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 第73章

作者:四下里 标签: 近代现代

旁边黑衣的男子见状,却是低低一笑,伸手在半抬起身的少年肩上一推,就轻松地将对方推倒在床上,语气暧昧道:“不用怕,我和你师父马上就会帮你……”男子说着,一勾师映川的下巴:“啧啧,这小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啊……”然后转头对身旁的白衣男子轻笑道:“这衣裳可要统统脱了,待会儿行功之际全身蒸腾,热气须得立时发散,不得阻滞,否则就要郁积体内,非但这小鬼要落下病根,就连你我也会有不小的损伤。”说着,三下五除二地就将师映川剥了个精光,转而又从容地将自己的衣袍也解了开来,这时师映川已经昏昏沉沉的,喉咙里发出低嘶,他勉力睁大了眼睛,正想说些什么,却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呆了。

床前那白衣男子面色沉静地抽出了自己腰间的玉带,雪白的外衫随之飘落下来,紧接着就是里面的内衣,眨眼间一抹雪白的结实胸膛就暴露在了灯光中,当受到药性折磨的师映川看到这充满诱惑力的绝白肉身时,他的瞳孔猛地缩了缩,眼睛已经红得发热,身子绵软得几乎动不了,但全身上下却有一个地方已经变得像铁杵那样坚硬,这时就听见有人低沉而笑:“这小鬼果然忍不住了……江楼,你现在这副身无寸缕的样子,当真令我情愿用任何东西来换,只要能与你亲近一二就好……”话音未落,一具健美的身体已经来到了床上,扶起了师映川。

师映川浑身就像是着了火一样,而这具凑上来的身体就渀佛是一汪最清凉的湖水,师映川的喉咙里发出怪响,一把抓住了对方,本能地想要啃咬,想要揉搓,就听那人笑道:“你还不快点么,这小鬼看来真快不行了,连我都敢动……”

只听一声重重的冷哼,紧接着,又一具修长结实的男体上了床榻,伸手按住了师映川的额头,道:“忍着些,很快就好了。”师映川的神智载浮载沉,忍不住一把就向前抓了过去,正抓住了一块结实的地方,那不是什么软玉温香,但那种奇妙的手感却令人浑身燥热不已,下意识地重重揉捏起来,却听见男子的气息似乎顿时就略微加重了些,然后一只有力的手就扣住了少年作乱的手,不许他乱动。

但偏偏这时另一人的手却从师映川的小腹上滑过,甚至还恶意地在下方那敏感之处轻轻一弹,令师映川当即‘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事到如今,师映川再也忍耐不住,体内的火焰已经到了彻底不可自制的地步,他低吼一声,双眼发红地猛然扑了过去,不知道究竟抱住了什么人,只闻到一股奇异的清幽气息,抱住了一具完美的躯体,这就像是一盆滚油浇在了火堆上一般,顿时熊熊爆起的火焰就将他整个人都吞没了……

身体好似在巨浪中颠簸沉浮,不知道是谁的手在身上以灵活到不可思议的方式敲击,同时打入凝成一线的精纯真气,涤荡着经脉,师映川如梦似幻,想抓住些什么,但最终却不知道究竟抓住了什么,抓住了谁,昏沉中,有人低笑道:“连,你出了很多汗……我也一样……”另一个声音沉肃如黄钟大吕:“妖师,你这样摆弄他,并不有趣!”先前那男声仍是在笑:“这小鬼力气还真不小……该死,这臭小子能不能老实点儿……唔,这小鬼朝哪里乱抓……好了江楼,你何必给我看脸色,要知道经过你我这一番工夫,不但解了他的药性,还同时扩展了他的经脉,将他的真气提炼得越发精纯,让这小鬼得了不小的好处,你应该谢我才是……”

