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荷尖角
沈雁讷讷地重复一遍他的话,似乎在确认问题,又似乎在扪心自问。
齐誩静悄悄地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忽然哑着嗓子说:“我那时候……明明已经留下那张纸条,打算跟你说过再见,就从你的生活中彻底消失。”
说完这句话,齐誩便感到自己的胳膊一下子被沈雁的手抓住了,像是产生了后怕,怕他当真突然间消失一样。
齐誩没挣开,只是笑了笑,用旁观者的口吻冷静地讲述着自己那段一塌糊涂的日子:“你给我发的那封邮件……我当时连回复都不敢回复,就假装没有收过。本来想直接删除的,却下不了手。是不是很可笑?”
“不。”沈雁的声音很涩,齐誩贴住他胸口的半边脸感觉到那里的起伏明显加大了。
“后来我出了车祸,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齐誩把吊带解下来,让套着石膏管的左手以一个很舒适的姿势静静放落到身侧。复诊的时候,医生说他的骨头已经咬合得差不多,可以适当做一些小幅度动作,所以他在行动上少了许多拘束。“虽然现在我复原得不错……但是车祸发生的那一刻,其实我很害怕。”
很害怕——
害怕自己的一生就终止在那些金属残骸和玻璃碎片中间。邮箱里还有一封没有回复的信,写信的人还清晰地存在于自己印象中,挥之不去。
“万一我……当场死亡,就永远没办法回复你那封信了。”
齐誩的声音低下去。
因为剧痛休克过去的时候,他脑子里确确实实闪过这个可怕的念头。那一刹那在车内的天旋地转,以及粉碎性炸裂的玻璃匆匆崩塌下来的样子,都比不上这个念头对自己的冲击力大。
一日日朝夕相处,习惯了这样静谧美好的生活后,再回头审视过去,才不至于从噩梦中惊醒。
现在提到这件事,自己反而比沈雁冷静,像讲一个完全与自己无关的新闻故事。讲完之后看着身边那位听众,脸色都有些苍白,一动不动拽着他。
“所以,”齐誩停了停,慢慢扬起一记清浅的笑,“如果时间倒流,我一定不会再逃避你,逃避自己的真实想法。”
沈雁扣住他手腕的力道放松下来,却没有放开。
他支起上身,与其四目相对,循循善诱似地问:“你呢,那时候为什么想要继续联络?”
为什么?
自己当初在想什么呢?也许,根本没有细细想过。
“我当初……只有一个念头。”无论是有心去想,还是无心去想,感情已经代替自己作出了抉择,“我不想就这样跟你错过——”
忘记不了。
放弃不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已经伸出去,义无反顾地紧紧抱在怀里。
“哧……”齐誩眼眶湿润,轻轻一笑,“我现在也是同样的想法,你知道么?”
沈雁不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
齐誩低下头,附在他耳边沙哑地告白:“沈雁,我,不后悔爱上你——”
无论你是谁。
“22号?”
阳春曲第二次叫出这个编号时,她在心里暗暗地捏一把汗。
22号是“猫咪の爸爸”。
因为有过前车之鉴,当她在开场时清点选手人数,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出现在频道内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白轲”那场发生的事情。那次他无法及时上线,结果被官方给予故意拖延时间的警告,连她这个主持人也受到牵连。
所以这次,她对于等待时间应该有多长格外谨慎,不愿意耽搁太久,以免落人口实。
为了避免类似事件重演,阳春曲还特地在一开场就让场务协助确认到场选手名单,如此一来,可以避免任何人使用设备借口拖延时间。这种做法其实也不是针对“猫咪の爸爸”,只是出于不想夹在中间难做人的无奈而已。
“22号选手,22号选手你还没有到场准备吗?”阳春曲再次弱弱地问。
场务与此同时又搜索了一遍这个编号,名单里面仍旧没有出现相应的ID。听到阳春曲一遍遍询问的现场听众自然惊愕不已。
听众1:Σ( °△ °|||)︴猫爸爸没有来吗?
听众2:Σ( °△ °|||)︴不是吧……今晚这场我完全是冲着他来的……
听众3:(对手指)该不是临时有什么事情,不能出场了?
