骂出一连串胡话,“中原人他娘的没一个好东西,但凡遇上你,老子便要倒霉!”
白马被阿九推开的一刹那,意外地同她视线相交,看见对方的眼睛,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脱口而出:“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九根本不理白马,手起刀落,割断了自己的右臂,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将药粉洒在伤口上。她咬着牙一声不吭,额头上冒出一粒粒豆大的汗珠,脸色白得如同死人一般,“今日你断我一臂,他日我定要百倍讨回。数典忘祖的中原狗,你给我等着!”
白马还想再说些什么,忽听得一阵鼓响。
那并不是普通的报时鼓,鼓点密集如雨,伴着震天号角,意味着有敌来袭。可这中原腹地、建邺古都,怎可能轻易受到敌袭?宾客们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向入城大道上望去。
“放行!”
随着岑非鱼一声令下,守城的卫兵撤下绊马索、移开木蒺藜,城关处扬起一片通天尘土。
黑甲官兵骑着高头大马,气势汹汹冲入青石城寨。一支队伍整齐行进,长到一眼望不全头尾,约略有三五百人,俱是装备精良。
岑非鱼和白马相视一眼,心下明了,这是朝廷来捉拿“反贼”了。
白马知道朝廷必会派兵前来,可他既没想到对方会来得这样毫无征兆,更没有想到的是,朝廷派来的人竟是孟殊时。换句话说,他没想到,孟殊时会亲自带兵前来捉拿自己。方才看见阿九,他已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此刻亲眼看见孟殊时策马行至擂台前,他只觉此人既熟悉、又陌生,心头滋味,实在难以言说。
“洛京一别,倏忽已半载,孟大人别来无恙?”岑非鱼是东道主,自应当先问候,“听闻你诛逆有功,不仅加官进爵,更受到齐王青睐,将义女许配给你。平步青云、抱得美人,实在羡煞旁人!”
孟殊时的目光落在白马身上,眼神漠然。他深吸一气,道:“才不胜不可居其位,职不称不可食其禄。孟某自知难堪大任,本亦不欲为官,只因忧心家国万民,方才不自量力。既已接下重任,便无一日敢懈怠,焚膏继晷、刺促不休,自不比岑大侠随性而为、逍遥快意。”
岑非鱼皮笑肉不笑,道:“孟大人既如此繁忙,却不远万里赶来为岑某捧场。难不成,你也想要那万金赏钱?”他用余光扫了眼阿九,明知故问,“都说孟大人的夫人是个不世出的美人儿高手,怎不同她携手攻擂?流传出去,必定是一段佳话。”
孟殊时只觉得岑非鱼的话句句如刀,不愿再同他多费口舌,视线越过白马,警惕地扫视擂台,忽然面色一变,跳下马来,喊道:“阿九!”
“你的手……何人伤你?”孟殊时单膝跪地,两个弹指为阿九封住肩头大穴,把她半抱在怀里,眼神满含歉意,“我不该让你只身犯险,都是我的错。到底是何人对你下此狠手?”
“我不用你同情!不过是一只手罢了,我技不如人,合该有此下场。再说了,你难道会为我报仇,去砍下你心上人的手?别在这惺惺作态。”阿九推开孟殊时,以单手支撑着身体,艰难地爬起来,低声嘱咐道,“孟殊时,记住你在王爷面前说过的话。”
阿九踉踉跄跄地走下擂台,翻身上马,狠狠地瞪了白马一眼,继而策马跑出青石城。孟殊时用眼神示意手下,让他们跟在阿九身后以防不测。
白马见孟殊时转身望向自己,像做坏事被人抓了现行,心中莫名咯噔一跳。可阿九毕竟是自己所伤,遮掩狡辩反倒让人看低,他索性直言相告,道:“孟大人,方才情势危急,那一枪是我所刺。我下手太重,伤了令夫人,实在抱歉。”
“本官稍后自会查明,届时再同你算这笔账。”孟殊时双目无波,只看了白马一眼,仿佛同他是个陌路人。
岑非鱼冷哼一声,嗤笑道:“孟大人威风呐!真是今非昔比了。”
孟殊时肃容道:“岑非鱼,你身为一介布衣,不仅包庇反贼后人,更私自开设赌局,聚集三教九流于此青石城中摆擂械斗,该当何罪?”
岑非鱼大笑,道:“我可不是私设赌局。此地属淮南王治下,我怎会如此不懂规矩,在此举办英雄会,竟不去向王爷报备?王爷知道我行此举,是为替朝廷选拔人才,不仅欣然应允,且对我赞赏有加。或者,孟大人觉得王爷是错的?”
孟殊时目不斜视,只道:“孟某不敢揣测王爷的想法。但包庇反贼后人,你作何解释?”
岑非鱼夸张地环顾左右,摊开双手,满脸无辜神情,问:“解释什么?什么反贼?谁是反贼?官字两张口,孟大人可不要血口喷人呀!”他戏谑地冲孟殊时眨了眨眼,“当年的事,孟大人难道不是最清楚明白的?”
这句话仿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孟殊时被激怒,登时拔刀出鞘,将刀刃架在岑非鱼脖上,愠怒道:“岑非鱼!你向来我行我素、藐视朝廷,恣意妄为、目无法纪,仗着自己武功高强,搅弄是非闹得朝野震动,以为没人管得了你?”他说到此,亦知自己失态,便放缓了语气,朗声道,“本官今日奉命前来,一为收押反贼后人,二为捉拿其同党。在座诸位若自认为清白,便请不要插手。否则,休怪我刀下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