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冉尔
他自车上栽下来,吓坏了在门口等候多时的贺作舟,也惊着了等着他俩用晚膳的贺老爷子。
贺老爷子瞧不上服务生出身的方伊池,可他到底成了贺作舟的人。
贺家的人关起门来怎么说暂且按下不表,但就算以后贺作舟和方伊池要和离,现在也不能叫外面的人欺负了去。
此时贺老爷子和贺四爷还不知晓方伊池只不过是伤风,在贺家人看来,能让人顷刻间晕倒的,估摸着是枪伤。
头掉了不过碗大的疤,可挨了枪子儿,后续就麻烦了。
于是严仁渐再次稀里糊涂地被从床上逮起来,一头雾水地来到北厢房。
只见烧得满面通红的方伊池攥着贺作舟的小拇指嘀嘀咕咕:“红眼睛……妖精。”
“这又是怎么了?”严仁渐大惊失色,“六爷,您行行好吧,自打小爷病了,我就没睡过几天安稳觉。”
“我要是知道他怎么了,还用得着你?”贺作舟手里拧着温热的帕子急得直催,“刚从外面回来就这样了,烧得稀里糊涂,我都不认了!”
敢情六爷气的是这个!
方伊池其实把贺作舟认出来了,但那时他犯了迷糊,觉得六爷的眼睛被烛火映亮,有红光,像妖精,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这会子脑子里只剩下那点画面,所以哼哼唧唧说个不休。
病人在前,严仁渐一扫先前的困意,当着贺作舟的面给方伊池测体温:“嗐,又烧了。”
“原先不是好得差不多了吗?”
“是啊,您看好点,甭让小爷到处乱跑。”
“我看得住吗?”贺作舟想起方伊池早上离开时那副遮遮掩掩的模样就头疼,忍不住叫来万禄,“我太太今儿都干了什么?”
万禄早知道贺作舟要问,立刻回答:“小爷在平安饭店的包厢里,一整天都没出来。”
“没出来?”贺作舟轻轻“啧”了一声,“你有没有跟过去听?”
“听了,小爷就搁里头笑啊叫啊什么的。”
贺六爷听得头一个有两个大:“什么东西!”
“六爷,小爷在里头和朋友说话,我也不好进去插嘴不是?”万禄为难地摸着鼻尖,又指指外头杵着的两个警卫员,“要不您问问他们俩?”
贺作舟只好去问喜财和爱钱。
哪晓得这俩警卫员回答得更让人头疼,一个说方伊池关着门在里面喊疼,一个说方伊池在屋里喊脱了衣服冷。
贺六爷站在门边吹着寒风细细品味这两句话,越品,脸色越黑,最后忍不住给警卫员一人一脚,踢完,抿唇回到了屋内。
“下回再扯这些没用的,小心我一枪崩了你们。”贺作舟见万禄还在,脚又开始痒,“滚吧,别在我眼前讨嫌。”
万禄连忙笑着跑开,屋内只剩下还在收拾药箱的严仁渐。
“六爷,您跟他们置气有什么用?”严医生诊明白方伊池不过是伤风以后,心情松了几分,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小爷身子骨弱,就算不出门,待在屋里吹点风也能病倒。您好好想想怎么疼人吧。”
“我还不够疼他?”贺作舟回到床边,把方伊池用被子裹了抱在怀里,神情复杂地瞅了会儿,“你可真是我的活祖宗。”
睡得稀里糊涂的方伊池哼了两声,在贺作舟怀里扭,估计是嫌被子里热。
贺作舟打死不松手:“让你病好没两天就出去嘚瑟,该!”不过到底还是将被角掀开一些,给他透点风。
“还是先前那副药。”严仁渐临走前把药方子搁在桌上,“我先去前院,老爷子等着要问我话呢。”
贺作舟头也不抬地答:“兜着点说,别透底儿。”
“晓得。”严仁渐说完,推门走了。
屋里终于只剩下贺作舟和方伊池两个人。寂寞的月色顺着门缝流淌进来,不知不觉爬上了床头大红的被角。
贺作舟幽幽叹了口气。
他家小凤凰能耐了,学会跑去平安饭店关起门来又喊冷又喊疼了。
什么事儿!
家里头不暖和?
还是他贺六爷真的不会疼人?
此时此刻,就算贺作舟对方伊池放一百个心,听到刚刚那些话也来火。
他气万禄和警卫员不会说话,也气方伊池有事儿瞒着自个儿。
贺作舟一生气,冷着脸脱鞋上床,掀开被子躺在方伊池身边,也不怕传染,把人抱了个满怀。
贺作舟抱完还不解气,抬手把方伊池的裤子扯了,连小裤都给扒了,团成一团,丢在床边的椅子上挂着。
小小一片白布,晃晃悠悠,摇摇摆摆,瞧着怪可怜的。
换了清醒时候的方伊池估计能吓死,因着他整片后背都画了没上色的凤凰,可惜现在的他就算有心反抗,也推不开贺六爷。
更何况他迷瞪着,压根儿没反抗的心思。
好在贺作舟怕给方伊池脱衣服会加重病情,没动他的上半身,只掀开被角,举着油灯,绷着脸,迅速查看小凤凰两条细嫩的腿。
说白了贺六爷就是占有欲作祟,明知不可能发生别的事儿,也必须得瞧一眼,要不然心里头憋闷,说不准什么时候忍不住,就会把方伊池操·一顿。
腿还是那双诱人的腿,痕迹也依旧是他贺作舟干出来的痕迹。
“我就说不能够。”贺六爷安了心,心满意足地躺回去,把方伊池拢到怀里,掌心顺着细窄的腰来回滑,最后控制不住往隐秘处摸了一摸。
好家伙,竟然有点潮,敢情生个病还生出感觉了?
