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且拂
差不多快到子时,周修尧不动声色地起身。
身影在黑暗中速度极快,很快就潜入了还在修缮中入夜之后却空无一人的玉心宫。
这些年只有这里,才不会有人敢踏足。
先前是因为周帝的命令,后来是因为这里太过荒废,不过对他来说,却是一个秘密基地。
他在玉心宫里即使是漆黑一片,也极为熟稔,如同白日。
很快,他到了一处,拐弯到了玉心宫最尽头的一处假山后。
那里极为空旷,除了他在的那一处假山,四周都是无尽的池塘,不过此时已经空了,只要有人出现,就能第一时间发现。
周修尧等了没多久,另外一道黑影出现了,全身黑漆漆的,瞧不出模样。
那人到了近前,一双温润的眸仁此刻凉薄无情,只是下半张脸完全被遮在黑布下,出声,声音里带了似笑非笑:“难得,九皇子殿下会主动邀见。”
周修尧懒得与对方废话:“七年前,你受他所托来带我离开皇宫时,提过可以用假死药,让我假死替换出来。假死药如今可还在?”
那人皱了皱眉,随后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道:“七年前,既然你拒绝离开这座皇宫,七年后再问,自然是没了。”
周修尧却是不信,假死药世间难寻,若非他是她的亲生子,那人绝对不会舍得浪费唯一的一颗。
对方如此说,不过是不愿拿出来罢了。
七年前对方愿意救他脱离苦海,可七年后,对方的心境如何……可就不知道了。
“如果……我能帮你让晋舒在朝堂上更顺利更进一步呢?”周修尧一双幽黑的凤眸在黑夜里像是锐利的猛兽,即使年岁小,可十多年在后宫摸爬滚打九死一生,早就让对方像是一头饿狼,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能活着已经很难了,别的……他都不在乎。
只是如今……还是多了想要护着的东西。
所以,他需要更强,而不是受人摆布。
那人猛地看过去:“你怎么知道晋舒是……”
周修尧朝前走了一步,眯着眼盯着对方那双凤眸:“荣宣,你真当我看不出来,那时你是故意出现阻止了猫猫去追晋舒?”
随着周修尧喊出那个名字,那人一点点拉下了脸上的面罩,露出了一张温润谦和的脸,只是态度却完全与先前跟着荣德海时完全不同,凑近了,一双温润的眼眸此刻完全都是冷漠:“九皇子这些年看来是已经出师了啊……”
周修尧同样冷漠地看着他:“换不换?他既然送了晋舒进来,目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荣宣低低笑了起来:“你够狠,那可是你的父皇,你竟然帮着你父皇的敌人。”
周修尧面无表情道:“在我眼里,只有敌友之分。”
不是同盟,那就是敌人。
对于敌人是不用手下留情的。
荣宣哈哈笑了声,随后蓦地敛了脸上所有的表情,阴冷道:“自然,由你出手比我暴露可方便多了,不过么,这我可做不了主,假死药你要来做什么?”
“送一个人离开皇宫。”周修尧也不打算瞒着他。
荣宣稍微一想,不知想到了什么,瞳仁深了深:“是陶贵妃?你为何送她离开皇宫?”
周修尧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是什么理由?我就不信,你在这皇宫待了七年,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她如今身子已是强弩之末,我欠她一个恩情,送她出宫,只有离开这里,她还有一线生还之机。”否则,对方即使好好将养活下来,却也是短命之相。
陶贵妃的生死与他无关,但是他不喜欢欠人东西,尤其是人情这东西,还有一点……那小东西不会想让陶贵妃死的。
贪嘴小气又心软……可偏偏却是他在这皇宫里唯一能感受到温情的。
荣宣表情松动了一下:“我知道了,这件事,我需要先请示主子,不过,如果是陶贵妃的话,主子应该会心软。”
周修尧听到他的话,却是眯眼:“他来了京城?”他胆子倒是不小。
荣宣却是古怪地笑了笑:“你说呢?她的忌日,哪一年……他不来?就算是明知道是龙潭虎穴,明知道会暴露送命,他还是会来……”那个女人死了,这世间没有人能说得动他,也再无人能阻止他了。
周修尧神色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差点就忘了……再过不久,就到了她的忌日……
他的母妃,那个女人,生了他,却也放弃了他。
可即使如此,他也生不出半分怨怼。
在知道那人还活着,知道她本不该死的,他就生不出任何恨,只是觉得她可怜。
她只要再等等,只可惜,她等的人终究没等回来,却毫不犹豫的与之共赴黄泉。
周修尧根本不喜那人,可他在宫里活不下去的时候,却是对方派来的人救了他,他欠了他一个人情,而这个人情……是要还的。
只是对方等了七年,这次送了这么一个像他又不是他的人进宫,是终于忍不住要开始动手了吗?
周修尧的瞳仁黑沉黑沉的,望着荣宣消失在暗夜里的身影,许久都未动弹一下。
徐猫猫做了一个噩梦,他梦到自己回到了徐家,他看到祖父苍老的面容,一直呼喊着他,可是祖父却根本看不到他,吓得徐猫猫直接惊醒了。
猫崽子猛地蹿了起来,尖锐的喵呜一声,下一瞬,就被人给揽住了,顺着背脊抚着猫毛。
徐猫猫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黑夜里看到少年温润的眉眼,原本被惊吓到的小心脏扑腾了几下渐渐缓和了下来,本来就神智不怎么清楚,被周修尧这么温柔的哄着,很快就睡着了。
只是睡着前,徐猫猫的梅花肉垫贴着小暴君的手臂一侧,感觉小暴君身上怎么这么凉?是他想多了么?
不过徐猫猫很快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觉得自己大概是睡迷糊了。
而周修尧听到猫崽子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抱在怀里,只是黑夜里,他仰着头瞧着头顶上方,却是睁着眼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