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六二
白马正欲怒斥岑非鱼不要脸,忽听外头传来一阵喧哗,见狱卒出外查看而久久未归,不由心下一紧。然而,他低头看了一眼,见碗里还剩大半碗白米饭,心中实在不舍,经过一番天人交战,终于打定心思先把饭吃完,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不要冲动,要静观其变。”
岑非鱼见白马那满脸算计,只为了半碗米饭的模样,觉得他实在可爱,伸手在他脸颊上捏了把,笑道:“娶鸡随鸡,娶狗随狗,娶了二爷,自成英雄。你跟我在一起久了,现也能处变不惊,颇有为妻风范。”
白马失笑,道:“若哪日我的脸皮能有你一半厚,那才是最有你的风范。”
“洛阳宫已被你搅得乱成一锅粥,你却这大牢中大快朵颐。柘析白马,你未免太过安心了吧!”
白马听到来人喊话,忽然一愣,倒不是因为惧怕,而是他发现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被自己重伤的天山双刀客阿九。
才几日过去,阿九的伤势竟已见好,但毕竟伤筋断骨,她的手已不如从前灵活,方才在外头一阵拼杀,眼下已露出难掩的疲态。她又穿上了一身黑衣,头戴黑色布巾,只露出一小片苍白如雪的皮肤,以及一双湛蓝的眼睛。
白马很是纳闷,边吃边问:“你来做什么?你打不过我的。”
阿九哂笑,道:“你已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竟还故作镇定,吃你的断头饭!你夺我宝刀、毁我一臂,以为我不会报复?我给你下了毒,此番前来,为的就亲眼看你肠穿肚烂的。”
白马同岑非鱼面面相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由于太过好笑,他们甚至不忍心笑出声来,怕令阿九无地自容。
白马不以为意,道:“断头饭最是好吃,若这真是我此生最后一顿饭,我更要多吃些才行。”反正自己吃过“玉壶冰”,已然百毒不侵。
岑非鱼在白马脑袋顶上轻轻一敲,道:“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阿九怒极反笑,因见岑非鱼一夫当关,自知决计打不过他们,才按捺住不出手,恨恨地盯着白马看了好一阵。
岑非鱼见了阿九的眼神,莫名觉得极为不爽,仿佛她多看白马一眼,就是占了自己的便宜,没好气地嚷嚷起来:“他是老子的,你看什么看?老子许你看了么?有话说、有屁放,无事就滚回姓孟的身边去,老子不欺负女人。”
阿九只看着白马,根本不理会岑非鱼。如此过了片刻,终于把白马看得汗毛倒竖。
白马实在按捺不住,问她:“这位姐姐,你到底想做什么?当年,你虽曾追杀我和三叔,但毕竟没有伤及我们性命,一报还一报,你的同伴被我杀了一个,你的手也已被我弄伤,我就不再同你计较。他人我查明族人中毒的事,若发现有你们天山派掺和,定会再找你算账。你若无事,便请离开罢。”
阿九忽然问了一句:“柘析白马,你是胡人还是汉人?”
白马莫名其妙,道:“我只是一个人,正道直行,无愧于心。我是胡是汉,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是什么人,生在何处,长在何处?”
“你根本就不清楚,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谁!”阿九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白马觉得阿九意有所指,却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正思索间,没有注意到阿九行至大牢门边,忽然从抬手,朝他射出一支带有毒囊的短箭。
短箭一脱手,阿九便闪身逃脱。
岑非鱼生怕白马中招,想也不想,运起“金钟罩”的内功,将手掌变得坚硬如铁,一把抓住暗箭。
可谁都没料到,那毒囊上另有机关,只待短箭停止前行,它便“砰”地一下自行炸裂开来。其中粉末散在空中,罩住了乙、丙、丁三个牢房,更洒了岑非鱼满头满脸。
“遭,快将毒粉洗去!”
话虽如此,可白马迅速环顾四周,发现与自己相邻的乙字牢和丁字牢中,两个同样被药粉洒中的犯人,俱都安然无事,反而更远处牢房中,有几个犯人似有毒发的症状。
白马知道事有蹊跷,推测阿九的药粉没有毒性,然而,他见到岑非鱼那不知死活的模样,心中十分气恼,决定给他个教训。他眼珠子骨碌一转,假装心急上火,抓起早已摆在地上晾凉了的汤锅,照着岑非鱼面门泼去。
岑非鱼被浇了个满头满脸。
白马假装满脸歉意,紧张兮兮地说:“没别的办法了,先用汤水顶顶,你可以什么不适?不是我说你,她射箭就射箭,你抓它做甚?如此冲动,早晚要中招!”他说着说着,不禁真心自责起来,“我吃过‘玉壶冰’,现已百毒不侵。怪我当时冲动,早该将那东西留给你。”
岑非鱼伸出舌头,将鼻尖上沾着的茯苓糕舔掉,劝道:“莫慌。”
白马双目通红,道:“你当中毒是好玩的么?”
岑非鱼不敢再卖关子,道:“这不是毒。”
白马明知故问:“你怎知道?”
岑非鱼以眼神示意白马,让他看看其他牢房,道:“他们都中毒了,应当是大理寺的饭食全被人下了毒。”
白马:“说你自己,不要说旁人。”
岑非鱼一抹脸,笑道:“这么多人都已毒发,唯独同你相邻的乙字和丁字牢房中的两个人安然无事,多半是方才吸入了那药粉,才得以解去药性。”
白马:“难道她刚刚是来救我的?为什么?”
岑非鱼笑道:“许是齐王收到风声,派他前来救你?今日咱们在众目睽睽下将了他一军,他算是同赵王撕破了脸,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赵王被定罪以前,他不会让你出事。”
白马摇摇头,道:“我觉得不是。”
先前在擂台上生出的那个荒谬想法,此刻又浮现在白马脑中。然而,他但一想到阿九那因练邪功而变得不人不鬼的面容,想到她当年冷眼旁观羯族被灭,便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觉得自己太过多思多虑,必须多吃几根人参治治。
白马低头思索,两个眸子映着火光,像一湖红绿间杂的春水。
岑非鱼见之,不由心中一动,忽然伸出手搂着白马后颈,将他拉到栅栏前,隔着栅栏吻住他的嘴唇,柔声笑问:“今晚,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白马看着岑非鱼满头满脸都是汤汤水水,实在止不住笑,一把将他推开,骂道:“留下来做什么?还能等你入味了,把你当大萝卜吃掉么!”
岑非鱼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走出牢门,“你的补药都白吃了,年轻人不能总憋着啊!”
然而,当岑非鱼行至东院与狱卒卫所间的小院中,却发现地上躺满了刺客的尸体,不禁眸光一暗,赞同白马的想法,觉得阿九此行意味不明。
但眼下管不了这许多。
岑非鱼简单查看了尸体,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便命人去向孟殊时传讯,说赵王派了刺客前来,更在大理寺重犯的伙食中下了毒。
岑非鱼派苻鸾带人守在大理寺附近,又找到周望舒,将各方面情况进展再确认了一遍,知道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才想起要洗去一身污秽。而此时,他跟个已经“入味”了药材似的,浑身都是羊骚味。
岑非鱼洗过澡,坐在床边思索,回想夜间发生的事情,想着白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忽然从椅子上跌了下来,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笑着骂道:“那小子泼我一身,是他娘的故意整我呢?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第97章 定罪
银月清辉遍洒洛阳,庄严宫城中,白雪满地。雪映月光,更显凄清。
惠帝回到殿中,头脑已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