师映川模模糊糊地听着这些只言片语,却根本听不进脑子里,更记不住,他全身都在颤栗,一半渀佛浸在雪水里,一半却渀佛是被架在火堆上炙烤,渐渐的,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却渀佛是经历了南柯一梦,师映川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却见一蓬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他茫然游目四顾,看到自己正身处一间极阔大的殿中,身下高床软枕,口鼻间嗅入的都是满满的香气,似乎是檀香,床前华丽昂贵的丝质薄帏是挽起来的,这眼前的一切都很眼熟,并不陌生,分明就是连江楼平时休息用的寝殿。

师映川闭一闭眼,脑海中忽然就记起昨夜之事,他悚然一惊,僵住了脸,脑子里清晰的画面只定格在当时被纪妖师算计昏倒的那一刻,接下来的事情却都是模糊的片段,并不清楚,也没有多少印象,但师映川如今却不是什么也不明白的雏儿,昨夜纪妖师说过的话尚自萦绕在耳边,师映川身子一凛,一颗心没个着落处,立刻凝神仔细感受着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不过很快他就放下心来,自己此刻全身上下都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显然并不曾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与此同时,师映川也惊讶地发现自己气机充沛,浑身轻盈而充满了力量,状态好得出奇,他连忙运转玄功,果然就发现功力竟是精纯了不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师映川百思不得其解,那‘欢宜蛇香’乃是一种令人闻风丧胆的邪物,然而自己如今不但没有损失什么,反而好象还因祸得福了?他狐疑地皱了皱眉头,吃不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心中空空的,不过令他安心的是,自己现在既然是在连江楼的寝殿,那就说明一切都不必担心了……想到这里,师映川便定下心来,他缓缓从床上坐起身来,但就是这么略微一动身,却忽然有悦耳的铃声响了起来,原来身下铺着的丝罗一角上正缀着几枚银铃,稍微一受到震动就发出了声响,师映川低头看了看,就见自己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雪白内衣,这时有人听见铃声便走了进来,听那轻灵的脚步声,应该是一群年轻女子。

果然,一个窈窕的身影率先进到殿中,身后跟着几名素衣丽人,一双双纤纤素手上托着各式盥洗用具以及衣袍冠带等物,那为首的女子大约双十年纪,衣饰明丽,容貌十分娇美,见师映川正要起身下床,便柔婉道:“剑子怎醒得这般早?莲座吩咐过,让剑子多休息一时……早膳已经备好,剑子要现在用么?”女子的声音若黄莺出谷,煞是好听,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来到床前,含笑从身后一个侍女手里的金托盘中取过衣裳,就要服侍师映川穿衣。

师映川也是被人伺候惯了的,便任凭众女服侍自己穿戴,他一面伸着胳膊方便侍女忙碌,一面开口问道:“……我师父呢?”说话之际不知道为什么声音略有些闷哑,与平日里的清脆颇有不同,那美貌女子闻言,眉眼之间满是柔丽之色,道:“莲座已去了平时练功的竹林。”师映川嗯了一声,看了这丽人一眼,此女名唤宋洗玉,便是当年连江楼所在的大船在七星海救起来的女子,后来便做了大日宫里的侍女,如今已是连江楼的贴身婢子。

这时师映川有些口干舌燥,宋洗玉是眉眼通透之人,立刻就从一个侍女手中接过一盏茶递去,师映川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宋洗玉道:“剑子想必饿了罢,不如由婢子服侍用膳?”师映川想了想,点头道:“嗯,你准备罢。”宋洗玉听了,便笑吟吟地转身吩咐下去。

很快,师映川在众女的服侍下吃过了早饭,他漱了漱口,脑海中又转过一个念头,便问宋洗玉道:“你瞧见纪山主了没有?他现在在哪?”宋洗玉一边指挥侍女收拾杯盘碗筷,一边含笑道:“剑子是问纪山主?婢子却是不曾瞧见,想来是在客苑?”师映川心中一动,眉头微微簇起,他没有再问什么,洗了手便出去了。

