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夜焰
酒可真是个好东西,刚才还互不相识、彼此拘谨的双方,如今俱是面红耳赤、称兄道弟,已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白既明人长得漂亮,能喝,偏生脾气又好,无论对方玩笑多过分,也只是微笑。而且,他刚才做培训大家尽皆目睹,这样有水平模样好人本分的男人,实在太少见。
一个酒店女行政总监,开始偷偷问旁边体校的女老师:“小伙子不错啊,有对象没?”
“人真挺好,就是家里条件差点。他不是本地人,小城市的,没车没房子,当老师挣得又少,现在的女孩子多势力,条件差一点都不行,太难。”
“我侄女挺好,170个头,挺般配。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什么都不缺,就是想找个本分孩子。”
“嗯……就怕女方条件太好,小伙子还不得受气啊?”
“他脾气好,吃点亏怕什么?”
廖维信握紧拳头,灯光惨白,异常地刺眼。他看着白既明喝酒谈笑、侧耳聆听、点头应和,以前在他眼前展现的种种形态,如今一一在别人面前表露。想必其余的那些,也会如此。
能不能有一点,哪怕只有一点,是仅限于两个人之间的,就算只是回忆。
好吧,我承认,我嫉妒。
嫉妒那个能和你共同度过余生的人。
无论,是男还是女。
第8章 伪装
彻底爱一次
然后掩埋心底
痛苦?
用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白既明
近十个人,除去廖维信杜子成开车,只喝了一瓶啤酒,余下的一瓶白酒三件啤酒一扫而光。每个人都被酒精刺激得兴奋莫名,唐林面对酒店人员的敬酒,连连摇手,说:“我可不喝了,再喝真多了。”看了一眼手表,对廖维信说:“廖总,你们喝着,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
廖维信和杜子成一同站起,和白既明等人一直送唐林到门口。
领导不在,那几个体校老师都活泼起来,大家年龄相仿,也不用客套,便嚷嚷着要去唱歌。廖维信不出声,只看着白既明。白既明皱眉:“太晚了,回家吧。”一个女老师捶他:“是不是男人啊你,才几点你就嫌晚,总不去。”另一个嬉笑:“小白就这样,欠虐,征求他意见绝对没戏,你得这样……”上前一把扯住白既明衣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去不去?!”
白既明连忙举手投降:“好好,我服我服,走了走了。”
饭店隔壁就是KTV,廖维信请客,进去就要了最大的包厢。又在一楼超市点了啤酒果盘零食,反正明天学校休息,体校几个老师拉足架势要狂欢。酒店人员都是天天出去应酬的主儿,这点场面更不在话下。上来噼里啪啦开始点歌,抒情的、摇滚的、流行的、经典的,不管唱的好不好,主要是开心。
白既明乖乖躲在角落里,眯着眼睛笑,杜子成凑过去,和他边喝酒边聊天,指指点点。
几个女孩子和酒店的行政总监唱了五六首歌,刚开始还有模似样地拿腔拿调,崔健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曲子一放,连杜子成都站起来跟着狂喊:“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然后大家一阵大笑。
紧接着就是BEYOND的《海阔天空》,崔健的《一无所有》,黑豹的《无地自容》,一系列摇滚吼下来,嗓子都喊差声了。白既明一边听一边笑,竟跟着鼓掌叫好。
好不容易喊完了,杜子成摔下麦克风,大吼一声:“真他妈不是人唱的!”又引起一阵大笑。大家刚安静下来,熟悉的乐曲声再次响起,这回却是《射雕英雄传》的《铁血丹心》。这个曲子是70后的梦啊,当时就没人说话了,正你看我我看你,体校一个女孩子已把麦克抄在手,向白既明一招:“来吧,还装什么。”
白既明笑着起身,体校众人齐声欢呼。白既明大大方方拿起麦克,跟着旋律唱起来:“抛开世事与愁怨,相伴到天边。”竟是标准的粤语。两个人显然是唱过很多次,早已默契,颇有罗文甄妮的味道。而且时不时地对视,深情凝望,竟似有千言万语,尽在歌中。
两个人目光太炽烈,以至于酒店的人员有点迷糊:“他俩不是一对儿?”
“哈哈,什么一对儿啊,人家有男朋友的。”一个体校老师回答,然后大叫:“我说你俩差不多行了啊,再演下去出绯闻啦!”
