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残妆 第5章

作者:好大一坨兔子 标签: 三教九流 虐恋情深 情有独钟 近代现代

他走到小九面前,他那么高,小九才刚刚到他的肩膀。他遮挡住月光,洒下的阴影让小九莫名觉得压迫。

“我……我……”小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人是他触碰不得的,他们之间是云泥之别,他巴不得远离,少招惹些麻烦,可要是讲出拒绝的话,又怕打了秦艽的脸,让他下不了台。这心里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秦艽也不急,他微微弯下腰,距离小九更近了一些,这令小九感到慌张,他用眼角的余光瞅着秦艽,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天上的月牙一样弯弯的。他对小九说:“我的名字叫秦艽,是一味中药的名字。你会写这两个字吗?”

小九迷茫的摇摇头。于是秦艽轻柔的拉过他的手,用纤长的手指在他柔软的掌心一笔一划的写下“秦艽”这两个字,然后又问他:“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小九跟着苗师傅识了几个字,但他拿不准“残妆”这两个字是不是这么写。他觉得自己被秦艽捉着的手,接触的那一片皮肤似乎都快要被烫伤了。他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

“‘残妆’这两个字写起来是有点复杂。”秦艽没有松开小九的手。他的手很大,很暖,他望着小九的眼睛像屋子里的火炉一般暖融融的。他笑着对小九说道“我以后再教你写,好不好?”

小九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如何应对。他怔怔的望着秦艽那双时时刻刻含着笑意的眼睛,被他握着的手,抽回来也不是,不抽回来,就这么任他握着,心里像是被针一点一点扎过一般,难受极了。

“我们明天见。”秦艽慢慢松开他的手,小九愣愣的站在原地。他钻进车里的时候,还冲小九挥了挥手。

“天啊……”一旁的牡蛎似乎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九爷……九爷说要与你结交?”

小九也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残妆,你发财了你知道吗!”牡蛎开心地大叫起来,她一把抱住小九“哇!哇!残妆!你真是太了不得了!我就知道你会有出头那一日!”

小九的脑子还没从刚刚的那一幕回到现实。对于他来说,这一切像是在做梦。不过小九想,就算是做梦,他也从来没梦到过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

秦艽,秦九爷,那是天上的一轮皎月,自己连他身边闪烁的星星都不配做。不过是街边的一株野草,只有仰望的份儿,只有被他照耀的份儿。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这下子,牡蛎在戏楼里更加的神气了,仿佛秦艽要结交的人是她一般。若是有哪个丫头给她甩了脸色,她必定会上前狠狠的教训对方一顿,开场白总是“你知道我们家残妆和九爷是什么交情吗”。这也更使得紫苏对小九看不上眼了。

两人偶然在戏楼里遇到,紫苏也是抱着琵琶冷冷淡淡的。她现在不比以往,自从秦艽不来捧她,登台的次数明显减少,她又不敢和别的客人太亲近,日子过得愈发艰难。

小九并不想如此,他有些气恼牡蛎的张扬,可当着她的面却始终拿不出桃源说的“主子”的气派,一句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语气越来越接近祈求:“紫苏、紫苏她很可怜。况且我……我和九爷……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所以以后……能不能别在戏楼里,摆出……摆出那样的,就是那样的神态了,行吗?”

牡蛎本来是靠在椅子里的,一听到小九最后磨磨唧唧的几个字,立马吐掉嘴里的瓜子壳,挑高了眉毛站到小九面前,一叉细腰:“嘿——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别人都巴不得上赶着九爷,你还把他当成洪水猛兽?这要是放在紫苏身上,她早就在九爷脚底下乖乖的摇尾巴了,你还在这装什么清高纯洁呢?”

小九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不知道是被牡蛎的话气的,还是这番话实在太羞人。

“要我说,残妆,不也就是那么回事嘛!”牡蛎凑近小九“你当紫苏是个什么好货色?她先前还不是和我们一样,一个粗使丫头,大字怕不是都不识几个呢!你呀,还不如就学学紫苏那副模样,也好过你现在这样。”

关于紫苏的事,小九再迟钝也随着这几天大家的议论有所耳闻。据说当年,紫苏和牡蛎是同一批到戏楼的丫头。她们这些丫头地位低的很,只能和那些小仆在普通的座席上听候。有人喊“来茶”,就提着茶壶收了人家的钱倒上一碗茶,若是那人大方,说不定能多得几个钱。或者是那人今天宽裕了,点一壶好茶也算是走运。这过程中由桃源慢慢的观察,挑选出机灵的丫头送到各个角儿们的身边服侍,这恐怕对于她们来说,就是最梦寐以求的事了。

谁也没奢望过像戏楼里那些唱曲儿的、弹奏的,哪怕再不惹眼,也总能凑到那些达官贵人们的眼前去,但偏偏,紫苏就交了这好运。她像往常一样为一位客人看茶,侯家的大爷——那位桃源乡的掌事之一,侯二爷的哥哥,正在二楼贵宾席听戏,不经意一瞥,呀,这丫头长得水嫩。紫苏不过是个粗使丫头,把这么个小丫头要到手边还不容易吗?一来二去,紫苏便成了他的人。