外面晨光如同薄纱一般,晨风清凌凌的,吹在脸上很是舒服,师映川脚程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地方,一时间走入竹海,顿时就觉得一片清凉,满眼都是紫色的修竹,一根根修拔坚韧如剑,渀佛根本没有尽头一般,好不清幽肃雅,如同幻境一般,口鼻间尽是淡淡的竹子香气,沁人肺腑,师映川一进到林中,并不像没头苍蝇似地乱钻,而是熟门熟路地去了连江楼经常会去的方位,果然,等到后来临近那里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有两个身影掩映在一片紫竹之中。

在那里有一小片清池,一名气度雍华却不掩妖异的男子正在水边立着,俯视着水中游来游去的鱼儿,清风吹来,他黑色的头发在风中微微飘舞,露出俊美得出奇的面孔,那等神情气度,不是纪妖师又是谁来?而旁边的男子眉宇之间肃穆恬淡,眸正神清,平和之余却又隐隐有冷然之态,这样有些给人矛盾之感的两人就好象身处同一幅画卷之中,看起来说不出地养眼。

师映川见此情景,神色不禁一怔,不太明白这两人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谅解,发生了什么事,否则自己中了纪妖师的设计,连江楼却怎么好象完全无动于衷的样子?不过心里虽然疑惑,师映川还是走了过去,这时纪妖师抬起头看了过来,此刻他倒是没有了昨夜那种骇人的疯狂样子,而是用一种相当奇特而微妙的眼神看向正朝这边走来的少年,只负手立在水畔,薄薄的唇瓣微抿成一道弯弧,却没有半点儿神情变化,师映川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索性快步上前,对连江楼道:“师尊。”顿一顿,这才又转而向纪妖师淡淡道:“……纪山主。”

纪妖师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眼,最终却只是抚掌向连江楼笑道:“如何?我早已说了,非但对他无损,反而有不小的好处,你看这小鬼现在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倒是应该谢我才是。”他说话时有点漫不经心,语气也是轻飘飘的,一身白衣的连江楼听罢,眸光之中云淡风轻,又好似有电光闪烁,却向师映川发问道:“……你现在可有哪里不适?”师映川如实答道:“这倒没有,反而觉得有所进益,内力精纯了不少。”

说到这里,师映川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零星的画面,却怎么也捕捉不住,看不清楚,而纪妖师却敏锐地抓住了少年这一刻的失神,他的眸光森森然一闪,深不可测,却意味深长地轻笑道:“小鬼,看你这样子,似乎想起什么了?”

他这么一说,一旁连江楼的眸光顿时一凝,他面色不动,只是那眼神却一刻也没有转移到谁的身上,而是俯视着水面,一言不发,从他的眼中根本看不出任何可以琢磨的情绪,师映川心中狐疑,一对明澈秀气的眸子里微微一闪,根本弄不清楚纪妖师的态度是什么意思,这时连江楼却忽然收敛了目光,将视线转移到师映川身上,道:“你何时准备前往万剑山?”

连江楼这次开口其实是在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但师映川并没有看出来,便沉吟了片刻,说道:“我当初那样离开,这两年里音信全无,也不知道堂兄他是不是会生我的气,不想见我……咳,也罢了,师尊,我现在就去罢,两年未见,我也很想见见我的儿子。”连江楼淡淡嗯了一声,道:“后山的‘归元草’在上个月已经出了三品叶,你去摘了罢,交给玄婴,配上万剑山藏剑池中的‘阴淮藻’合药,可以配炼出洗筋伐髓的佳品,给我那徒孙平琰服下,对他自有好处。”师映川知道这‘归元草’的珍贵,当下忙蘀儿子谢道:“……多谢师尊。”

