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冉尔
“再说了。”阿清翻了个身,费力地把藏在床头柜里的胭脂拿出来给他瞧,“谁说咱们爷们儿不能用?”
“爷乐意用,就用!”
胭脂水粉在方伊池看来,从来都是女人们的玩物,可当阿清的话传入耳中,他又觉得痛快。
凭什么不能用?
他乐意用,就用!
方伊池撩起裙摆,爬到了阿清身边,接过阿清手里的胭脂,随手打开一盒,被里面殷红色的膏状物体惊着,又怪异地生出几分亲近,犹豫着沾了一点,涂在眼尾。
躺着的阿清眼里登时透出几分惊艳。
“妙极妙极。”阿清单手支撑着脑袋,惊喜不已,“你擦这个,当真是好看。”
“好看?”方伊池没照镜子,有点犯怵,“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不怪。”阿清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抛个媚眼给我瞧瞧。”
方伊池再次傻了眼。
抛媚眼?
他不会啊!
阿清静静地等了几分钟,见方伊池不动,干脆倒回去,自己做示范。
只见阿清先是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眉目流转,原本干净的目光里忽而多了方伊池从未见过的风情,然而仅仅是一瞬,灵动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风情连带着眼尾的细纹就都远去了。
“学会了吗?”
方伊池迟疑地点头。
“做个给我瞧瞧。”阿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方伊池赶忙闭上眼睛。
其实他没有完全学会,只凭着感觉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想着抛却身为男人的尊严,委身于人。
那一刹那他心底迸发了滚烫的情绪,屈辱又痛快,仿佛挣脱了束缚。
方伊池来不及回味这份突如其来的欲·望,他的眼皮缓缓掀开,含羞带怯地望着阿清,眼尾的红色胭脂被眸底翻滚的欲望浸染,湿漉漉地趴在雪白的皮肤上。
这一眼连阿清都惊着了,他猛地翻身爬起,攥着方伊池的手腕,厉声逼问:“你和别人睡过?”
方伊池大吃一惊,同时觉得受到了侮辱:“你胡说什么?”
“真的没有?”
“没有!”
阿清盯着他看了会儿,陡然卸了劲儿,跟没骨头似的倒回去:“甭往心里去,我就是怕你被经理骗去陪客人。”
“不过我在饭店里还真没遇上过像你这么……这么骚的雏呢。”
方伊池这时候才知道是刚刚自己抛的媚眼引起了阿清的误会,忙解释:“我是第一次抛媚眼。”
“行行行。”阿清小声笑,“我刚刚的话说错了,不用三天,你只要这么望客人一眼,一天就能火遍北平城。”
“真的?”这回轮到方伊池追问了。
“真的,男人就喜欢你这样的。”阿清笃定道,“柔弱又风情,最能激起他们的保护欲。”
回忆戛然而止,方伊池的思绪重新回到贺六爷身上。
贺作舟还在等他的回答。
方伊池偏不回答,只扭头,回味着阿清说过的话,嗔怪又娇羞地望了贺作舟一眼。
这一眼却有七分真在里面。
他和六爷是领了证的,如今忽然多出个通房丫头,就算只是丫头一厢情愿,他心里也不会多舒服。
凤凰的梧桐枝儿,谁也不许抢!
而贺作舟的心一下子被这一眼看酥了,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觉得自家太太撩人又欠家法伺候,哪儿哪儿都欠调教,下回再这么看人,就该被****欺负得梨花带雨,爬不起来才好。
于是贺六爷嘴上没了个把门的:“想被我干?”
方伊池眉眼间的风情瞬间被恼怒取代。
贺作舟清醒几分,马后炮般补救:“小凤凰,那时候我还小,我爹新娶的姨太太安了几个人在我身边,说是做通房丫头,我哪个都没搭理,安排她们在跨院住了几天,就都送回去了。”
方伊池抿唇细细地听,微皱的眉随着贺作舟的话渐渐松开,眼里也有了笑意。
贺作舟把脸贴在他的后脖颈子旁,叹了口气:“你爷们儿就你一个人。”
“可我听说贺老爷子曾经给你物色过傅家的小姐呢。”
“他啊。”贺作舟没好气地啃了一口小凤凰白白嫩嫩的耳垂,知道今儿不把事情解释完,绝对没法子施行家法,便耐下性子道,“全北平城的大户人家,他都考虑过。”
挺糟心一事儿被贺作舟这么一说,平白多了几分好笑,方伊池不好绷着脸,语气也软下来:“那可真是不得了。”
“跟玩儿似的。”贺作舟冷哼,“他惦记着的不是我的婚事,而是我的婚事能不能让贺家在北平城的根基更稳固。”
“……就像他娶的姨太太,哪个不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儿?”贺作舟谈起贺老爷子,满是疏离与淡漠,“他娶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族。”
“他靠着我们小辈的婚姻,让贺家长长久久地掌控着北平的一切。”
“贺家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这会儿方伊池早忘了撒娇,单是心疼贺作舟。
原来他家先生在娶他之前,也有那么多的不得已。
“所以你也甭太吃醋。”贺作舟接过方伊池手里的碗,一口喝干了冷掉的汤,“要是真把老爷子盘算过的姑娘都醋上一遍啊,可以直接去后面当腌酸菜的酱缸子了。”
作者有话说:当年的池很稚嫩,为了给妹妹治病,跟阿清一点一点学着当服务生呢,不过现在的池已经是醋坛子啦~(≧▽≦)/~
第四十二章 伤风
“六爷!”方伊池被逗得笑出了声,又羞又恼,“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说的是屁话。”贺作舟也跟着笑,“走吧,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北厢房吃饭。”
方伊池连忙从贺作舟的怀里跳下来,动作太急,一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文件。贺六爷替他拾起来,随口提了一句:“日后怕是要跟着马队走一回,也不知道要去多久。”
“走天津?”方伊池不大懂生意上的事儿。
“看情况。”贺作舟也不避讳,他问什么答什么,“主要是有的时候会有军火夹在货里,不跟着,怕被人劫走。”
方伊池懵懵懂懂地点头:“那是不是要去很久?”
