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小凡
人民广场前有个超大的屏幕,上面在放春节联欢晚会,下面的人都是等着倒数跨年的,这会儿没事,穷极无聊之中只有仰着头看春晚。
顶着寒风,没地方坐,被人挤得要变形,跑这儿来看春晚,要不是这是徐简叫的,孟辛都想问一句是不是傻。
徐简不无遗憾地道:“去年没能和你一起过。”
“今年不是在一起了吗?”孟辛捏了捏他的手,两人的手心里都暖得出汗了,湿哒哒的不舒服,却谁也没舍得拿出来。
大屏幕上所有节目结束,一群主持人开始扯皮拖时间,准备要倒数。人群骚动,齐齐望着。
“——1——0祝大家新年快乐!”
倒数完成,人群欢呼,电视里礼花齐放,与不远处的烟花连成一片声响,连绵不断。
墨蓝色的背景下,烟花不断升空绽放,看不太真切的时候,恍惚一看就是满眼的彩色星火,像一生不过一秒的植物,迅速绽放又迅速凋谢。
孟辛抬起眼,认真地看烟火。失神中,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微微使力。孟辛茫然地转过脸去,徐简侧脸吻了上来。
头上是烟火灿烂的夜空,身边是喧哗吵闹的人群。
大家在互相拥抱,也有亲吻的情侣,传达共同见证新年的欣喜和激动,都不在意周遭发生的事。而且在这样的时刻,什么都是值得包容,值得祝福的。他们的唇舌幸福地相触,对眼前的这个人充满着怜惜和爱意。
徐简放开他,和他额头相抵,说话间传来温暖的气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孟辛瞳仁里映着漂亮的光影,同样也映着徐简的身影。
他想,我只有你了。
一种孤独的幸福和被遗弃的痛苦轻轻啃噬着他的心,让他不仅握紧了徐简的手,徐简也回握住了他。
五颜六色的烟花依次照过,他们的手紧紧相握,在彼此眼中闪闪发光。
*
何谢知道何舒碧的想法,气得说了她一顿。哪儿有这么对儿子的?又跟孟辛好好地说,你妈那性格你还不知道吗?说的都是赌气的话,钱你是该拿着,但不要和你妈就这么生分了。
孟辛当然不会去拿那笔钱,那是父母的爱恨情仇,都和他无关了。赌气也好,认真也好,就这样吧。
一直以来,就算孟辛清楚自己所遭受的也有何舒碧的贡献,然而他打心底里认为何舒碧和他一样,都是被割舍的,被孟正宇遗弃在身后的,是必须相互依偎的弱势者。
所以他想要保护何舒碧,仿佛这样就能换回何舒碧的保护。这种扭曲而天真无望的责任感让孟辛对着何舒碧,连愤怒都倍感无力。
这样的自己可怜也可恨,就和何舒碧一样,似乎在这个家里,谁都可怜又可恨。
可既然如今何舒碧不愁吃穿,不用他照顾,也再不会因孟正宇伤心生气。那他们一家子三个人,就不如这样分开,好好过自己的吧。
眼不见为净,未尝不好。
孟辛不接孟正宇的电话,魏敏的电话却不能不接,不管怎么说,老辈子们疼孙子是实打实的,打过来电话带着浓浓的担心和难过。
“辛辛,你过年怎么不到奶奶家呢?”魏敏唉了好几声,只字不提何舒碧的事,“我都说了你爸了,把你一个人扔在A市。”
孟辛安慰她道:“和我爸没关系,我有个朋友在A市,我陪他呢。”
“啊?朋友?”魏敏似乎抓到了某个重点,“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啊?”
孟辛:“……”
魏敏忙不迭地道:“如果是小姑娘,你可以带回C市一起玩啊,让你大伯去定个宾馆,一定不会怠慢了人家。”
奶奶你可真开明……
“男的男的,上次还来过C市找我那个。”孟辛哭笑不得地解释,想起一件事,“奶奶,我爸说孟梦今年要考大学了,需要我的笔记是吧?”