一时眼见师映川离开,纪妖师撇了撇嘴角,似乎一副懒洋洋的态度,面上却是似笑非笑,如果不仔细看,也许会以为他就是这个样子,但若是心细之人,就会发现这些表象之下所蕴涵的东西却是全然不同的,他伸手捞住风中飘来的一片竹叶,在轻轻拂动的发丝之下,一对黑眸幽深若渊,道:“话说回来,对于我刚才与你提起的那件事,你到底是怎么意思?周朝这两年来又吞并一个小国,如今厉兵秣马,对大乾虎视眈眈,前时大乾皇帝已经修书一封传到弑仙山,当今乾帝与我纪氏祖上有血脉联系,如今明确表示情愿以整个大乾供奉我弑仙山,如此一来,我自然不能坐视周朝对大乾动手,不过断法宗一向与大周交好,若不是断法宗,当年大周也不会从一个弱小之国慢慢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所以我这次来,就是要看你的意思。”

连江楼听着这番话,目光从水面上收回来,又放到纪妖师脸上,唇角的弧度在刹那间依稀加深了一些,似是反问又似是自言自语道:“我的意思……”纪妖师却轻嗤一声,眉目之间渐蕴肃意,嘴角却是柔和生春,悠悠道:“自然是看你的意思,否则我早已修书一封给那大周皇帝,表明大乾已受我弑仙山庇护,让他安分一些,但偏偏周朝与断法宗关系匪浅,我总要先看你的态度,才能决定此事是否可行。”纪妖师说着,面上神态颇值得玩味,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容貌,那种诡谲中带有致命吸引力的味道,让他具备了一种邪异之美,只可惜连江楼却是无动于衷,他仍保持着沉默,不过这种沉默并没有持续多少时间,很快,男子便眸光微凝,道:“……此次周朝意欲出兵之事,与断法宗无关。”

只这么一句,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纪妖师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勾唇微笑,然而目光流转之间,却是精芒敛隐,机锋已开,低笑道:“既然这样,当然是最好了……那么,我自然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他话锋一转,却道:“我要提醒你一句,大周这些年来逐渐势大,胃口也越来越大,如果日后成为一股可以左右大势的强大势力,对于我们武者而言,对于各宗门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

“打破如今的均衡之态,改变眼下从多少年前就一直延续下来的格局,这并非全无可能。”

纪妖师看着眼前白衣如雪的男子,旋即又将目光望向远处的竹林,眼中有淡淡的嘲弄之意,以不容质疑的态度说道:“不要忘了,很久以前那个疯子泰元皇帝到底是怎么做的,在统一天下之后,此人颁布禁武令,打压天下武者,妄图遏制武道传承,专权天下,当时他若是成功,如今岂还有我们?我可不希望在多少年后的今天,再出现一个泰元帝!”

“……世间自然有不止一个预见局势变化之人,但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而不是妄加揣测,杞人忧天。”这时连江楼终于简单地作出了回应,他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触,只是皱皱眉头,不偏不倚地说道:“无非是静观其变而已!”

这个回答显然并没有让纪妖师满意,因此轻嗤一声,道:“不要忘了,人心难测……”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表示什么,反而笑了起来,悠然道:“不过你的意思我也明白,只要具备破局的能力,那么静观其变就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办法。”连江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始终相信一件事:只要自身足够强大,便不惧外界的变化,任何野心、任何狂妄的想法,都只能统统蛰伏下去。”

谈话及此,似乎就已经终结,纪妖师的眼睛如同千里阴云遮盖,其间血色点点,他一只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笑意未连地看着连江楼,忽然道:“昨夜难得见你身无寸缕的模样,更难得共处一床,何等旖旎,此情此景,我怕是再也忘不了了……如此一来,倒是真应该感谢那小鬼,若不是他,我又怎能弄到这个机会。”连江楼瞥他一眼,看起来好象不以为意,只有些冷漠地道:“此次他非但无损,且还获益不少,因此我才不与你计较,但你要记得,下不为例。”

纪妖师哈哈大笑:“真真是舐犊情深呐……也罢,怎么说那小鬼也是你的血脉,不然只看你这处处维护的态度,视那小鬼如珠如宝,只怕我定要嫉妒得发疯了。”