要说这紫苏,还真有些本事。别看候二在桃源乡混得风生水起,他哥哥却是个地地道道的纨绔子弟,每日只知吃喝嫖|赌抽。尽管他生的模样不差,可整日里沉迷于这些玩意儿,脚步虚浮,眼底泛青,最好被人哄骗,浑浑噩噩的,差点儿将紫苏纳为妾!若不是他家那个母老虎实在闹得凶,侯大才依依不舍的和紫苏断了联系。和侯大胡乱混的这些日子里,她缠着侯大,让他请了先生教她识字,又学了曲子。回来之后,她变得同以往大不一样,再也不用当丫头伺候那些个俗人,生活和以往相比,完全天翻地覆,怎能不教那些丫头们羡慕嫉妒?

“那可使不得!”像是听到多么可怕的事,小九的声音都透着一股子惊恐。

“你就是个死脑筋!”牡蛎伸出手指狠狠地戳了小九的脑门一下。

正在小九和秦艽的事情被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时,不偏不巧,紫苏和小九在回各自院子的时候遇着了。

“紫、紫苏姑娘……”小九的年龄在戏楼最小,他有些尴尬的对她点了点头。

紫苏抿着嘴巴,像是没听到一般,兀自向前走着——这要是牡蛎在,肯定会讥讽她几句的,小九有点庆幸自己练功牡蛎从来因为赖床和畏寒不愿意跟来,不然又要闹个没完没了。

走了没几步,紫苏忽然停住脚步:“他最近来找过你吗?”

小九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她口中的那个他是指秦艽,连忙摇摇头,又想到紫苏背对着自己看不到,急忙回答道:“最近都没来过的。”

紫苏站在那里没有动,小九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可不可以离开,不安地盯着紫苏的背影。

“你是不是……和她们一样瞧不上我?”紫苏的声音发着颤。

小九不知道说什么好。都是戏楼里的,对于像秦艽那类人来说,他们都好比地上爬着的蝼蚁,谈什么瞧上瞧不上。

“她们知道些什么?在这种地方……这种地方!”小九猜,紫苏一定是哭了。她的肩膀在微微颤动“你以为我过得就好吗?”她回过头,脸上果然有两道极其明显的泪痕,她目光复杂的盯着小九“但愿你不要步了我的后尘!”

说完她抱着琵琶匆匆离开了。

小九没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他觉得紫苏怪可怜的,就像望月砂,就像戏楼里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身上都被牵出一根细细的丝线,那些密密麻麻的丝线被看不清脸孔的人握着,他们叫这个人下去,哪怕这个人正演到关键的部分,也不得不从生活的舞台上彻底退出。

又过了几日,差不多二月中旬的时候,秦艽才到戏楼来。

他直接去了小九住的院子。牡蛎正在屋子前劈柴,见到秦艽赶忙扔下手中的斧头跑进屋里,一边跑一边叫道:“残妆!残妆!九爷来了!”

这下子隔壁屋子的戏子也探出头来看稀奇。秦艽倒不觉得有什么难堪,双手插进呢子大衣的口袋里,大大方方的教人看,坦然的等着小九出来。

他今天可真是帅极了!穿着一件深棕色的呢子大衣,头发也不像是平时那样全部拢在脑后,而是随意地任刘海儿遮挡在眼前,充满着一股子书卷气,看起来就像是城北书院的教书先生。整个院子的人都被他迷的昏头转向,偏偏小九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来到他面前:“九爷……”

“好久不见,残妆。”秦艽依旧挂着一副温婉的笑。

小九就那么垂着头站着,畏畏缩缩,谁也搞不清,秦艽到底喜欢他什么地方。

“今天天气很好,残妆有空吗?有空的话,能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吗?”和小九说话的时候,秦艽总是体贴的微微靠近他那一方弯着腰。

小九刚想摇头拒绝,牡蛎在后面用力地掐了他一把,趁着他呼痛的空隙,她用甜甜的声音对秦艽说道:“九爷您说笑了,我们残妆什么时候都有空。”

秦艽看着小九皱成一团的脸,再看看牡蛎谄媚的笑脸,似乎觉得这一幕很好笑,不由得笑出了声。

两个人慢慢走出院子,秦艽在前,小九错了他一步的距离在后。戏楼门口没停秦艽惯常坐的黑色轿车,韩阳和他带着的护卫‖兵也不在,小九觉得奇怪的多看了几眼。

“怎么了,残妆?”秦艽偏头看着小九,这孩子心思纯净得很,他所有的疑问都写在脸上,他只需看一眼,便能参透他心里所想“你是在好奇韩阳他们去哪了,是吗?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要人跟着,偶尔,也会想要有自己一个人的时间。”

小九应付的点点头,他的眼睛刚刚对上秦艽的,就立即转开,不自在的看向一边。

“残妆,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怕我?既然我们是朋友,就应当无话不谈,对不对?”秦艽温柔地看着他。

“我……我不过是个戏子……”小九低声说道“不配和您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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