“是啊,她今年高三啦。”魏敏对离得这么远的孟辛都疼爱有加,对就在身边还嘴巴特甜的孟梦更是喜欢得紧,“孟想差了点,你成绩这么好,就借给她看看。”
孟想和孟辛差几个月,但是一个年级,去年一起考大学,孟辛上了重本,孟想却只踩了个二本线。
孟辛道:“嗯,没问题。我这几天就在整理行李,整理好了就给你们寄过去,你帮我给她。”
魏敏又和孟辛聊了半天孟梦,最后才问:“你妈和你外公外婆没回C市啊?”
“对。他们就在这里过得年,过年飞机票不好买,等过了这段高峰期再回去。”孟辛也不多说,更不提卖房子的事,听魏敏的口风,应该也不知道孟正宇给了何舒碧十万的事。
魏敏又想说服孟辛暑假回C市,孟辛没可能会答应,暑假他要和徐简留在B市,这个倒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说。他就说留在B市打工。
“辛辛,我都跟你爸说了,不管他和你妈怎么样,不能不管你,不会断了你生活费和学费的。要是你缺钱,就跟奶奶说。”魏敏一听打工,就想到孟辛没钱,替他万分难受,“千万不要一个人撑着。你爷爷奶奶永远是你的爷爷奶奶。”
孟辛眼睛一酸:“嗯,我知道……明年过年我就回去看你们。”
“唉。”魏敏应了一声,“奶奶等你回来。”
对魏敏孟辛不好说,但对着孟正宇就好说了。他发了条短信给孟正宇,不用他再额外给生活费和学费了,他给的钱够多了。
孟正宇:什么意思?
孟辛:那十万我妈分了我一半。
他这话说出去时,难免有一些想刺激孟正宇的用心。他知道大家都有苦衷,但孟正宇自以为仁至义尽的出轨依然让他难以接受。
那边良久没回信,过了直有二十分钟才回过来一条。
孟正宇:该给你的,你拿着吧。生活费和学费还是打给你的,用不用你自己看着办。
孟辛:你留着养你的新家吧。
这条信息如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对孟正宇或者何舒碧,孟辛有时候觉得像对陌生人。他现在的感觉只剩了悲哀一种,替孟正宇和何舒碧感到悲哀。
这么多年,落得这样结果,到底图个什么呢?
他不知道答案,可能对于他们这个家庭来说,也不会有答案。
第78章 太奇怪[捉虫]
孟辛的东西一共整理了两个纸箱,一个是他的衣物和一些杂物,他本来就不常买衣服,那些已经不穿了的孟辛都丢掉了。还有一个是一整箱以前做的卷子和笔记,留了个行李箱的东西,到时候自己可以拎着去学校。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居然做过这么多的习题和笔记。这一箱子他都准备寄到C市给孟梦。
说实话笔记他有点舍不得给,但是这么多放那里自己也用不上。
另一箱子装了自己东西的,孟辛就打算寄到学校,寝室里应该放得下,能放四年呢。正巧过完年,快递邮政都恢复接单了,孟辛就打算先寄过去。
何谢和王颖瑶看他这样做,急得不得了。
“你妈现在没了你爸照顾,”王颖瑶说着说着就又掉泪了,“你怎么能不管她呢?”
这真是孟辛从小听到大的理论,孟辛一听这话就满心疲惫。他道:“当然不是,外婆,我只是尊重我妈的意见。”
就知道是何舒碧说的那些话造成的,何谢道:“孟辛啊,那五万块是该你拿着。你可不能这么和你妈赌气啊。”
“不是赌气。”孟辛摇摇头,“我也过了18岁了,该独立了。”
对于何谢和何舒碧来说,这话根本就不能安心。独立?独立到什么地步?不认爹那无所谓,不能不认何舒碧啊,这个钱不要,他是不是要跟孟正宇拿钱了?