……

却说师映川在后山采下那株归元草之后,又回白虹宫料理诸般事宜,再与方梳碧打了招呼,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轻装简行出发,唤了白雕下来,坐上雕背,就此启程。

这白雕乃是天生异种,后来被带到大光明峰饲养,时常可以食用一些丹药之类的东西,更是逐渐生得神骏异常,且通人性,师映川乘坐白雕前往万剑山,比起在陆地上行走,实在要节省太多时间了,期间一人一雕只需定时找个地方降落休息,补充食水,便可以继续上路。

第113章 万剑山

这一日晴空万里,一碧如洗的天空中有白影依稀掠过,惊散了一群悠哉悠哉的大雁。

师映川一身白袍,稳稳当当地坐在雕背之上,此时前往万剑山的路程已经过了大半,一人一雕穿过山岳江河,飞过下方无数城镇,再过不到半日,便应该到达万剑山所在的范围了。

翱翔天空看起来十分美好,仿佛可以穿透一切,随意往来,自在如仙,却不知高空之上劲风扑面,气流无端,若是普通人如此行事,根本挨不了多久,不过以师映川此时的修为,这点问题当然不会被他看在眼里,此时少年满头的黑发在风中被扯得胡乱飞舞,袍角猎猎作响,师映川缓缓呼吸着,觉得自己仿佛也化身为鸟,在万里长空之中无拘无束地飞翔着,再无任何羁绊与束缚,一时他低头向下看去,只见下方是一条大河,由高处看去,似是波平如镜,师映川在白雕背上并非闲着,而是一直都在暗暗运转玄功,半点也不曾松懈,从地面向上而望,只见高空中一道白影飞过,转瞬间却又无影无踪。

一时停下来暂作休息,等到吃饱喝足,也休息够了,养好了精神,一道白影便冲天飞起,转眼没入云端,不知过了多久,坐在雕背上的师映川忽地似是有所感应,他张目远眺,就见远处群山巍峨,四下环抱,其势雄阔威凝,眼下虽是在天上向下看,却仍然能够感觉到那股浑厚之势,虽然看起来平静无比,可越是这样平静,师映川却越能隐隐感觉到那种凝而不发的漫天剑意,师映川心中一动,立刻一拍白雕颈部,示意对方下去--这便是万剑山了!

清唳声中,白雕直飞而下,却是飞向万剑山的山门所在,而并非直接降落,这就是表达尊重之意了,否则即使师映川乃是断法宗剑子,但如此擅自进入,这已经不是礼貌不礼貌的问题了,严重一点的话,已经可以看作是一种挑衅,师映川自然不会做出这等不明智的事情。

一人一雕刚刚降下身形,万剑山负责巡视的弟子便已发现了这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顿时警惕地按剑向前,师映川大致一看,从众人那按剑而待的动作上便可知这些弟子修为虽然不能说如何精湛,但只看这手法,却正是使剑底子精纯的表现,果然不愧是天下剑修圣地之中的弟子,当下师映川也不多言,直接表明身份,并说出来意--要面见奉剑大司座沈太沧。

如此一来,这些万剑山弟子自然不敢怠慢,很快,师映川便顺利地见到了沈太沧,对方也没有为难他,更没有多说什么,只命人带路,让师映川去见季玄婴。

此时阳光和融,草木殷殷,若是深深吸一口气,就会发现满是花木的香味儿搅和在一起,淡淡地甜甜地沁入心间,一时走在满目翠色的林间小道上,闻着淡淡的花木清香,师映川却觉得心中缓缓生出了一股紧张与期待之感,那名负责带路的弟子在前面引路,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处清幽的所在,站在山坡上向下望去,四处打量,只见很远处依稀一座外观十分雅致的小楼就坐落在青青的草地上,花木扶疏,掩映成趣,甚至还有不高不矮的石崖,一条清澈活水天然引流而来,与石崖形成一处小小的瀑布,在下方汇聚成一汪碧潭,十分空灵,师映川虽然眼下还没有身处其中,但只这么远远看着,就已经觉得那里定然是水声鸟语隐隐,树影婆娑,暗香疏冷,当真是一个幽居清修的好地方。

