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奴 第5章

作者:七六二 标签: 近代现代

  雪奴耸耸肩,朝另一侧稍稍挪了些。

  刘曜不死心,又说:“昨晚你又在念经,莫不是个潜伏的刺客?”

  雪奴这才瞪了他一眼,竟开口说话:“练功,管饱。”他的声音跟他的皮肤一样,像是刚刚飘落清冷的冰雪,不消片刻便化去无痕。

  余者均未惊讶,显是早就知道雪奴是能说话的。

  “胡说八道,你念得分明就是佛经,自我慰藉罢了。”刘曜“啧”了一声,嘲道:“你跟孙老狗睡一觉,什么吃的没有?”

  他这话说完,忽听得一道响雷,骤雨降下,暴风吹开帐篷上的小窗,巨大如银龙的闪电几乎将黑沉的夜幕撕裂。

  电光忽至,雪奴双眸中光芒闪烁,活像一头受惊的鹿。

  刘曜就此心满意足,话锋突转,问:“你们听说过‘白马银枪岑非鱼’么?”

  雪奴摇头,心想,什么人叫这样奇怪的名字?

  刘曜见雪奴瞪大了眼睛瞧着自己,愈发快意,笑道:“我听过路的行商说的,月前,岑非鱼单枪匹马连挑十二连环坞八大寨!还有四寨的寨主是女人和老头,他不稀得去。”

  “用枪?”雪奴想起父亲,他是个用枪的好手。父亲传授自己口诀的那日,便是匈奴人前来劫掠的时候,口诀念到一半,他便起身前去迎战。

  刘曜说到动情处,唾沫星子四溅,道:“枪乃百兵之祖!据说这人先前是个耍棍的和尚,因偷喝了二十年的烈酒,这才生出七情六欲。枪法无敌,任性妄为。大丈夫当如是!”

  雪奴听得这话,想到父亲也总是在喝酒,只可惜再看不到了。他想着想着,年幼的心忽然对这个神话传说般的中原高手,生出一种莫名的向往之情。

  “我若是能学成绝世神功,定将这营地里上上下下屠个眼不见为净。”刘曜伸手在雪奴脑袋顶上薅了一把,“哥平时逗你玩的,莫放在心上。”

  雪奴喃喃自语:“武功再高,杀不完匈奴人。”

  刘曜没好气道:“就你能耐,那要如何?跳舞唱歌么?”

  刘玉沉默地听着二人对话,忽然开口,道:“不可再拖,咱们须得寻个机会。”

  雪奴瞬间清醒过来,他们也想逃!

  刘玉正准备将自己的思虑托出,冷不防天空中又一道惊雷滚落。

  这一回,却是正正打在了他们的帐篷顶上!

  洁白的帐篷瞬间燃起一簇凶猛的烈火,雷电沿着湿淋淋的梁柱传下,蓝紫色的电芒像一张渔网,沿着地面上的积水蔓延开来。

  “失火了——!”

  “来人!”

  雷雨掩盖了呼救,没有人来帮助他们。

  头顶是熊熊烈火,脚下电芒张牙舞爪,滚滚浓烟迅速充满整个营帐。雪奴将棉被扔到地上,立即背起刘玉。刘曜则伸出胳膊罩在二人头顶,三个少年十分狼狈地逃出了失火的营帐。

  雪奴将刘玉背进李夫人的帐篷,又探出头向外看去,直至那顶帐篷被烧焦,“天火,是光明神阿胡拉的神谕。”

  他话音未落,大火却蔓延至此处,三人再次逃窜。

  眼睁睁看着属于他们的两个帐篷全被烧毁,少年们无处可躲,只能彼此紧紧依偎,缩在干枯的胡杨树下。

  刘曜哆哆嗦嗦地叫骂着:“什么神佛都救不了咱们!”

  “只能靠自己,”刘玉冻得嘴唇发青,眼神却十分坚定,“我们一起想想。”

  他们抱在一处彻夜未眠,商议出一个朦胧的逃跑计划——再过一月,乌珠流将为中原皇帝驾崩举办大庆,届时众人喝得大醉,刘曜便去盗来马匹,于营地东南角那颗两百年的胡杨树下等待。

  雪奴向来活得如履薄冰,心思较之二人更为缜密,问:“夫人知晓,同意?”

  刘玉面色苍白浑身颤抖,上下牙打架,断断续续道:“今年五月,大周的皇帝死了,即位的新皇帝痴傻无能,时局必将动荡。父亲雄才大略,定会有自己的谋划,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不会顾虑我与母亲,我们自然也不能拖累他。”

  刘曜心大如斗,竟在雨中打起呼噜。雪奴也并不很懂甚么朝堂、时局,他只是伸出冰雪般洁白的手掌,将刘玉的小指握住:“若能活,我会报答你。”

  但他知道,刘玉哪里盼望一个奴隶能报答自己?

第4章 夜奔

  塞外夏短冬长,转眼便到了部落大庆的日子。

  刘曜一大早便没了踪影,雪奴则照例挑水烧水,背着刘玉跑过茫茫雪原,去到汉人先生处读书。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广袤的沙漠换上冬装,清晨的大地上,只有一行孤零零的脚印,连接在两个帐篷之间。

  午时过后,部落中的众人纷纷忙碌起来,教书先生也抱起酒壶准备过节,布置了一篇策论便将刘玉打发走了。

  雪奴将他背回营帐,将诸般事物安排妥当,又与他一起堆了三个没鼻子没眼的小雪人,这才往乐舞班处跑去。

  排练至傍晚,孙掌事怕夜里出乱子,故而不给众人饭食。

  雪奴饿得心神不定,眼神四处飘荡,数次瞥见乌达在远处窥伺,几乎要怀疑他知晓了自己的计划。

  然而,等他被孙掌事狠狠训了一通后再看,却再也找不到乌达的影子了。雪奴心想 ,这必定是小瘸子说得“做贼心虚”了。

  夜幕降临,部落中的男女老少围着一个巨大的营帐,数百处篝火几乎照红了半边天。

  奴隶们忙碌穿梭,将各式烤肉瓜果呈上,匈奴人笑语晏晏,用大碗装了酒“咕咚咕咚”痛饮狂歌。

  乐舞班的歌姬舞姬轮番上阵,凤尾的箜篌、曲项的琵琶,走珠落玉盘似的悠扬;马头琴流出奔腾激扬的乐章,将整个部落的热情点燃。

  接下来,便是一场压轴的《七鼓舞》。

  悠扬的竖琴声,拉开了纷扬风雪形成的大幕。舞姬们穿着朱红薄纱,纤腰素手、丰乳肥臀,怀抱盘鼓款款行来,仿若漫山遍野同时绽放的杜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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