“小白太会演戏,跟真的似的,要不周杨你移情别恋吧,我们不说你。”
周杨趁着间奏喊道:“没办法啊,一看到小白哥的眼神我就入戏。完了,我不是暗恋上你了吧。”
白既明笑道:“你可别,留着祸害别人吧,我还不想舍己为人舍生取义。”周扬咬牙踹过去。
杜子成在一旁说:“你们不知道,白既明当年在我们大学,整个一白马王子,连我都靠边站。最拿手就是情歌,那眼神、那表情,无论给哪个女孩子唱都能感动到哭,立马拉着手去登记,半点含糊没有。”
“滚你的,那是你,到了民政局门口又后悔,借着买饮料跑了,弄得我哄了她一个下午,你还有脸说。”
“是啊,然后那女孩子不就喜欢上你了吗?还天天给你做寿司,哈哈,情意绵绵啊。”
两个人互揭老底,女孩子一起起哄:“白既明,来一个。白既明,来一个。”
白既明无奈地笑,拿起麦。杜子成说:“听白马王子的情歌,得关灯。”上前把壁灯射灯都关了,诺大的包厢里,只剩下屏幕的MV,闪来闪去。
众人安静下来,悠扬舒缓的旋律慢慢响起,是熊天平的《雪候鸟》。
“ 随候鸟南飞,风一刀一刀地吹。 你刺痛我心扉,我为你滴血。 你遗弃的世界,我等你要回。”白既明干净的声线泉水一样流彻耳畔,清澈得空灵而飘渺。他很随意地坐在屏幕一边的高脚椅上,正对着沙发一角的廖维信。
白既明身边很亮,愈发觉得眼前的黑暗,淹没了所有的人,包括那个身影。他直视着那个角落,看不到,却更安心。他像是给自己唱,又像是给他唱,嗓音里透着深深的绝望和哀伤:“我不想南飞,泪一滴一滴地坠。我空虚的双臂你让我包围,我有过的一切你给的最美。”“我又回头去飞去追,任往事一幕一幕催我落泪。我不信你忘却,我不要我单飞,没有你逃到哪里心都是死灰。”
不会知道的,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黑暗是最强而有力的保护色,掩盖了自己一切的情绪外泄。而歌曲是最好的媒介,表达了所有心事,却不会让人怀疑。
这算是放纵么?那就放纵一次吧,重逢后的震惊和悸动,已沉重得让白既明无法再掩饰。
“天都为我伤悲,冷的爱快枯萎,任漫天风雪覆盖我的心碎。”
完美的声线,完美的感情,这首《雪候鸟》让白既明演绎得不能再精彩,直到最后一个尾音轻轻化在黑暗中,大家才恍然若醒,叫好声鼓掌声响成一片。杜子成打开灯,白既明在光线射入的一刹那,别开脸,笑着将麦放在桌子上。
廖维信至始至终,没有说话。白既明看不到他,但他却可以看到白既明。看到他眼底的落寞和孤寂,不过是转头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看到他若无其事地和杜子成谈笑玩闹。廖维信端起酒杯,将里面冰冷的啤酒,慢慢喝了下去。
一直闹到半夜,这群人才算尽兴,嘻嘻哈哈地走出KTV。夜风一吹,酒意纷纷涌上,个个头晕目眩。一连喝了两顿,就是白既明,也有点受不了,昏昏沉沉地想睡觉,脑子里混混沌沌。杜子成将几个酒店员工扶到车里,伸手来拉白既明,却被廖维信拦下,说:“我送他。”杜子成看他一眼,又看看白既明,没有坚持,转身上了车。
应该说,这时的白既明还是有些清醒的。他把三个女孩子安排在后座,自己坐在副驾驶,一边提醒自己少说话,一边侧头看窗外的风景。
但是,那几个女孩子住得太远,就是半夜开车,也足足绕着S城晃了一个多小时,才算平安送达。廖维信还要下车,一个一个送她们上楼,开门进屋,这才离开。等他送回最后一个,再返回车里,白既明已经睡着了。
廖维信将空调温度调高一点,关上车里的音乐。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叫醒他,开车回到当初他们一起住的小区。
直到地下停车场,白既明仍没有醒,偏着头靠在座椅上。长长的睫毛垂下,温和而柔顺,恬静得像个孩子,脸上因为酒意而泛着酡红。廖维信清楚的记得,他们认识的第二天早上,他一睁开眼睛,看到的白既明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