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riest
“现在呢?”
“现在这里疼。”王树民戳戳自己的心口,“真疼。”
黄华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了他半天,才拍拍他的脑袋,总结:“王树民啊,你没救了,狗熊他奶奶怎么死的你知道么?”
王树民酒劲上来了,有点晕,实诚地摇摇头。
黄华无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跟你一样,笨死的。”
第二天王树民酒醒了以后,那真是一个苦不堪言,头疼欲裂不说,想起头天晚上干的傻事,恨不得一头撞在饭店大厅的门柱上,以谢古今情圣在天之灵。赶紧琢磨着给谢一打电话补救。
可是这时候谢一已经登机了,手机关着,打不通。王树民七上八下了一天,整个人处于离魂状态,没事就拿出手机来拨号,然后“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然后再拨,再拨,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谢一下飞机开机的第一时间,打通了。
王树民手心的汗出得都快攥不住电话了,心说“快接呀快接呀快接呀……”
听见谢一平平淡淡的一声“喂”的时候,王树民简直想跳起来感谢耶稣感谢佛祖感谢默罕默德——小谢还接他的电话,还肯跟他说话,他颤颤巍巍地支吾了一声:“小谢,是我……”
谢一说:“我知道,你不是拿手机打的么,又不是没有来电显示,电话费交了没有?”音色语调都平平淡淡,甚至带了点调侃开玩笑的意思,王树民不知道为啥,心里的不安像是小火苗遇上干柴一样,蹭蹭蹭地往上窜。
“小谢,我昨天晚上喝多了……”
谢一“嗯”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喝多了,几路车到意大利,亏你想得出来,多大人了,大半夜耍酒疯。”
“小谢……”
“干嘛?”
王树民舔舔嘴唇,有点紧张:“可是……可是我昨天说的话不是胡说八道,是真的。”
谢一沉默了一会,王树民觉得就这么一会,自己好像看得见时间的慢动作一样,心脏一下一下地跳着,手脚发凉,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攥着那小小的手机上。不知道过了多久,谢一才轻轻地嗤笑了一声,然后若无其事地说:“你昨天说什么了,酒吧太吵,我没注意听。”
“我说……”
“行了,我马上到了,时差还没倒过来呢,有空再说。”谢一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我听干妈说你跑去支援西部了,好歹也这么多年了,长大点吧,你好自为之,我挂了。”
那些错过的人,真的就不在原地了么?王树民如梦初醒一样,原来是自己一直不肯长大,哭着闹着让别人迁就自己,若无其事地伤害着别人,然后丢了自己最心爱的那块糖果。谢一自来是个决绝的人,说一不二,从不回头。
他当时能一拳把谢守拙打趴下,然后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十里洋场,一个人打拼,也能只给他一个背影,漫不经心地挥手告别。
相比于别人,其实谢一已经给了他太多的机会,王树民头一次对自己的智商和情商产生了深刻的质疑——那些机会,居然全被他懵懵懂懂地放过了。
黄华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王树民对他摇摇头,一个人站起来走了:“今天店里我顾不上了,麻烦你们了。”
没等李爱军和黄华回答,他就晃晃悠悠地晃到了大街上,车水马龙,暮色将近四合,来往人群,带着这座城市特有的慵懒和悠然。
然后华灯初上了,他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蒋泠溪看着谢一挂了电话以后疲惫地靠在后座上的样子,侧过头看着他:“还好吧?”
谢一低头捏捏鼻梁,低低地叹气一样地说:“没事。”
坐在前边的Jason回过头来:“What’s the matter? Are you ok?(怎么啦,你还好吗?)”
这家伙来中国已经七八年了,中国画甚至上海话都听得懂,就是一句都不会说,据他自称是舌头有缺陷,很多音发不出来,发出来了别人也听不懂。
蒋泠溪耸耸肩:“有个伤害过他的王八蛋刚才在跟他表白。”
Jason睁大了眼睛:“Wow,seriously?(真的呀)”
“去,别胡说八道。”谢一笑着摇摇头,“以前的一个朋友,喝多了发酒疯。”
“从昨天发到现在呀?”蒋泠溪咬着下嘴唇呲着呀猥琐地笑,真糟蹋她那张好看的脸蛋儿。
Jason来劲了,不顾形象地趴在副驾驶的车座靠背上:“Hot girl? what do you think about her? And where is she?(辣妹吗?你觉得她怎么样?她在哪里?)”
谢一翻了个白眼,蒋泠溪促狭地说:“Just in his heart。(在他心里)”她用胳膊肘捅捅谢一,拿腔拿调地把做西子捧心状,“Oh , to the world you may be one person, but to one person you may be the world.(对于世界而言,你只是一个人,但是对于某个人,你是他的整个世界)”
谢一让她给气笑了:“滚蛋。”
蒋泠溪大笑,Jason那个不明真相原因的傻鬼子跟在一边拾乐,不知道为什么,笑得比蒋泠溪还开心。
两个没心没肺的混蛋。
谢一无奈。窗外的楼和街道飞快地往后倒去,他想,自己已经老了,老得宁可孤孤单单一个人,也不想再受到任何伤害了,他是风险厌恶者,年轻的时候或者能鼓起一些勇气,可惜都落了空。而现在,王树民在机场放开他的手的时候,那些勇气和热血,就都已经冷透了。
算了吧。他翻开手机,把通讯录里某人的号码拖进黑名单。
黄华和李爱军欣喜得发现,王树民同志干活的时候更卖力了,更专注了,而除了工作之外,这家伙所有的不良嗜好和无聊的消遣都不见了,只剩下拿着手机没完没了地拨一个号这一样。
从暮春打到盛夏,打到层林尽染,打到第一场雪落下来,打到年关将近……虽然从来就没有打通过。这么长时间,傻子也该知道要不是对方换号了,要不是被屏蔽拖进黑名单了。
可王树民的智商就是从灵长类退化成无脊椎动物。
等他踩着厚厚的积雪,踏着年三十的时间点儿回到北新市的时候,被告知贾桂芳刚刚放下谢一的拜年电话,据说那个人又在出差,又不回来了。
贾桂芳唠叨:“哪那么多差要出啊,他们那洋鬼子老板真没心肝,不知道什么叫过年呀?”
王树民没吱声,偷偷订了去上海的火车票。
第三十章 醋意盎然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古艳歌》
这还是王树民看图书馆的时候偶尔翻到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言语有这么一个名字——古艳歌。