王颖瑶不是不爱外孙,可她最心疼的永远是自己的闺女:“孟辛,你妈性格一直都这样的,你怎么都不让着她一点,你不要学你爸那么没良心啊。”
“有些时候,”孟辛看了看何谢,又看向王颖瑶,“我觉得我妈这种性格,外婆,你有很大的责任。我也有责任。”
王颖瑶性格软,在小辈面前立不起来,儿子也好,女儿也好,外孙女也好,遇到事不高兴了都会说她几句,唯独孟辛对他们这代的长辈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什么时候这样顶过嘴?
所以王颖瑶一下子特别接受不了,捂着嘴就哭出来了。何谢看了孟辛一眼,叹息了一声,去哄王颖瑶了。
孟辛一个接一个把纸箱搬下楼,招了个出租车,去邮局把东西寄完,他在这里就只剩一个行李箱了,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走出邮局,孟辛像失去了力气,一点路也不想走了,什么也不想干,随便坐在了旁边的台阶上。
他郁闷了片刻,掏出手机来,准备给魏敏打个电弧通知一声。一翻开通讯录,排在第一位的就是“0徐简”。
一看到,孟辛就想听徐简的声音,但今天是徐简科三的日子,不方便打电话给他。孟辛把手机翻过来,翻过去。
——我只有你了。
你要不要呢?
孟辛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地上融了雪,都是湿的。他裤子也沾了点水,外面冻得很,可惜家里也不温暖。
好想徐简啊。
孟辛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似乎除了徐简那里,他哪里都不想回了。他想,如果自己能够完全属于徐简就好了。
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吗?还是每个恋爱中的人都像他这样呢?他不知道,他似乎也没有一个可以类比的关系能够参考,徐简是他的唯一。
但光是这样想一想他仿佛都能感到确实的幸福,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确认。
孟辛在街边站住,看着街对面发呆,想东想西,想到他们俩到现在都没做到最后一步,实在是因为没有时机,徐简像是也不着急。
站得太久,孟辛被冷得回了神,他身边进进出出好几个人了,让他不由地转过身,瞧了一眼店铺。
这里虽然不是主干道,但却有种别样的繁华,来往的都是打扮时尚的年轻人,街边高级的Pub一家挨着一家,还有好几家KTV。但这家叫万森的店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是干嘛的。
孟辛无所事事地看了好久,才明白过来,这是一家纹身店。
他又在外面呆了半晌,走过去,拉开推拉门,进了店。
里面空调开得很高,非常温暖,比想象中的要大,工业风的装修,天花板都没装吊顶,地上墙上不少还露着水泥。孟辛站在其中,格格不入。
前台有个妹子在玩手机,察觉到有人进来后抬头一看:“哟,客人啊。”
孟辛茫然地走过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妹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纹身呀?预约没有?”
她唇角打了个精致的小环,身后的背景墙上很文艺气质地挂着大大小小的相框,错落有致地排序着,里面都是不同的花纹。
孟辛看着她身后:“没有。”
“哦,那你等等。”妹子低头看电脑,撩起头发放到耳后,耳廓上排着一溜的耳环,看起来像活页笔记本,“哎呀,那你今天可能纹不了了。”
孟辛本来就是一时冲动,走到这里就想回头了,但一听她说今天纹不了了,反而想做的愿望更强烈了点:“纹不了了?”
“是啊。”妹子直起身,“一般我们每个纹身师下午就只接1-3个人。不然我给你预约一个吧。”
孟辛道:“那算了。”
“哎,我跟你说,你这样不行啊。”里面追出来两个人,一个人走在前面,一个劲儿摇头,后面跟着的那个估计是个纹身师,嘴上不停,“忍一忍就过去了。”
前面那人跑到前台,额前都有点汗:“先结个账吧,我下次再来。”,纹身师道:“你这走了可能就不来了,身上纹了一半不好看啊。”
“那我看看时间。”妹子给纹身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BB了。纹身师把计时表给她看:“没到一个小时,给一千吧。”
那人给了钱,落荒而逃。
纹身师叹了口气,妹子笑问:“又是怕疼落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