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明之罪 第36章

作者:它似蜜 标签: 近代现代

同时他的信息素味道也很淡。他自称是松脂味,可陆汀经常闻不到,有时还不如医院带出来的消毒水味儿明显,和强势搭不上边,让人很难把他往Alpha上想。

但不得不承认,舒锐在其他方面确实做得比许多人高马大的标准Alpha强上很多。作为家里的独生子,母亲早亡父亲常年泡实验室,他自己照顾自己,却还是成绩优异人缘极好,早早地从联邦第一医学院跳级毕业,成为了医疗系统登记的持证外科医生中年龄最小的那个。刚刚十七岁出头,父亲溘然长逝,管理公司的重担又压到了他的身上,让他活在媒体镜头和无数双眼睛的盯视中。从整顿到操持,他的能力有目共睹。

在陆汀的印象中,无论是学习工作还是为人处世,自己这位发小都没出过什么严重错误,别人总爱夸他聪明可靠年轻有为,他也总是对得起这几句赞美,头脑清醒,方寸不乱,唯二的不良嗜好就是抽烟喝酒,瘾一上来就没完没了的那种。

这越发让人怀疑他随时都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此时,Vanilla大厦顶层的铂金餐厅中,大股阳光透过包间的纯玻璃结构,把满屋照得熠熠生辉,尤其是那混了金丝织成的羊毛桌布。舒锐已经吃下三片鹅肝,正在对付第四片。这种高档食材被黄油煎得鲜嫩肥润,差不多有巴掌大,还每片都比巴掌要厚,盛在纯铂制成的薄片圆盘中,点缀着鲜绿的罗勒叶。

房间一角,有个穿着燕尾服的仿生机器人正在弹奏一架古典钢琴,是柴可夫斯基的曲子。舒锐就着它的节奏,优雅地给鹅肝淋上红酒酱,不紧不慢地从中间切成两半。

再拿叉子叠着一叉,一口吞下。

陆汀对这人心情不好时的暴饮暴食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但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剥掉一块水煮南瓜的青皮,蘸了点白糖,他提醒道:“您嚼一嚼再咽行吗,别噎着。”

舒锐擦擦嘴角,并不听劝,用力咽下去又灌了大半杯伏特加,才口齿清晰道:“这么软,老太太才要嚼。”

陆汀笑了笑,面对满桌琳琅,他还是啃着他的南瓜,吃完这块准备再来个小紫薯。要是邓莫迟在,他倒是很有胃口陪人多吃一点。

“行行行,反正医生把自己吃出毛病了,也能治自己是吧,”他看着把战场从鹅肝空盘转移到小羊排上的舒锐,又道,“我说真的,你现在这样何必呢,还不如直接跟人家说,你喜欢他,让他重视你一点。”

舒锐冷笑一声:“那他会被我吓跑的。”

陆汀给他的酒里加了几块冰,免得他喝得太猛:“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觉得无论是谁,知道有人在真心喜欢自己,第一反应都是开心而不是想逃。”

“何振声又不是普通人。”舒锐还是一脸寡淡,见杯中酒液被化掉的冰块稀释了,他就给自己新开了一瓶,直接对着嘴喝。

陆汀看得心烦,他心说你还跟这儿不领我的情,喝到躺尸可别指望我送你回家。他又想,我也没说那是针对普通人啊,我家老大就是普通人吗?他知道我的喜欢,既没有吓跑,也没有赶我走。要是姓何的真的一吓就跑,只能说明水平差距太大。

但他固然不会在这个节点说出这些火上浇油的话,只是默默咬着紫薯,看着舒锐饮酒,也算是一种陪伴。眼见舒锐喝热了自己,解开两颗衬衫纽扣,陆汀心中一惊,才再次开口:“你脖子怎么回事?”

“嗯?”舒锐指尖搭上那圈红痕,前后擦了擦,“被掐的,你一警察看不出来?”

“我是问被谁掐的?”

舒锐皱着眉头,眯起眼睛:“还能是谁,昨晚在床上啊。哦,哦,我知道了,陆汀,你还太小,不懂**是什么。”

陆汀一时十分无语,他的大脑好像不受掌控,居然开始想象邓莫迟在床上,一脸冷淡地掐自己脖子,所有感觉都是摇摇欲坠,有汗液从那对漂亮的锁骨滑下,滴入自己窒息的嘴……

虽然陆汀从未清楚地见过邓莫迟的锁骨,但这刺激仍旧太大,和想象怀孕是一个量级的,仅是几个闪念就不敢再琢磨下去了,陆汀赶紧打住,瞪着舒锐:“这属于个人爱好,我当然能理解,就是你喜欢吗?你为了迎合他?”

“放屁,”舒锐显然开始醉了,他闭着眼,“我**了。”

陆汀低头切起烤虾,他已经清晰地忆起何振声那条钨钢机械手臂,拍在肩上沉得跟铁饼似的,说是什么耐热耐磨耐击打,神经控制关节灵活。但愿他用在舒锐身上的是另一只手。陆汀心知自己没话可劝,只是说:“……注意安全,别把命玩没了。”

舒锐抱住双臂哈哈大笑,笑得肩膀都在抖,头一直低着,在陆汀怀疑他笑出了眼泪,即将把这场发泄演变成一场哭泣的时候,他又蓦地抬起脸来,用一双干燥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陆汀。

“你知道吗,”他神神秘秘地说,“何振声两次醒过来,两次都想杀了我。”

“为什么?”