“现在津浦铁路通着,也不是很久。不过还是要看货往哪儿去,有些能用火车运,有些还是得靠马队。”
也就是说六爷要是当真跟着马队跑,说不准十天半个月才能着一回家。
方伊池心里登时生出不舍,不好意思当着贺作舟的面讲,毕竟人家六爷还没说要走呢!
但他把贺作舟的话放在了心里,一回北厢房,趁着六爷走到屏风后换衣服的当口,踮起脚尖去够挂在墙上的结婚证。
挂得矮了,他看不着,要再高些,躺在床上都能看见才好。
贺作舟把沾雪的外套脱下,头一抬,隔着屏风看见小凤凰拼命往上伸的手指尖。
嘛呢这是?
贺作舟没出声,往屏风外瞥了一眼,只见方伊池跪在椅子上,细窄的腰背绷得笔直,衣袖堆在胳膊肘处,白嫩的手臂映着温暖的光晃来晃去。
方伊池把结婚证取了下来,护在怀里,贴在心口的位置。
他到现在都觉得自己能和六爷成婚跟做梦似的,过日子像踩棉花,一步一歪。
不过方伊池不敢多看,生怕贺作舟发现自个儿的小动作,连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结婚证往高处挂了一点。
贺作舟暗暗好笑,悄默声地走到方伊池身后,发现他脱了鞋,两只白嫩的脚丫子踩在椅子上,脚趾头蜷缩得颇为可爱。
估计是紧张,怕掉下去,所以哪儿都绷着。
方伊池的确怕摔,可怕什么来什么。他挂好结婚证,想要转身,许是先前跪久了腿麻,竟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去。
“六爷!”方伊池的心猛地提起,不由自主就喊了贺作舟。
贺作舟正正好接住他,抱得极紧:“小祖宗,你是想吓死我?”
方伊池惊魂未定,趴在贺六爷怀里犯迷糊。
贺作舟没好气地将他抱上床,解了衣扣,按进被窝:“想什么呢你?”
方伊池如梦方醒,摸摸胳膊,摸摸脚,发现自个儿全须全尾的,立刻抱住了六爷的腰。
“又怎么了?”贺作舟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没事儿。”方伊池的嗓音哑了,要哭不哭的,“我就是稀罕,原来被人接住的感觉是这样的。”
“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以前也摔过。”方伊池的身体一个寒战接一个寒战,“做小工的时候,我有回帮主人家里擦柜子,一不小心从椅子上摔下来,在地上躺了小半日才清醒。”
其实这事儿方伊池本忘了,今儿许是触景生情,硬生生回忆起来,委屈隔着漫长的岁月翻涌而来,心尖都泛起了酸意。
半大的孩子磕磕碰碰是常事,可那回方伊池摔得狠,脚脖子肿得老高,路都走不了。
贺作舟知道方伊池以前过得苦,却不知他过得如此苦,不由也躺下去,捏着小凤凰细细的脚踝揉捏:“以后不会了。”
方伊池把脸埋进六爷的颈窝,眷恋地磨蹭:“那时我睁开眼睛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愤怒。”
“我为什么还活着呢?”
“日子太苦了,我压根儿不想再活下去了。”方伊池喃喃自语,“可我想到了妹妹,我妹妹还等着我赚钱救命呢。”
他靠着这么一点念想,挣扎着向主家告了假,求来一点预支的工钱,硬是把脚踝的伤挨好了。
“不苦了,以后都不会苦了。”贺作舟轻轻拍着小凤凰的背,感受着掌心下细微的颤抖,满心怜惜。
想了一路的“家法”自是舍不得提,贺六爷从床上坐起身,摸索着按亮了台灯,发现枕头边有方伊池叠得整整齐齐的小褂。
六爷把衣服递给他:“换上吧,晚上睡得舒服些。”
方伊池接过,不想爬起来换,一是犯懒,二是怕冷,再加上和贺作舟的关系已经比原先亲近不少,便直接躲在被子里脱掉了身上的衣服,扭扭搭搭地换上了小褂。
“为什么把证书挂那么高?”贺作舟看着他在被子底下拱来拱去,干脆盘腿坐着,等小凤凰爬出来。
小凤凰换衣服的速度挺快,很快脑袋就将被子顶出一个小口。他窸窸窣窣地爬到了贺作舟的怀里,哪好意思说自己舍不得六爷走,只含糊道:“原来挂得太矮,我躺在床上看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