贺作舟差点被气笑。
“你可真有本事……”贺六爷一边笑,一边关了灯。
沉沉的夜色里,小凤凰安心地歇在了自己的梧桐枝儿头。
可惜第二日,他就闹上了。
方伊池捂了一身的汗,醒来后清醒不少,先是抱着贺作舟的腰撒了会儿娇,继而后知后觉裤子没了。
他“啊”的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揪着衣领惊恐地往床角挪。
贺作舟一大清早被方伊池叫得有些躁,眯着眼睛伸手:“给我回来。”
他水汪汪的眼睛里全是委屈,就好像贺作舟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似的。
贺作舟耐心足,愣是抬着胳膊跟方伊池僵持。
最后还是方伊池妥协,披着被子委屈巴巴地爬回贺六爷的怀抱:“您怎么能这样呢?”
“我是你爷们儿,还不能扒你的裤子?”
“……先生,”小凤凰噎住片刻,忐忑地问,“您只扒了我的裤子?”
贺作舟冷笑:“怎么,你爷们儿在你心里,就是那种瞧着你病倒,还能下手的浑蛋玩意儿?”
“先生不要胡说。”方伊池的心一点一点提起来,攥着衣领的手越攥越紧,“您……您真的没脱我的衣服?”
“没,我的小祖宗!”贺作舟怕他冻着,抬手把小凤凰抬起的脑袋按回颈窝,“你昨儿个从饭店回来就烧糊涂了,骂我是妖精,还拿脚踹我呢。”
贺六爷添油加醋一通解释,把方伊池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病的时候意识不清,就算觉得自个儿不会这么说话,也依旧满是歉意地勾住六爷的脖子:“先生不是妖精。”
“那谁是啊?”
“戏文里吃人的是。”
“得了吧,我看你就是个小妖精。”贺作舟抬手习惯性地对着他的屁股来了一巴掌,落手才想起来方伊池没穿小裤,下面光溜溜的。
果不其然,他被打得腰一挺,闷哼着翻了个身:“先生,我裤子呢?”
“嘛去?”
“找阿清。”
“你给我躺下。”贺作舟是真的来气了,二话也不说,直接将方伊池压·在了身·下,“小凤凰,今儿个你要是敢乱跑,你那两瓣屁股就甭想要了。”
方伊池躺在床上,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既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无畏的争吵上,又不乐意背上的凤凰被提前发现。
他生着病,着急起来,顷刻间额头就挂满了汗珠,眼尾也染上了红意,瞧得贺作舟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怪了,以前贺六爷瞧见什么,心里都不会有太大的动摇,如今不过是个出门的破事儿,他家小凤凰眼泪尚且没挤出来,他自个儿先不成了。
“得,我把阿清请到家里来。”贺作舟往方伊池身边一倒,抬起胳膊遮住脸,“别再跟我提要求了,就这!”
方伊池噌地坐起来,抱着枕头往贺作舟身边挪。
贺六爷警惕地移开些:“嘛呢?”
“阿清……让阿清来北厢房吧。”
“那我呢?”
“书房。”方伊池也觉得自个儿过分,说完,把脸颓然埋进臂弯,心说这回可真是把先生给得罪透了。
贺作舟自然生气,可生气的同时,又纳闷小凤凰和阿清躲在屋里到底要做什么,于是忍着怒火,心平气和道:“有什么事儿必须瞒着我?”
画凤凰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搁在没生病的时候,方伊池估计毫不犹豫就说了,但是现在他病着,就指望着背后的凤凰能一举勾引六爷突破底线,所以打死也不能说。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方伊池眼角的泪悬而未落,竟然硬生生憋回去了。
他什么都能退让,唯独这一件事。
这辈子大概也就这么一件事了。
“嗐!”贺作舟等了又等,火气被方伊池倔强的神情磨没了,“我这算是自作自受,惯得你有了脾气,最后撒我身上。”
方伊池垂着脑袋,难过得直哆嗦:“先生……先生,我喜欢你呢。”
没头没脑的一声“喜欢”,仿佛初春融化的雪水,带着凛冽的寒意,哗啦啦地涌进了贺作舟的心田。
怪疼的,也怪痒的。
“我知道。”贺六爷沉默片刻,垂下眼帘,把手搁在他的后颈边,无奈又纵容地叹了口气,“我也稀罕你。”
方伊池小小地松了口气,那声微不足道的保证足以让他鼓起勇气说剩下的话。
然而剩下的也并不是什么好话,连方伊池自个儿都在唾弃自己,却又不得不提心吊胆地呢喃:“就……就这几天,先生让我跟阿清独处,好不好?”
六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窗外开始刮阴冷的风,雪片子随着风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隔着层窗户纸,声音听起来沙沙的。
除了这声音,天地几乎是一片死寂,方伊池像是落在了无人的孤岛上,能瞧见贺作舟,他俩之间却隔着万水千山。
方伊池盯着被子上的一个小小的线头发呆,安静地忍受着心底的刺痛,像是被人用针缓缓地扎——他要把先生弄丢了。
如果现在把先生弄丢了,画完凤凰还能找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