听众4:楼上别急,可能只是没有到他出场的时候,他不想那么快上线而已,反正他的编号是22号,还早得很。【嘤嘤嘤嘤其实我这么说是在安慰自己……】
听众5:┭┮﹏┭┮但愿别出什么状况。
听众6:┭┮﹏┭┮但愿别出什么状况。+1
……
……
阳春曲看着公屏上议论纷纷,心里不免也开始忐忑。但是比赛不会等人,时间更不会。
“已经快八点五十了,请场务准备公布官选台词吧。”她无可奈何,只有把流程继续下去。
屏幕背后的声音开始了。
而房间内的声音消失了。
直至“啪”的一声。
白色的纽扣在弹出去的一刻在灯光下匆匆一闪,跌落到地面上,原地打了个转。
断掉的几根线头孤伶伶地搭在领子下,很快,被第二次扯开衣领的那双手拨乱。因为过于用力,衬衫布料绷得脖子有些隐隐作痛,不由自主顺着衣服敞开的方向侧过去,喉结轻轻上下滑动,宣告自己所有权的移交。
第一次……不能以“温柔”二字形容这个男人的动作。
但,竟然感觉到很充实。
后脑勺闷闷地顶住了墙,不过不疼,因为那个人的手掌护在后面。可墙壁到底还是硬的,人抵在墙上的时候脊背硌得难受,正想稍稍挺直身体,便有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庞,从耳朵与发鬓交界的地方捋过去,五指张开,稳稳地将他的头扣住。
眼前这个人压了过来。
齐誩本能地闭上眼睛,匆匆喘息,接受那个足以灼伤他的吻。
书房的床本来就十分窄小,两具成年男人的身体推揉在一起,空间便所剩无几。只能竭尽全力,紧紧相缠。
沈雁拢在他脑后的手深深埋入他的发丝,用了一点腕力,把他的头往前送,近乎掠夺般吻他。另一边手已经摸索到了第二枚纽扣上,扯开的动作还是那么狠,却不至于扯断,只是把齐誩身上的衬衫弄皱了,凌乱不已。
齐誩微微发出一声虚弱的呜咽。
因为缺氧,意识有点晕沉沉的,不得不用额头抵住沈雁的肩膀。全身上下的力气都卸干净了,在那个人怀里缩成一团。
沈雁的吻时断时续,仿佛一场雨刚刚开始下时那三两滴彷徨的雨点,打湿了他,却又没有湿透——令他觉得更加干渴。
“……唔……”
起初还向前倾,渐渐地浑身发软,脊背贴住墙慢慢瘫下去。
整个过程如同大病一场。一开始还可以使上劲儿,现在完全虚脱了,一点一点涌上来的高烧让意识火化成灰,脑子里一片空白。
齐誩觉得自己成了一只纸糊的灯笼,里面的火越烧越旺,纸片快要烤焦了似的,烫得厉害。
他尽可能贴着墙,墙面能稍稍让人冷却。
但是沈雁把他拉了过来,密密实实地揉进怀里,连两个人耳鬓厮磨时交错的呼吸声听起来都像纸灯笼被点着一样,有火舌卷起来,在他们身体嵌合的地方缓缓扫过。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沈雁,”叫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多沙哑,模糊,“沈雁……我不后悔。”
沈雁没有回答。
只是低下头,再一次咬上他的嘴唇。
刚才的吻是雨水初至,现在雨势加大,密密地一直下。
似乎已经等待太久,喉咙渴得不得了,所以迫切去寻找解渴的方法。光是唇与唇之间的接触远远不够,下意识连舌尖也递出去,融入这场雨。
首先碰到的是对方的唇。
顿了顿,一时半会舍不得离开,直至记住了上面的味道才稍稍撤回,下一刻却探得更深,更用力,错开那个人的唇进到里面去——比之前还要浓厚的甘甜慢慢占据了所有知觉,醇正而绵长,正如陈年的酒的味道。
“呼……”
屏住呼吸到这一刻,终于开始匆匆喘气——连几近窒息的错觉都仿佛真真实实地置身在雨中。
那种衣服湿透了以后,在空气里风干时紧紧裹住身体所带来的焦躁感也一样。
回过神的时候,手已经放在自己衣服上,从外向内褪下。
“好热。”齐誩找了一个理由。给自己,也给沈雁,“……出汗了。”
非常拙劣的理由,在初冬时节说出来完全不可信。
大约是因为知道没有多少说服力,他的声音很轻。只不过因为两个人连鼻尖都贴在一处,开口说话时,唇边涌出的灼热气息很容易便送了过去。
沈雁不作声。
他抵在齐誩后颈上的手缓缓抚弄那里的头发,漆黑的发丝窸窸窣窣缠绕在指间,柔软的触觉令他想起冬天在太阳底下把自己晒得暖洋洋的猫,摸上去很舒服——但除此之外的地方并不像猫。
譬如,把手往下移的话,可以摸到齐誩的颈子。
如果再继续往下,便到了衣领遮掩下连接后颈和后背的地方。皮肤的手感完全不同,在夜晚空气的浸润中有点儿凉,却十分细腻……美好。
“齐誩。”他低哑地唤了一声。
顺应这声呼唤,齐誩睁开眼睛,半边肩膀还松垮垮地顶在墙面上,衣衫凌乱,轻轻斜了一眼过来。
沈雁缓缓将身体靠过去,膝盖向前挪了挪,窄小的床发出一点点微不可闻的木板响动,而齐誩只是一动不动看着他贴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在看清楚沈雁此时的眼神之后,又说不出一个字。
因为语言的存在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沈雁也许不知道,他看自己的时候眼睛里流淌着多么强烈的渴望。
齐誩眼睑微微一低,忽然一把揪住沈雁的衣领,同时仰倒在床上,把他整个人拉下来。
“唔……!”
沈雁没有任何防备,粗喘一声,正要支起上身,齐誩却紧紧扯住了他的衣角,不许他动。直到确定他不再有起身的意思,齐誩才慢慢放开他的衣服,从肩膀那里揽过去,重新结结实实抱住了。
“什么也别说,”说话已经不是用声音,而是用气息,像一根羽毛在耳朵里撩拨,“……做给我看。”
夜里的温度渐渐降下去。
窗户之外,楼下的那株菩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夜色下传递的、只有两个人分享的耳语。
窗户之内,灯光像一层薄薄的蜜,均匀地涂在失去衣物遮盖的地方,那种干净温暖的色泽让人直想轻轻咬上一口——而事实上沈雁也这么做了,打开他那件连纽扣都已经不再齐全的衬衫,指腹缓缓抚摩那两道在灯火下轮廓分明的锁骨,低头印下自己的印记。
齐誩任其所为,任其索取。
上次的吻痕还没有完全消失……这次,估计会留下更多吧。他一面喘,一面迷迷糊糊地想。
许多类似这样的杂念徘徊在意识边缘,想到了,却想不深。
比如比赛。
比赛……应该已经开场了吧?
不记得问沈雁,账号有没有一直挂在比赛频道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