“因为我救活了他?”舒锐看着玻璃地板下的几丛大厦,看它们变异鳞片似的反光的窗子,还有穿行其间游鱼似的大小飞行器,也看更靠下的地方,那滚滚一片的辐射尘,“当初医院怎么让我这种没做几年手术的实习生去处理重伤员,真是无法理解。”

见陆汀不语,舒锐又道:“真的很好笑,第二次他躺在病床上,动都没法动呢,居然就问我说,能不能找到当年把他从第四区送到医院的小孩,怎么,要把人家一起杀了吗?”

陆汀立刻问:“你说了?”

舒锐睁大醉迷迷的眼,奇怪地看着他:“怎么可能,我对那家伙一点印象也没有,就算有我也不说,回调监控记录的事儿我可做不出来,小小年纪见义勇为,弄得自己满身是血,结果还被追杀,那也太惨了吧。”

确实很惨。陆汀想。当时邓莫迟之所以救人,是因为何振声的老爹做慈善,对他的家庭有过资助。这算不算涌泉相报了?

可更惨的是,邓莫迟还是被何振声找到了,并且还被追杀过……?所以邓莫迟到现在还是对那人充满戒备。年幼的弟妹、酗酒的暴力狂后爹、茫茫的垃圾山和放射射线,还有无心插柳惹来的杀身之祸,这些事全都落在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男孩身上,陆汀一想,就把牙根咬得生疼,刀下的红虾也被他切得稀碎。

可是两人现在又是怎么变成买卖关系的?整个第四区总不会只有一个废品收购人。

或许还有更深层的原因,又或许,何振声还有更多的危险之处。

至于会不会是因为何振声已经改过自新,从想杀人变成想报恩了,陆汀并未抱有太大幻想。

总之陆汀雷打不动地把姓何的界定为一个疯子,并且在心中骂了一阵。尽管发小舒锐似乎被迷得神魂颠倒,他还是恨不得现在就跑去找邓莫迟,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尤其防范何振声靠近的时候。

“他为什么那么想死?跟你说过吗?”理清思绪,陆汀又挑起话头。

舒锐已经自虐似的吃下去两小碗齁甜的焦糖烤布丁,被腻得一口一口不断抽烟,闻言短暂地愣了一下,缓缓道:“他本来是参与移民计划的,他爸爸是那个老慈善家,何仁举,可以优先参与移民。第十一批,他们一家子都上去了。”

“这我知道,新闻里说过,”陆汀放下刀叉,“而且他爸,你爸,我爸,不都认识吗?”

“还真是,”舒锐眨眨眼,好像忽然很开心,“小时候我们见过吗?他比我大五岁呢,比你大十岁!见了也不稀罕理咱们。”

陆汀赶紧把话题拉回重点:“所以何振声掉下来,还想死,是没移民成?”

“是他的家人都死了,所有人都没移民成,他和我说,”舒锐暂时放下烟杆,垂眼瞧着杯中烈酒组成的那个平面,张力让它有了一个微小的弧度,“说他们死在太空,只有他一个人逃生成功了,穿透大气层,掉下到地上。”

“原来的那个飞行器也找不到了,什么证据也没能留下来。可能早就被捡他的小孩当废铁卖了吧。”舒锐又长长地吸了口气。

“不是,你说清楚,什么叫‘都死在太空’,他们遇到什么意外了吗?”

“没有意外,何振声说只要上天就是送死,整个移民计划就是骗局,火星城是假的,里面谁都没有,活着的人都在半路,连火星的影子都没见到,就遇到了没法解释的力量,没有人事先提醒,也没有人救他们,直接变成成千上万的太空垃圾,”舒锐顿了顿,“他说地球已经养不活这么多人了,平均医疗水平又太高,瘟疫只对没有治疗环境的人造人好用,再这样下去就是一起等死。所以政府不惜耗上那么大的财力物力人力,层层筛选,对一部分自然人进行有着精美包装的、名正言顺的,屠杀。”

“这都是原话。”舒锐又补充,看着自己的膝盖,声音哑得很难过,“何振声和很多人都说过,花了很多钱,去到处宣传这个‘事实’,但是没有人相信,因为他拿不出证据。他还被拘留了,被归为残疾人,还被诊断出存在精神疾病,有减刑。出来之后就选择了自杀。”

陆汀的头皮已经绷紧,冷汗冒了下来。舒锐在喝过酒后格外坦诚,陆汀相信他没有任何添油加醋,但这一切都显得太匪夷所思,也太缺乏根据。阴谋?屠杀?一百多万的参与者。早已深入人心的移民计划。联邦政府十多年以来一直在做的事。

也是他父亲上任以来坚持的事。和他哥哥、姐姐都有关的事。

和舒锐也有关。

“那你呢,你自己觉得是怎么回事,”他紧紧盯进舒锐的眼睛,“你在体检审核的医院里,我姐也在。这么多年,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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