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夜焰
白母脸一下子白了,隐隐带着怒意。
张姨看看面色冷冽而坚决的白既明,再看看有些气恼而尴尬的白母,勉强笑了笑:“那个啥,我还得去买菜,以后聊啊。”落荒而逃。
白母忍不住了,皱眉冲着儿子喊了句:“你胡说什么呢你!”
“那你胡说什么呢!”白既明毫不示弱。廖维信一看情况要糟糕,连忙插言打圆场:“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回家再说行不?”
“行了吧你。”白母终究不能对自己儿子怎么样,却把气都出在廖维信身上,“没你咱家还能好点!”转身就走。
廖维信怔了半晌,无奈地笑笑,揽过白既明的肩头,吐出口气:“好了,回去再说。”
白母一回家就进了厨房,白父早见她面色阴沉,又紧接着看见一脸倔强的儿子和略带歉意的廖维信,猜也猜出个八九分。他轻易不太说话,只想了想,坐到沙发上继续看报纸。
廖维信拉着白既明回到自己暂时住的房间,就算关上门,也能听见厨房里泄愤似的菜刀狠剁在菜板上,咚咚的响声。
白既明坐到床边,垂着头。廖维信握住他的手,笑:“怎么,还生你妈妈的气?”
白既明抬起头对上廖维信的眼睛,小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只知道应该勇于去面对一切,却忽视了你的感受。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所有的伤害和愤怒只会针对你一个人,我只顾着自己,没有想到你的身份有多尴尬,你会有多为难。
廖维信了然地笑笑,将爱人揽在怀里:“没事没事,早晚得有这么一天。”
不是的不是的,其实不用这么着急,其实矛盾不会这么激化,其实还可以有更缓和的办法。是自己迫不及待,才会让事情变得这么糟糕。
白既明懊恼万分,觉得自己又笨又蠢又自私。
廖维信慢慢抚摸小情人的后背,让他放松下来:“你做的很好,真的很好。”他亲了亲白既明的头发,“不过呢,我得走了。”
白既明愕然地坐直身子,看向廖维信。
廖维信微笑:“你妈妈看不顺眼的,只有我而已。要是我不在这里,你们其实可以挺愉快的。”白既明咬住唇,不出声。廖维信摸着他的脸:“而且,今天已经二十八,我也得回唐山过三十。如果过年还要留在你家,那太唐突了,你父母会说我不懂事。”
白既明心里纵然百般不情愿,也不能不承认廖维信说得很有道理。廖维信叹气:“别的我还不太担心,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许和父母吵架,不许顶嘴,不许任性。最重要的,无论遇到什么事,无论你要干什么,必须事先给我打电话告诉我,绝对不许不和我商量就擅自做主。”
廖维信说得挺严肃,尤其最后一句,反复强调。白既明开始不吭声,半天才勉强点点头,说:“嗯。”廖维信见他答应了,松口气,笑道:“行了,小坏蛋,别垂头丧气的,一年里就这么几天见不到面而已。当初你拒绝我,不是挺心狠的嘛。”
白既明抬起头来瞪眼睛:“我说你有完没?还带总提的啊?”
“提一提是怕你忘了,想想你那时候多没良心哪。”廖维信一脸的痛心疾首。
“行了你快滚吧,看见就烦。”
“哈哈,那你可以少烦几天。”
白既明翻了个白眼。
廖维信止住笑,上前刮一下他的鼻子:“答应我,一定会乖乖的。”
“嗯。”
廖维信走的时候,可以明显看出白母瞬间放松的神情。唉,看样子自己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廖维信自嘲地耸耸肩,笑着向白父白母告辞。
白母将他带来的礼品,烟酒还有那个羊绒披肩,一起放在玄关:“这些你带走吧,回去给你父母,咱家用不着这些。”
“这是孝敬您二位的,您还是收下吧。”廖维信语气仍然很温和,脸上的微笑没有变动半分。
“带走吧。”白母皱着眉坚持,她可不想要这个男人的东西,最后永远再也不用联系。两个人在门口客客气气地推搪,谁也不肯让步。
“妈!——”白既明受不了,喊了一声,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唇色咬得发白。白母一回头,看见儿子一脸受伤的神情。
“行了行了。”发话的是白父,“孩子的一片心意,咱就收下啊。”他接过东西,放到一边地上,对廖维信说:“路上小心点,回去给你父母带好。”
廖维信点点头,说:“叔,姨,再见。”也没有再看向白既明,转身出门下楼。
白父长出口气,刚要张口说话,白既明突然扭头跑向屋里,“怦”地关上房门。他几步奔到窗边,一下子将窗户敞开。寒风夹着雪花瞬间扫向他,使得白既明连打了好几个冷战。他顾不上这些,反而扑到窗口,微微探出身子。
过了一会,廖维信的身影出现在楼道口。他拖着行李箱,慢慢地走到小区院子里。然后,站住,回头。
两个人的目光,隔着冰冷的空气,交汇在一起。
廖维信指指自己的唇,再一脸严肃地对白既明摇摇手。白既明知道,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许和父母吵架。他下意识点点头,看见廖维信满意地一笑,招了一辆出租车。
白既明看着那辆车子越走越远,消失在弯道处。他慢慢关上窗户,身上被寒风打透了,一片冰冷。他将额头抵在窗玻璃上,缓缓闭紧眼睛。
第33章 想念
每一次
从梦中惊醒
默默地哭泣
放肆地想你
——南合文斗《陪君醉笑三千场》
廖维信的担忧和一再叮嘱,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已使他充分见识了这个别扭的小情人决然的一面。他做事从来不给自己留退路,一旦认定了就是死心塌地。他总是从这个极端转向另一个极端,没有一点中间状态。廖维信并不想让白既明和父母起冲突,那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使矛盾更加尖锐,而双方两败俱伤。
但他万万没想到,执拗而坚决的白既明,会用另一种方式,对抗父母,尤其是白母的反对。而这种方式,恰恰是让人最受不了的。
——沉默。
从廖维信离开,白既明没有和父母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儿时的轻微自闭症,像复发的疾病,牢牢地抓住了他。无论白父白母和他说些什么,回答的是简短的鼻音或不超过三个字的话语。他不看电视,不听音乐。在餐桌上,吃饭的时间不会多于5分钟,他也不会在客厅里多停留一步。白既明只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周围很安静的时候,白父白母可以隐隐约约听到,他在频繁打电话聊天的声音。
刚开始的时候,白既明给廖维信打电话,一聊就是数个小时。白既明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对廖维信会渴望到这种地步。在电话里说些什么根本不重要,甚至不用说什么,他只是想知道,这个人一直都在那里,在自己身边;他只是想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哪怕只是呼吸。
倒是廖维信先觉得不妥,他说:“别这样,既明,别这样。你应该多陪陪你的父母,而不是给我这么频繁的打电话。好了……”他像哄孩子一样哄劝着这个别扭的小情人,“好了,你一年能在父母身边几天呢?但我们却几乎天天在一起。”
如果廖维信看到白既明现在的状态,他是一定不会这么说的。白既明不再那么经常地给廖维信打电话,但仍是不出声。有几次,白父以为儿子睡着了,悄悄推开门,只看见白既明睁着眼睛,平躺在床上,望着苍白的天花板。那种目光,没有任何含义,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白父却窥探不到那个世界的一丝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