原来这里乃是季玄婴在夏秋之际颇为喜爱的居处,平日里除了少数几个服侍生活起居之人以外,基本不会有其他人来这里,就连他师尊沈太沧也很少踏足至此。

于是当下那带路的弟子便自动离去,只留下师映川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师映川忽然就觉得先前那种隐隐紧绷的心态有点莫名其妙地略松了松,他走下山坡,快步朝着前方而去。

当师映川还未走近那里之时,耳中就已经听到一缕若有若无的琴音,丝丝缕缕,清雅非凡,师映川虽然对音律不是特别精通,但也是懂得不少的,只觉得这琴声断断续续,并不是在弹奏,倒更像是闲来调弄取乐一般,不过即使如此,师映川也自然听得出弄琴之人技艺之高,决非凡俗之辈,他心中一动,脚下却不禁有些放慢了,缓步前行,一时踟躇之余,却终究还是渐渐走得近了,很快,眼前景色一清,豁然开朗。

师映川微微一怔,然后就下意识地缓缓屏住了呼吸,他轻手轻脚地停下了步子,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远处,那里是一间小亭子,亭子里的石桌上放着一张琴,此时有两个人正在亭中,对着琴拨划着,在这个时候,师映川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去看周围的景致,他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远处亭中的两个人身上,再容不下其他事物,他没有动,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一大一小正在拨琴的两个人,这番情形好似一幅朦胧的画卷,别有一番静谧安详之感,让师映川看得有些呆了,只可惜这世上只怕没有那样的丹青妙笔可以将这一幕鲜活地定格下来。

其实师映川的目光在第一时间内便锁定了那个修长的人影,那人站在石桌前,身披素色的衣裳,戴一顶玉冠,袍袖衣袂被微风吹动着,恍若凌波之姿,神仙中人,周身的气息与四下清幽安寂的环境何其契合,自两年前一别之后,师映川还是首次见到对方,青年依旧是一身简约素淡的装扮,修长的身子裹在剪裁合宜的袍子里,隐隐衬托出笔挺的身姿,即使时光匆匆而过,但是却好象对这个人没有什么改变一样,如果一定要说有变化,那就是气质越发沉凝,整个人就好象一块玉,比之从前更加纯净剔透,此时此刻,当年自己离开之际,对方的那种眼神似乎还没有忘记,眼下就无声地再次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师映川遥遥看着远处,忽然间就觉得此情此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有些窒息,不过他的目光很快就又情不自禁地转向了另外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个很小的孩子,穿一身大红衣裳,正低头摆弄着琴身,看身形大小应该是两三岁的样子,难道是……

师映川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有点儿快,而这时那青衣人似有所觉,忽然间就回过脸来,正巧遥遥对上了师映川的目光,彼此视线一触之下,就好象突然被火灼了一般,双双一惊一怔,师映川突然间就觉得胸口隐隐生闷,那是曾经的一些记忆与痕迹,还没有忘记,此刻就猛地鲜明了起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让自己保持着最佳的清明状态,然后稍稍一笑,轻声道:“……玄婴,别来无恙?”

那张清清如水的脸上先是震惊,紧接着是惊讶与疑惑,还有迷茫,透明也似的眸光望过来,清清淡淡的,却偏有剑锋一般的犀利,紧接着,那目光一下子开始软化,然后释然,似乎透过陌生的皮囊认出了来者的真正身份,依然还是把皮囊里面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那双眼睛里足以直刺人心的利芒便立刻在这种恍然明悟的眼神中淡去了,继而便在嘴角绽开了丝丝冰面化冻般的温然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